助一臂之力当然不是问题,问题是锦衣卫都是办的谋逆大案,这种事情一旦沾染上,风险不能说不大。
当然,收益肯定也相当可观。
最低限度,能得到本地锦衣卫系统话事人的首肯;或者再退一步,混个脸熟总不成问题吧?
这样自己以后在蕲州立足就容易得多了。
而这又是自己的专业,这种时候还要藏着掖着不去露一手,难道真要等自己去当什么伙计、杂役的时候再出人头地吗?
电光火石之间,陈逸就做好了决定。
点头同意之后,他就跟着一队锦衣卫前行,一路走去,自然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不得不说这狐假虎威的感觉……还真是有点儿舒爽啊。
然而走了没多远,他才发现今日的目的地……居然是那李建元主持的东壁堂?
陈逸远远地就看到医馆门口站了许多人,有老有少,而站在当中的,不是几日前与自己有过一面之缘的李建元……又还能是谁?
对方虽然只是个秀才身份,但既身为李时珍之子,又主持医馆悬壶济世,在蕲州城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声望的。如今便是马彬这百户身份,上前打个招呼也是应有的礼数。
但这么一来,事情就有些麻烦了。
李家与荆王千岁素来交好,荆王府与锦衣卫的底下又颇有暗流,再加上是刑名之事,地方官员说不得也要参与。
如今命案居然发生在东壁堂之中,那这一通浑水搅下去,蕲州城里最大的三方势力居然就汇流到了一处,后果怕是不好预料。
“这里的水好像很深啊”,便是陈逸这样不了解明代政治生态的人,也隐隐觉得有些麻烦,此时的他已经有了点打退堂鼓的想法。
但是人来都来了,而且李建元也看到了自己,无奈之下,也只能硬着头皮跟在马彬后面,上前与对方行礼致意。
李建元虽然不明白陈逸为何在此,但也微微点头示意了一下,随后便朝向马彬拱手问道:“百户大人,此前发现柴房尸首一事,医馆已经报官,不知为何今日大人还要屈尊劳驾来到此处?”
马彬虽然言辞上没有咄咄逼人,但态度却是相当坚决:“百户所已经领了顺天旨意,极力彻查蕲州教匪一事。如今医馆命案,恐与教匪有关,不是寻常刑名侦缉便能妥善解决。”
随便你怎么说,扯到白莲教就没得解释的余地。
这是如今最大的政治正确,多啰嗦一句,那就是罔顾朝廷的大政方针,到时候什么屎盆子都给你扣上去。
这时郑梦祯也赶了过来。
堂堂知州,搞得像个救火队员一样,轿子还没落地,就听到他在里面开骂:
“三日前才有命案,如今又有命案!刁民!尽是刁民!就没一个省心的!”
郑梦祯害怕朝廷考评受命案影响,脸色臭得跟掉了五千两银子似的,怒气冲冲地从轿子里走下来,一下来看到马彬就是一愣:“百户为何在此?”
马彬也愈发不耐,但还是按捺性子,又把刚才的场面话说了一遍。
这时医馆众人后面出来一名须发皆白的清瘦老者,李建元见状马上躬身一礼:“爹,你怎么来了?”
李时珍行医数十年,活人无数,民间声望极高,再加上在楚王府当过奉祠正、在顺天府的太医院供过职,更与荆王千岁素来交好,便是郑梦祯马彬来了,也不得不礼让三分。
老人家如今已经年逾花甲,脸色更是一片倦容,显然是被自家医馆发生命案这事扰得不轻。他走上前来,对知州和锦衣卫百户见了个礼,再次对今天这兴师动众的做派表达了不满。
马彬此时的耐性已经快到了极限,锦衣卫与地方本就互不统属,再加上最近上峰申饬的频率越来越高,已经没心思继续搁这干耗时间。
郑梦祯则还是那副满头大汗的模样,一边拿着个帕子擦额头,一边还在跟李时珍解释。
这三方人马在东壁堂大门口磨蹭了好一会儿,现在居然连门都没有进去。
不过即便是李时珍,也知道命案是天大的事情。他只是不想事情扩大化,并不指望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而且现在的场面也摆出来了,蕲州城里到了明日肯定是尽人皆知,所以略作申辩之后,也只得服软。
知州大人这次是学了个聪明,出来的时候就带上了仵作。一群人又啰嗦了许久,才第次入内,到达了命案现场。
受害者是住在东壁堂后院的一名杂役伙计,平日里老老实实,从未听说与谁人结仇。三日前此人就没来上工,遍寻不得之后,直到柴房传出阵阵臭味,才被人发现已经丧命多时。
上次就见过的仵作老张仍旧是那一副圣诞树的模样,叮里咣啷地到达了现场,二话不说就开始验尸。锦衣卫们也没有闲着,当下就四散开去,与其他衙役一起,开始在医馆内搜索凶器血迹等蛛丝马迹。
这样一来,今日的医馆肯定是没法开张了。有些老百姓过来求医问药,看到里面全是凶神恶煞的军爷捕快,躲都躲不及,哪里还敢往里面闯?连凑巧路过门口的,都要快跑两步赶紧离开。
柴房中因为尸臭难闻,郑梦祯一走进去就吐了出来,医馆众人更是远远站在门外七八米远的位置,不敢靠前。只有仵作老张及其跟班书吏和陈逸三人身在其中,细细查看尸体。
这次的案子看上去是个典型的谋杀案。尸体上的伤口也很明了:背后一刀,咽喉一刀。前一刀直入肺脏,后一刀当场致命。
而且凶手还将柴火搬来覆盖在尸首之上掩盖,当发现的时候,费了老大的劲才把那些柴火搬开。
夏季天气炎热,尸体已经开始向着巨人观的方向发展,看上去十分吓人。仵作老张一边丈量尸体,一边还在叙述尸体表征,让旁边的书吏尽数记下:
“尸经三日,口、鼻内汁流蛆出,遍身胖胀,口唇翻,皮肤脱烂,疱胗起。”
“其痕肉阔、花文交出,刃伤即有血汁,及所伤痕疮口、皮肉、血多花,鲜色,所损透膜即死。被刃处皮肉紧缩,有血荫四畔。”
“乃是活人被刃杀伤而死,非死后假作刃伤。”
一条一条有理有据,听得陈逸在旁暗暗点头。
如此一来,便基本上可以断定是他杀了。而且行凶者手段狠辣,看上去不像是老实人临时起意、激情杀人,倒像是蓄意已久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