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个不吐不快，过来坐坐如何？”
老者抚掌而笑，却依旧安坐原处。
倒是那个长相异常俊美的年轻人，主动起身向着刘锡迎了过去，嘴上笑道：“兄台文采了得，实在令人佩服。在下江离，这次跟随师长一同前往府城，正巧路过本县，没想到竟见证了一首绝妙好诗的诞生。”
刘锡连忙拱手还礼，说道：“江兄谬赞了，刘锡愧不敢当。”
“刘兄未免太过谦虚。来，我们坐下再说。”
江离的声音清隽温和，举止进退有度，令人不自觉便心生好感。
说话间，还冲刘锡轻轻偏了偏头，唇角微掀，做了个“好好把握”的嘴型。
刘锡心中一动，愈发确认这两个人来历很不简单。
直至两个年轻人同时坐下，老者的目光都始终放在刘锡身上，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
见他并未因先前诗作而表现得目中无人，这才暗暗点头，再度开口道：“老夫韩韬，骤闻如此诗作，便想与你聊上几句，不会耽误你的时间吧？”
“韩韬？”
“司马大人？！”
“……”
刘锡还未来得及答话，便听到几声惊呼从许宁那桌传来。
他回眸看去，正巧见到许宁的身子一颤，正不敢置信地望向这边，眼中却还隐约存有一丝侥幸，大约在盼着只是重名而已。
老者也注意到了那边的动静，淡淡道：“还未到任，称不得一声大人。你们就先退去吧，日后不要再拿老夫的名号到处招摇了。至于你家那个远方堂姐，还是早些接回家去。老夫年岁已高，早已无心烟柳之事。”
闻听此言，许宁身体一软，浑身力气像是被瞬间抽干，几乎瘫坐在椅子上。
既然对方已经说出这一番话，那么身份显然再确定不过了，正是那位京城新来的江州司马。
绝不可能有人敢公然假冒朝廷命官。
此时刘锡却已无心再关注那边的状况，连忙起身行礼道：“学生刘锡见过大人。”
“我还未接官印，不必向我见礼，坐下来说罢。”
“是。”
看着面前重新落座的年轻人，韩韬表面波澜不惊，实则心中极为满意。
首先就是样貌。
别看后世常说以貌取人，其实真要论起看脸下菜，这方面还得是老祖宗。
当今时代，长相端正是最起码的基本素养。
若是样貌丑陋的话，除非资质极端出众，否则难有出仕的可能。
其次，刘锡的风姿气度也非同一般。
拥有前世记忆的洗礼，他的气质本就与当今世人有着隐藏极深的本质不同，加上昨夜经历过青丘冒险，刚刚又顿悟了修行真意，心胸愈发开阔，眉眼神光都带着些特殊的感染力。
当然，对于此刻的韩韬来说，大部分好感还是源于那一首诗。
刘锡小小年纪便能做此诗篇，绝对是这方面的天才。
短短五十六字，不仅格律工整引经据典，更难得词意深远立意极高。
这不但需要极高的文赋才情，更需人情练达，明悟事理。
看刚刚几人对话，前因后果不言自明。
就连自己这个毫无干系的外人，好像都在此过程中起到了些微妙的催化作用。
不过种种机缘巧合，聚在一起倒也算是一段佳话。
尾联更是豪迈洒脱升华意境，结合刘锡那与众不同的嗓音声线，甚至令他这个年近半百的老人都不自觉受其影响，心中郁结不知不觉消散一空。
“果然是我老了吗……”
韩韬忍不住在心底自嘲。
与这个年轻人的姿态相比，倒显得自己格局窄了。
可以说，刘锡今天的这首诗，实在说在了他的痒处。
韩韬原本官至刑部侍郎，位高权重。而且无论年龄还是背景，都有更进一步的潜力。
只是因为上书谏言惹怒天子，又被政敌趁势攻讦，才被贬谪至此。
虽说他的根基深厚，也自信低谷期不会太久，但终归心气不平，直至此时方才豁然开朗。
不过，无论心中作何想法，以他的城府显然不可能把心思表露于外。
只是问道：“午膳还没有用过吧？一起来吃上一些。”
“学生自当从命。”
面对韩韬的邀请，刘锡当然不会不识好歹。
注意到桌上酒壶酒盏，还很识趣地叫人过来将其添满，又加了些下酒菜，主动付了银两。
至于沈清泉？
算了，那家伙的身体素质比牛都壮，饿上一顿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今年秋闱准备的如何了？”
韩韬没有问刘锡参不参加今年科考，而是直接问准备如何。
显然在他看来，以刘锡表现出的文才，来年会试不好说，至少乡试应该没有太大问题。
“还算不错，心中也有几分把握。”
韩韬闻言点了点头，于是顺势考教了他几句，结果倒也满意。
随着三人不断喝酒交流，老者兴致也变得高涨不少。
又见刘锡样貌俊秀口齿伶俐，心中不由动了收徒的念头。
沉吟道：“彦昌，你可有兴趣日后来我门下读书？”
刘锡心中一喜，他等的就是这个，连忙正色道：“这是学生的荣幸。”
“既然如此，我便给你一个承诺。若是今年秋闱成绩不错，就来我府中吧。”
“好，学生定不会让先生失望。”
刘锡点头应下，心中却道抱大腿果然没有那么容易。
不过韩韬的做法他也能够理解。
师徒名分不可轻许，对于身在官场之人尤其如此。
这里所谓的“师徒”，可并非是指私塾或是书院中的那种授课关系，而是真正的老师和弟子，是真正意义上的“自家人”。
未来进入官场，将是会被许以重任的嫡系人脉。
一般来说，读书人初入官场时默认的“老师”，都是当年科考阅卷点人的主考官。
像那些通过了会试后，参与殿试得了进士功名的书生，也被称作“天子门生”，就是这个原因。
但若遇到特殊情况，两人彼此看对了眼，老师的名声威望够高，也可以提前选定弟子。
以韩韬的身份背景，庙堂名望，当他的老师绝对是绰绰有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