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
含怒一语,苏离面如冷霜,震得座前母子两人心中一惊,不知这个看似随和的少年人为何突然发怒。
面容温婉,与冬儿有几分相像的刘氏小心回答道:“这……大人,小女确实是在三天前已经赶回苏府了,还是妾身亲手将她送出门的,难道她还没到苏府吗?”
“三日,三日……”苏离心中暗道,三日的时间,冬儿怎么也该回到府中了才对,现今不见人影,连她的家人都对此一无所知,难道真的是在出行路上遇见什么问题。
“她是如何出门的,请细细告知我。”
刘氏如今虽屈居在余海村内,但至少曾读过书,在家道中落前也颇有才情,说起话来清晰有度。她将冬儿出行那天的情形一五一十告知苏离,听得后者眉头紧皱,却也暂时寻不出问题所在。
“大人,大人……”
刘氏几声急切呼唤,将正在思考的苏离从沉思中唤回。苏离吐出一口气,暂缓胸口郁结,道:“怎样?”
“大人,您还未回答妾身的问题。小女……小女出了什么事情,莫非她还未回到苏府之内,大人心生疑窦才来此询问吗?”
越说,刘氏便觉得这个可能性越大,理清思绪后,脸色也不由苍白起来。经历过一次命运转折,人生打击,她此生一切期望便都寄托在两个孩子身上。限于传统观念,她可能确实对小儿子有更多偏爱,但对女儿的思念也绝对做不了假,想到冬儿失踪的可能,刘氏手脚一颤,竟不顾平日里极为重视的身份之差,抓住苏离袖袍。
“这……啊。”
眼见侍女之母如此焦急,苏离心中对刘氏那抹淡淡的怨念也逐渐消散,他轻拍刘氏手背,道:“实话说,我确实是因为不见冬儿行踪才来此探访,发觉连夫人都不清楚她的行踪,确实出乎我的意料。但请夫人放心,我定会找到她,一定会。”
“妾身谢过大人,但……”刘氏已泪眼婆娑,她的儿子也渐渐听出自己的阿姐出事,又见母亲焦急之态,伸手默默抓住她的裙摆。
“数日已过,妾身实不知小女还是否平安啊。”
苏离心中一痛,他不常出门,但并不代表他对世事污秽一无所知,朝廷近年着力打击拐骗团伙,也从中解救了不少被拐卖的女性,然而她们即使被救出,大多数身心也被摧残的支离破碎,后半生难以作为一个正常人生活,更有甚者仅仅被拐走数日,便落得疯疯癫癫,肢体不全的下场。
“村长呢?”苏离问道。
听到呼唤,老人即刻从门后走出,道:“大人,我已经让村内年轻人赶往报告官府了,相信官府之人马上就会来到。”
苏离点了点头,又问道:“老先生,苏家人的身份,此时应该有用?”
“当然,只要官府之人清楚大人的身份,快马加鞭也会赶来。”
“是吗。”苏离苦笑一声,再次安慰过刘氏后终于让后者哭哭啼啼地松开了手。他拍了拍衣袍上被抓皱的部分,轻叹道:“我有些能理解您的意思了。”
……
半日忙碌,发动数十位捕快整理线索,整座县城的官府有生力量都因为苏离的到来动作起来,直到此刻,苏离才意识到七大家对大明的影响究竟有多大。自己这样一个边缘弟子,一言一行,皆能颠覆普通人的一生,无怪老村长对自己的尊敬如此诚惶诚恐。
有时,这种感觉令自己不快,但现在,苏离不得不承认,只有这样的特权才能达到自己的目的。
衙门搜查线索的速度不慢,根据画像和由余海村到苏府的路径分析,入夜时分,便找到了最后一位见过冬儿的人。
苏离仍在村长屋内,一杯一杯的茶水饮过,却掩盖不了内心焦虑。此时门户大开,老村长走入屋内同时,身后还跟着一位身材高大,脸却有些发福迹象的壮汉,壮汉腰挎长刀,身披官服,目光扫视一圈便看到了在桌前面色不佳的苏离,同时也在杜羽和李霖身上多停留了一会。
“这两人……好厉害的气血。”
壮汉名为朱台,在衙门中以工作近二十年,正是身体正值巅峰的时候,同时也是一位习武之人,只是没有秘笈引路或名师教导,只能勉勉强强摸到八品的门槛。他目光扫到杜羽和李霖同时便被他们两人不经意间透露出的磅礴气血所震惊,在他的感知中,这两人若是要对他动手,自己绝撑不过三招。
“这种高手,一次拿出两个,果然是苏家的人……”
再度确认苏离身份,朱台无疑对后者更加恭敬,拱手低头,道:“大人。”
“不用多礼。”苏离开门见山说道,“坐,直接说结果吧。”
朱台道谢一声,坐到桌边,身后老村长则识相地退出屋内——他清楚自己只能帮苏离做些简单的事务,接下来要谈的事情未必是苏离愿意让自己听到的。
朱台说道:“大人,可听说过一种叫做姑爷仔的人?”
“嗯……姑爷仔?”苏离记性超绝,瞬间想起自己曾在一本闲书上见过类似的称呼,“我记得这是福州那边流行的词汇,指的是一些流连花丛之间骗取女性爱恋的轻浮男人,朋友为何说起这个?”
朱台苦笑道:“大人广闻博识,连福州那边的俚语都有所了解。大人所说的意思虽没有错,但近年来,‘姑爷仔’这三字的意思却发生了些许改变。”
“什么改变?”
“原本来说,姑爷仔虽是一种表示鄙夷的称呼,但被如此称呼的男人顶多是道德上有瑕疵,男女之事,最终讲究的还是一个你情我愿。姑爷仔虽然轻浮无端,但不会行强迫之事,官府也没有立场对他们做出惩罚,可偏偏近年来,一伙有组织的凶徒冠以姑爷仔的名号,白日哄骗良家女子,待时机成熟后,便将女子迷晕,带到偏远小岛上贩卖,这种犯罪形式越来越猖獗,连带着‘姑爷仔’这三字也逐渐成为形容这类犯罪团伙的专门词。”
“姑爷仔……既然冠有这个名号,这些犯人最早应该是在福州等地出现的才对,为何先生会先联想到他们?”
朱台苦笑着挠了挠头,道:“这吗……莫约一个月前,在距离此地十里之外的海岸上,曾有一个衣不蔽体的女子莫名出现在岸边,被一位渔夫发现。渔夫在对其做了简单治疗后发现此人神智似乎有混沌之状,无奈下只能将她送到官府。我们收到这位女子后也对她的症状感到十分的头疼,一开始她只是有些痴呆,但我们愈是尝试与她接近并给予她适当治疗,她反倒愈是变得疯疯颠颠,言语混乱,这种情况在我们接手她的数十天内不断加深,即使我们请了数位医师为她诊断,也无法医治,唯有最后一位老医师告诉我们此女神智受损的根本原因可能是……降头。”
“嗯,降头?”
苏离一时还未有反应过来,反倒是他身边的杜羽轻咦一声。苏离看向杜羽,道:“杜先生也通晓降头之术?”
杜羽对着苏离抱拳示意:“属下只是略通道门术法,对其余派门的法术神异便不慎明了了,而降头算是邪术的一种,盛行于东南海岛地区,属下仅知其存在及些许事迹,未有深入了解。”
苏离问道:“就你所知,降头邪术有扰人心神的作用吗?”
杜羽给出的回答十分肯定:“降头术能造成的效果极其宽泛,效力不足者,能令人霉运缠身,几日内都诸事不顺,但并无血光之灾。而若是功力高深者使用降头邪术,甚至可能千里之外,杀人于无形。而降头术的施展方式也多种多样,能以蛊虫,邪幡,毒药,祭祀等等不同方法使出,扰人心神,使人神魂受损,并非不可能之事。”
朱台补充道:“不仅如此,老医师还提到过,降头术由于内部体系过于繁杂,很多降头师甚至都不清楚自身师承和跟脚,不同的施术手段,最后造成的效果却有可能相近,因此即使他对降头也略有研究,却始终查不明白究竟是何种特殊手段能令此女受到如此严重的神智创伤。”
杜羽面色凝重,似是想起了降头之邪异,点头沉声道:“确实如此,与巫蛊之术,或者道门五雷正法相比,降头邪术的威力或许不是最大的,但其难点便在于难以发觉施术者采用的究竟是哪一种邪术。降头术的施展必须依靠特殊媒介,而根据媒介的不同,降头术甚至能细化为成千上百中不同法门,要破降头,必须先找到媒介,若是连这一关都过不了,那破除术法根本就是无稽之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