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如黑夜的乌云穹盖之中,超出寻常风筝规格不止十倍的特制纸鸢正在展翅高飞。
纸鸢系着的细铁链由于自身的重力,朝下弯出了一个弧度,所以那条由于电弧放电发光的白蛇也呈现了弯曲的样子。
白蛇一路向下,高温等离子体产生的电流通过大气层,将周围的空气电离,形成等离子体通道,而等离子体中激发态的原子返回到基态之时,又发射出各种元素对应的光谱,将白蛇染出了其他异样的色彩。
氮原子激发,产生红光;氧原子激发,产生橙光;金属离子和空气中的电子发生碰撞,产生黄光;高能量电子与空气中的分子发生碰撞,产生绿光。
用陈逸能理解的话来说,其实跟焰色反应差不多是一个原理。
然而在其他在场的众人看来,却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
因为……
五彩雷霆,恐怖如斯。
在某部高维异世史书中曾经有过记载,所谓五色雷霆,乃是飞灵真王渡劫之时,借用天地元气之力方能使出的强横大招,凡夫俗子绝难抗衡。
而道家看来,雷劫更是万中无一之人,才能够侥幸合格的极难考验。
《抱朴子》有云:“上士举形升虚,谓之天仙。中士游于名山,谓之地仙。下士先死后蜕,谓之尸解仙。”
若要得道成仙,须要渡劫。渡劫成功,霞举飞升;渡劫失败,形神飞散。
这可是修道之人的终极追求!更何况今日雷劫之雷,还是五彩雷霆!
这正暗合了玉乾真人一开始宣称的那“五雷正法”的五五之数,如何能让人不心中大震?
要知道雷法为道教的万法之首,也是道术之尊。南宋的神霄派雷法宗师白玉蟾曾说:“内养金丹,外修雷霆”,若想要“超出三界”、“救济万灵”,非得修习操控雷霆之术不可。
然而陈逸却清楚得很,这只是最简单的、初中级别的物理知识而已,但凡是个上课认真听讲的都不可能不知道。
他甚至有些佩服这乾道宫的一群道士,居然能想到用富兰克林风筝试验的办法来消灭自己。若是这群人晚生个两三百年,说不定还能成为未来物理学的先驱。
一刹那之后。
在所有人张大嘴巴,还没来得及发出惊呼之际,雷霆之力便已击中陈逸身处其中的铁笼。
因为电流传递的速度是光速,没有人能反应得过来。
铁链与铁笼顶部的连接处迸发出巨大的灿烂火花,将高台映得极亮无比。与此同时,空气中产生了大量由于电弧电离氧分子产生的臭氧。一股有点像氯气、又夹杂着鱼腥味和清甜味的奇怪味道,顿时在道观之中弥漫开来。
这时候陈逸身体周围的汗毛全都竖了起来,连头顶的头发都如同雷震子一般,一根根立了起来。
这是空气中的静电造成的同电荷相斥现象。
丝玻正,毛胶负,一样是义务教育的必修内容。
他的前世,三十多年的人生之中,从来没有过像现在这样的体验。
一种全国、甚至全世界的人都未知的玄妙知识,却仅仅被自己一个人掌握的幸福。
光影消散,那个少年还是好端端地坐在里面。
他上半身岿然不动,左手怀中虚抱,右手微微朝上,伸出一指,一副“天上天下、唯我独尊”的造型。
而下半身则是盘腿莲花坐,正应了道教“一字坐式”养气坐姿的模样。
少年双目微张,毛发无风自起,视线转向哪里,哪里的人都不禁俯首低垂,不敢贸然与他对视。
此时暴雨未下,雷电还没有结束。
“唰!唰!唰!”环绕五彩金光的雷霆白蛇接踵而至,铁笼子像是安放了节日庆典的烟花一般反复炸起,但其中端坐的少年仍然稳如磐石,没有受到丝毫影响,就好像那雷霆之力任其驱使一般。
本来就昏暗的天空此时愈发显得黯淡无光,因为眼前的电光过于耀眼。电弧激发出的闪光将在场每一个人的视网膜都刻出残影,闪动璀璨的残影之中,那个少年的身姿如同仙尊一般,万古不灭。
就是坐久了脚有点麻。
“特么的,还不下雨”,陈逸在心里暗暗骂道:“下雨了打雷的概率才会降低,不然动都不敢动一下。要是刚刚下地,或者打开笼子的时候再来一道雷,那可就冤大发了。”
现在的情况……有点骑虎难下。
所有人都在看着他装逼,天气状况也不允许他停止装逼,他也就不得不维持这个装逼的姿势继续下去。
一道一道的闪电接连劈下,震得陈逸的耳朵都麻了,还完全不见停止的样子。
至于其他在场之人,包括其中身份地位最为尊贵的荆王千岁,已然都是一个表情。
瞠目结舌。
不知道挨了多少道雷劈,因为臭氧浓度的急剧升高,道观殿前广场的空气已经变得臭不可闻。
直到铁链与铁笼连接处的那一环终于不堪重负,电流造成的高温使得铁环受热软化,再加上大风筝那巨大的牵引力,在“砰”的一声之后,猛然断开,这一番作秀才算结束。
纸鸢在天穹之上渐行渐远,就像一只渴望归乡的大鸟一般,没过多长时间,就消失在了黑压压的云层之中。
陈逸抬头再次评估了一下铁笼的尺寸,判断应该不会达到尖端放电的引雷高度,才小心翼翼地将双脚放下了地,站起身来。
推开铁门,一步一步走向荆王的方向。
此时的他因为身上的静电电荷还没有完全消散,头发还是一根根的竖着,看上去就跟雄性狮子头部的鬃毛一样。这个造型自己觉得有点傻缺,在旁人看来,却觉得增添了十倍的威严。
那些念咒结阵的道士一个个杵在原地,丝毫不敢动弹,全都低着头将陈逸夹道相送。
玉乾真人更是肝胆俱裂,他知道正一派三十代天师张继先自创过“正一法雷”,也知道净明道祖师许逊曾有大能“啸命风雷”,其他道门弟子对此无一建树,却万万没想到今天这个少年居然也会雷法?
这是被雷劈出了个祖师爷?
他连看都不敢看陈逸一眼,双手甚至都禁不住哆嗦了起来。
陈逸也没有理睬对方,只是走到荆王面前,心想这下总不能说自己是沽名钓誉、装神弄鬼了吧?于是双手一拱,正要说话之时,却被荆王抢了个先:
“小友,公子,不,真人竟然是星宿下凡?不知在仙界侍奉哪位神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