孙少平无奈。
他只好把大哥和润叶姐的事说了,
“金波,你知道的,我哥就要结婚了,我虽理解,但他那样也就把润叶姐撂在了河滩上,我觉得这样不对。”
“所以,你就想帮润叶姐。”
“嗯呐。”
“可你送煤球就能帮她了?她有工作,还有福军叔一家,比你有钱。再说这也不是有钱就能解决的事儿啊。”
“可钱能解决我的问题呀,我财务自由了就能多帮些忙,另外我也要强大起来,要不谁理会我这个穷小子哩?”
“我可以帮……”
“快别说了,你忘了你给我白馍馍时我说啥了?几个白面馍除顶不了什么事,还会惯坏我的胃口的,这钱也一样,你能帮我一时还能帮我一世?”
“你说得都对。”
金波气哼哼的说道:“润叶姐的麻烦不就是那李向前嘛,我找人捶他一顿好了,人是苦虫,不打不成。”
孙少平脚下一滑,差点跌倒,“你收招吧,还来,忘了顾养民那事了?”
因为郝红梅的事,金波气不过,瞒着孙少平找理由捶了顾养民一回,安排的还算合理,可并没能解决问题。
那郝红梅反而与顾养民更要好了。
金波泄气:“那怎么办?”
“什么也不办。”孙少平态度明确。
“那事说到底,也是润叶姐自己的事,需要她自己拿主意,只要咱站在她身边支持她就好,世上事说破大天也躲不过一个‘理’字,他们总不能强来。”
这车煤是运输公司家属院的,需要上楼,孙少平坚决不让金波搬煤球。
“你在楼下守着车就成,煤球我自己搬,我有装备,也不怕脏衣服。”他扬了扬手里的木板,又指了指围裙。
“我是吃闲饭的哩。”金波不满。
“你守咱的后路,这任务重要。”
于是,金波帮少平往木板上垒煤球。
煤球一车六百块,分卸两家,一家在五楼,一家在三楼,快要卸完的时候,三零八房间门一响,走出来个人。
孙少平忙避在一旁。
那人看了看孙少平,没言语就下了楼。但少平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李登云,原西县革委大主任,李向前他爸,长得跟想象中一模一样。
孙少平知道,李家在运输公司里面是有套房子的,似乎后来还做了润叶姐的婚房来着,只是不知道在这里。
他认真看了下那房间,记在心里。
中午请金波吃了碗油泼面。
今天劳动量大,兄弟俩每人又造了俩馒头,少平想赶在下午把城关小学食堂那两车煤球都送过去,因为第二天是星期天,他想回家一趟,把这些天攒下的钱给家里送回去一点。
六零年二爸结婚,家里塌下一河滩烂账,借新还旧之下,十多年过来,那账不仅没有还完,还眼见的多了起来。
忙了小一个月,除过吃喝,少平攒下二十多块钱,他打算给家里二十,虽办不了大事,多少也能解些饥荒。
没想到的是,下午到城关小学时,他们碰到了一个不想见到的人。
那是李向前。
李向前开了卡车,他这次出差刚回来,迫不及待的提着买下的礼物来到城关小学小学来看润叶,田润叶忍不下他的麻缠,不得已避到校门口打转。
孙少平和金波过去的时候,田润叶正无聊的乱踢着小石子。
这是她的老习惯了。
有时候,她能把一颗石子从她二爸家住的县委大院一直踢到城关小学来。
“润叶姐。”
“少平?你俩这是……”
田润叶还不知道少平在送煤球。
孙少平信口胡诌道:“哦,老师布置的作业,要求体验三百六十行,写篇文章出来,这不,我和金波就找了这个活计,润叶姐,你看我们像不像?”金波闻言,心里鄙视了一下。
“呵呵,瞧你们包黑子似的。”
“润叶姐,你站这里做啥?挺冷的。”
“我……我出来透透风。”
孙少平大约明白了什么,但也没说啥,只是指了指学校食堂的方向,“那润叶姐你先在这里透风,我和金波把煤球卸下。”
“我帮你们吧。”田润叶自告奋勇。
“还是别了,挺脏的。”少平不愿。
“那怕啥,洗洗就成。”润叶坚持。
等进了院里,大老远瞥见那卡车,孙少平瞬间就明白了一切。
车到食堂,他咳嗽了一声,金波秒懂了他的意思,突然手捂肚子做惶急状,“哎呀不成,中午吃多了肚子疼。”
“那还不快去。”少平催促道。
“那润叶姐你们慢慢卸着,我随后就来。”说完一溜烟就跑了。
“那边不是厕所呀。”润叶纳闷儿。
“他喜欢去熟悉的地方。”
县立高中就在坡上,和城关小学隔着一条横石片插起的下坡路,金波飞快地跑进校园,驾轻就熟的找到田润生。
“快!鬼子进村了。”
“啊,来了?等了快一个月了。”
田润生正在和星期天没回家的同学打牌,闻言放下手里的牌就走。
“什么鬼子?润生你去哪里?”
“甭问。高来顺,你接替我打。”
“靠!打鬼子不叫我?”
“这事你帮不上忙,必须老子出马。”
李向前正在替田润叶收拾宿舍。
这是他的习惯了。
以前每次过来,不管田润叶理不理他,高不高兴,李向前总会死皮赖脸的把她住过的房子打扫得干干净净!桌椅摆正擦干,书本教案摆放整齐,被褥折叠得方方正正,床单平整的没一丝褶皱,炉坑里的灰渣掏得一点不剩,倒垃圾土的铁簸箕都被水冲洗得明光发亮……
尽管田润叶对他仍是带搭不理,两人目前的关系和路人的区别也仅仅在于互相能喊出对方的名字,就层次来说甚至还不如路人,因为田润叶讨厌他。
但李向前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润叶答应他是早晚的事,所以,李向前已经把润叶看成是他的女人了。
替自己女人收拾房子,他很乐意。
尽管在家里时,李向前一向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笤帚倒地也不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