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电光火石之间,陈逸就明白了对方的用意。
“罡风”就是被风吹,正应了此时的天气。
“五雷”就是被雷劈,劈完肯定死翘翘了。
“毒火”就是被点燃,人体被雷击之后,全身多半会出现大面积烧伤。如果是下雨之前被劈中,还有可能引燃身上的衣物和毛发。
当初这道家的祖师爷想出这三灾劫难的时候,说不定就是野外瞎溜达,看到了那不幸被雷劈中的倒霉蛋的尸体,不然怎么能说得这么具体?
就连荆王都出现不忍之色的时候,这少年锦衣卫却上前一步,拱手说道:
“千岁,我认为,玉乾真人所言,甚为有理。”
众人大哗。
荆王沉默不语,高太监死死盯着陈逸,想从这少年的脸上看出对方的图谋。
问题是这引天雷而下,行五雷轰顶之法,渡常人绝无可能渡过的雷劫,就这区区一副肉体凡胎,就算有什么“图谋”,难道还能忤逆天威不成?
这时早在一旁看了半天的李时珍也终于忍不住了,不顾在荆王面前失仪的风险,直接挤了过来说道:“小友你为何如此糊涂!?这人被雷劈,莫非还想活命?你年纪轻轻,为何要逞一时口舌之快,妄自送了性命?”
李建元跟陈逸交往多次,也不肯见他在这里送死,在旁劝道:“若是之前说了什么不得体的话语,此时认个错,受些责罚也就罢了。陈小哥不要意气用事啊!”
陈逸见了,还是有些感动。
至少这是来到这个世界上,真正关心过他安危的人,虽然仅仅只是说了句话而已,实际上帮不了什么忙。
可这事一点儿风险都没有,要放在穿越前,上台表演都不一定是有人买账的节目,你让他怎么拒绝?
他只能朝李家父子二人拱了拱手,露出一副大义凛然、决绝赴死的表情:“仙道贵生,无量度人,若能载营魄抱一,以渡雷劫,未必也就不能得证大道。二位的好意,在下心领了。”
“你!唉!”
李时珍见劝说不动,只能将袖袍一甩,转头叹气。
见这少年完全不把自己的命当命,众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甚至连荆王自己都在想,之前是不是错怪他了?这人难道身上真的有道行?
稍远一些的地方,雨棚下的吃瓜群众当中,一名髯须老者对着旁边纱巾遮面的少女低声说道:“圣……小姐,此子死到临头,还在嘴硬,咱们只需静等片刻,便能见到他灰飞烟灭。也算是对之前潜藏在城中的那些兄弟有个交待了。”
“嗯”,少女目不转睛地盯着那边的少年,一双美眸璨璨发亮:“今日事了,便要将此前的安排交待下去,时间不能再拖。”
“是”,这髯须老者俯身一礼,随即退到少女身后,再不言语。
而这时的天气比刚才更为阴沉,之前偶尔还能从云缝中透射出些许的阳光,现在黑云一片一片地连为了一体,白昼已如黑夜一样。在云层的深处,还能见到一闪一闪的亮光。
玉乾真人见状,便朝荆王说道:“千岁,还请千岁入雨棚稍坐,贫道这就要施法了。”随即朝着陈逸说道:“请”,同时将手臂抬起,手指指向那高台上的巨大铁笼。
“且慢!”陈逸突然叫道。
“哦?你可是害怕了?”真人讥讽之色溢于言表,揶揄道:“若是怕了,此刻后悔未必也来不及。只需向千岁亲口承认,你乃是招摇撞骗、装神弄鬼之徒即可。”
“不是不是”,陈逸连连摆手:“渡雷劫嘛,我懂。但是还需要一件器物。”
“若想借什么天材地宝,妄图蒙骗过关,那是痴心妄想”,老道眯着眼睛看着对方,不准备给对方任何侥幸的机会。
“天材地宝不至于”,陈逸说道:“既然今日是为渡劫证道,还需借道观莲花座一用。”
老道士一听就不干了:“《救苦宝诰》有云:青华长乐界,东极妙严宫,七宝芳骞林,九色莲花座。天尊显身所坐莲花,岂能与你等凡人所用?”
陈逸见对方误会了,赶忙解释道:“不是让你把三清祖师像下面那个搬来给我,我就是要个……”随即左右环顾了一下,从旁边拖了把椅子过来:“这就够了。”
“你什么意思?”老道士显然觉得,对方随便拿把椅子称作莲花座,是在侮辱自己和道观,然而不曾想,又让对方装了个大逼。
“心中有道,所在之处,处处皆为莲花座。”
陈逸说完便头也不回,朝着那个铁笼子走了过去。
他这是纯粹的没文化,连道教和佛教都没分清楚。他只知道佛祖屁股下面坐的是莲台,便顺口也要借莲台一用。没想到恰好歪打正着,这道家其实也有莲花座。比如那太乙救苦天尊在自己的宫中,同样也是高坐九色莲花座之上。
于是众人听到一阵极其违和的“坑哩扛啷”的声音,只见那少年一路拖着椅子就走上了高台,然后把自己关进了铁笼子之中。
陈逸先是找了个最中间的位置将椅子放好,然后坐了上去,为了身体不接触地面,连双脚也放到了椅子上面。
但是这大庭广众的,双手抱膝蹲坐的样子实在是太糗了,就跟蹲地上画圈圈似的。他换了好几种姿势,最后才决定盘腿坐在椅子上,然后拍拍自己的大腿,大声喊道:“可以开始了!”
玉乾真人气得七窍生烟,自己耗费银钱、招徕宾客,精心安排这大场面只为获得荆王欢心,此刻却搞得像个笑话一样。他朝荆王千岁行了一礼,然后便号令道观中的道士开始在台前结阵念咒。
念的什么鬼东西,陈逸是一句也没听明白,只偶尔听见几句什么“稍识五雷,召呼风霆”、“五方雷神、五方神兵,以应五行”之类的玩意儿,听了一会儿就没了兴趣,开始仔细观察笼子里的状态。
这铁笼子的铁筋很粗,直径跟手腕也差不了多少。笼子的长宽大概有五米左右,高大概三米多一点,自己身在其正中间,距离四周两米多,基本上还算是安全。
因为避雷针上的尖端电压大概在500千伏以下,而通电之后的反击电压要小得多,不会超过100千伏,考虑击穿空气的距离,肯定在三米之内。
这倒不是陈逸研究过避雷器的原理,而是他家附近就有一个避雷针,旁边竖着块牌子:“禁止靠近三米之内”。
至于非要端把椅子进来,倒也不是为了装逼,而是为了避免跨步电压。
雷电到达避雷针之后传入地面,大地也是导体,而且电势按梯度分布。在电流入地点周围的电位分布区行走之人,其两脚之间存在电压差,也可能对人体造成伤害。
要么穿上良好绝缘的橡胶鞋子,要么就端个板凳椅子站在上面,总之不要让自己成为电流回路的一部分。这种事情都不用人教,家里换过灯泡的都知道。
万事俱备,陈逸就跟躲在公交大巴里面躲避雷雨的人一样,看着台下的道士们“载歌载舞”。
“放飞!”
玉乾真人一声令下,油纸制成的巨大纸鸢缓缓上天,拖着那一根极细的铁链消失在了天穹之中。
空中仍是黑云密布,间或闪烁着雷电的光芒。
所有人都抬头看着上面,终于一道极强的闪光亮起,一条蕴含着天地威能的巨大白蛇,正顺着铁链飞速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