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真和尚在山村野店奔波……。
智真和尚在集镇酒肆打问……。
匆匆停下,急急而行!日出时分,他碰到黄存,边说边指,告诉他菊香所在的破庙位置……,日落时刻,他又找到了黄钦,黄秉,焦急的划着位置,指点路径!询问着可见黄巢?可知他消息……?
黄钦,黄秉摇头,说他也正在寻找!智真道:“你们兄弟太令世人注目,暂且不要跑动了,先到破庙聚齐,一切有我智真和尚来办吧!”
黄钦,黄秉感激道:“多谢智真哥哥啦!”然后,黄钦又说了其他兄弟现在的盐邦集散点,便直奔破庙!
智真还在奔波!脚步更快了……。
黄存首先赶到了破庙,与二弟黄巢和菊香相见,无不悲伤流涕,愤恨浇心……。
黄巢焦急道:“不,我要去寻找众位兄弟和母亲大嫂!在这儿一刻也待不住啦!”
“不行!官府正画影图形缉拿于你,太危险了,还是我去!”黄存起身拦住了二弟黄巢说道。
菊香却沉稳地说:“巢哥哥和大哥都不要去了!我想智真和尚穷苦出身,为人忠厚善良!他找不到所有的人是不会罢休的!”
黄巢急道:“他身体懦弱,又不会武功,身体吃不消不说,万一遇了危险!岂不……嗨——!”
菊香劝道:“看看,心中着急,脑子也不会转动了!你想,现在的好人不说,就连官府歹人,谁去祸害和尚?智真师父虽弱,可他正值青年,也不会累坏的呀!”
黄巢道:“我待在这儿不动,可他永远也找不到我的呀!”
“他找到大部分兄弟,独不见你,就会很快回来商量对策的呀!”菊香又道。
“菊姐姐说的对呀!”黄钦说着,与黄秉两人一步跨进门来。原来黄钦已停在院外,听了他们所有的谈话,见无异情才进来的!
黄巢众人自是又喜又悲。黄钦说了众兄弟的所在处,智真已去通知!唯一不明的就是不知母亲大嫂和小七,小八的下落!
黄巢听了,又忧忧郁郁地说:“我担心的就是母亲和大嫂,七弟、八弟是否冲出村外,被官兵追杀擒拿……。”
黄存说道:“这是不可能的!我冲到村边时,看见惊骡正拖着大车,直奔西南大道而去,后面也没有追兵!等我再次冲回村里救父亲时,估计惊车已跑远了!只是不曾见七弟思厚,八弟万通……。”
“看来母亲和大嫂侄儿无大碍了——!”黄巢和菊香稍松口气,又担心道:“思厚,万通不会出事吧……?”
黄钦说道:“没事!小七,小八鬼精灵着呢!武功也不错了!他俩不像四哥,死斗蛮打地没完……。”
“是啊,打几下就跑,是小七、小八跟老五学的惯用法儿!对手一松懈,他们又冷不防的杀了过来!四弟独战他俩,老吃亏!”黄存说着,逗的黄巢菊香笑了!黄巢说道——
“老五教的法儿不错!今后跟官兵斗,用得着,这叫游斗术,也叫游击战!”
正说着,外面传来喊问声:“大哥在这里吗?菊姐!”
“来人啦!看看是谁?”五个人出屋,见是三弟黄邺,四弟黄揆。
“大哥,二哥!菊姐姐……!”黄邺见了亲人,不禁落泪唤道。
“弟弟……。”
黄巢和众兄弟大难重逢,见善良淳朴的三弟如此,都不禁簌簌泪下!菊香更是抽噎不止!
“庙里的好人哪!给囗饭吃吧……!”外面竟然传来乞讨之声。
菊香出门,见是一位老妇,白发苍苍,一位大嫂拉扯两个童儿,还有两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全是一付乞讨模样,不禁呆在那儿!
两个少年突然惊喜叫道:“菊姐姐——!”
“啊——!是思厚,万通弟弟么?”
“是啊!妈妈,大嫂别装蒜了,这里没啥意外!”小七,小八雀跃着扑来。
“弟弟!”菊香首先抱住小弟俩的头,泪流满面!他又扑向前去,扶住母亲,哭了一声:“娘——!”娘俩相抱痛哭……。
母亲抱着菊姑娘,老泪纵横,哭道:“孩子,我苦命的孩子啊……。”
众兄弟一齐迎出来劝道:“娘——,不哭啦!走吧,进庙去吧!别着了凉!”
菊香和大嫂搀住年迈的母亲,上了台阶,进了破庙。
母亲坐下,望望众孩儿,抺抺泪水道:“这就好!这就好!孩儿们没少一个!钦儿的伤不碍事吧?”
“不碍事!娘放心,划破了肉皮而已!”
“好!好!这是菩萨保佑啊……!你那爹爹生性刚烈,去就去吧,也不亏他的年纪……。”母亲说着,泪水簌簌,潸然而下。
“娘……!”菊香趴在母亲腿上,又失声痛哭起来。
母亲抚着她的秀发,又泣泣道:“还有曲先生,菊香娘!我老婆子连见也没见上一眼……,也都含冤去了……!”她低头拾起衣襟试泪。
“娘——,别说了!别说了!您老要保重哇!”菊香摇着婆婆的手臂,哭的更痛心,更悲伤!几天来,两家的血海冤仇,苦水恨泪,她要全哭出来……。
众兄弟和大嫂无不陪泪,破庙里呜呜哭声一片!
黄揆抹泪吼道:“兄弟们!官逼民反哪!咱们反了吧!不反不能出得这口恶气呀——!呜呜……!”
“反!反了吧!拼上一死,也痛快呀!”就连平时一声不吭的黄邺,也怒吼起来!
黄巢的手在滴血!黄巢的眼在冒火——
“反——!杀到曹州!杀到京师去……!”
菊香听到黄巢的声音,擦泪站起,柔声说道:“巢哥哥——,不能一时冲动呀?君子报仇,十年未晚!兵法云:夫未战而庙算胜者,得算多也;未战而庙算不胜者,得算少也。多算胜,少算不胜,而次于无算乎!……您难道把读的书都忘了吗?”
几句话说得黄巢直瞪瞪地望着菊香,久久地没说出一句话……。
黄揆叫道:“菊姐姐,这儿正好是座神庙,你和二哥就庙算,庙算吧!看看啥时候造反杀官为妙,为好时机?”
黄巢站起来,拍拍四弟肩头,摇摇头说道:“冷静我不如你二嫂!大家商量一下,先在哪儿安个家吧!”
黄钦说道:“二哥!这座庙地叫什么名字?”
“没名字!也叫荒坡岗!”
“好我看在这儿安个黄坡寨就很好!荒黄谐音,也叫荒坡寨……!”黄钦说。
“对!把这破庙砖瓦拆了作基,能盖十五间草房哩!”黄邺精于建房打舍,又会木工活儿!他早瞅划了破庙院落。
人多不怕移泰山!众兄弟先拆了破庙东西厢房,整基砌屋自有大哥黄存,三弟黄邺,六弟黄秉三人内行!其他兄弟运砖割草,忙个不亦乐乎!
黄揆说道:“这地方选的不错,荒坡野岭的,几十里没村没店的!二哥,这就叫落草为寇吧?”
小七、小八爱逗四哥,说道:“不对!这叫落草为王!知道不?”
“对!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应该叫落草为王的!”众兄弟都赞成道。
黄揆不得不服道:“好!老四不懂文词!算你们的啦!”
“哈哈……!”众兄弟几天来第一次有了笑声。
菊香送来了开水饭菜,听到弟兄们的说笑,也随之露出了笑容!甜甜滋滋地喊道:“哥哥兄弟们,都来吃饭喽——!”
“噢——,吃饭喽!”小七、小八飞身先到,抓起馍馍就啃。
“洗手再吃!馋猫!”菊香各打了一巴掌,笑嘻嘻的说道。
思厚,万通一吐舌头,忙去水桶洗手!
黄巢走来,对菊香道:“今日新草房就差不多啦!晚上可以搬进屋里住!你和娘,还有孩子睡草棚冷么?”
菊香深情地望着黄巢说道:“不冷!和大家在一起,心里热乎乎的,整夜都没睡!”
小七、小八啃着馍馍说道:“菊香姐姐,盖好房就给你和二哥成亲,保准睡得着啦!”
“小调皮!”菊香扬起巴掌要拍,小弟弟早从腋下逃去!众兄弟“哈哈”笑了……。
“哎——!”这时远处来了两人,老远就喊起来。
“是智真和尚?”菊香指着惊喜道。
“还有一个人!是谁哪?”黄存问。
“可能是朋友吧!”黄巢搭起凉棚观瞧。
众兄弟都站起来应道:“喂!智真师父——!”
智真跑来,见黄巢也在这儿,高兴地说:“巢弟弟!”
“智真哥哥,多亏你了!跑了这么多路!”黄巢感激地不知说啥好。
“巢弟弟!快别这么说!智真给你磕头啦!”说着智真和尚已跪在黄巢面前,眼泪夺眶而出!
“哎——?智真哥,你这是怎么啦?”黄巢连忙搀扶。
“巢弟弟,你替我报了父母的深仇大恨!我不知该怎样谢你呀?”智真哭着,又叩了三个响头,才站起身来,指着身后之人说:“巢弟弟,你看这是谁来了?”
“尚让老弟?你怎么来到这里?”黄巢惊喜的问。
众兄弟齐围上来,向二人问好,亲热一场!
智真道:“幸亏尚邦主呀!他们又截了一封京师来信!”
“妈的!又是朝廷来信?什么事?”
黄揆强吞下一口馍馍,骂道:“不是圣旨吧?又要擒拿我二哥么?奶奶的,𣎴反是不行啦!”
尚让道:“不是此事!还是请黄巢兄自己看信吧!”
黄巢拆信看了,不禁脱口而出:“魏保衡?王宗实?哼哼……!”
智真和众兄弟齐问:“什么事?”
黄巢“唰唰”两把扯得粉碎,骂道:“一群乌龟王八蛋!”
菊香上前扯了扯他的衣袖劝道:“你看,发这么大的火气!兄弟们都急着知道是咋回事呢?你一人发火,大家都闷的慌呀!”
黄巢这才缓过脸来,对大家说:“噢——,对不起哥哥兄弟们啦!是魏保衡给他舅舅朱范的来信……!”
“娘的!屎壳郎采花粉……。”黄钦信口而出。
“屙不了好蜜!”小七、小八习惯地接道。
“去!去!”黄揆拨拉开他们俩说:“还有心接话坎子?二哥,他们又屙什么坏屎啦?”
黄巢接着说道:“昏君——懿宗皇帝快要死了!魏保衡想独揽朝政,立五皇子,挟天子令诸侯!但是得借助骠骑大将军王宗实的兵权做后盾!……。”
“就是头一次赶考,对你不错的那个王将军?”黄存问道。
“哼!什么不错?都是为了自己!”黄巢愤愤地一甩胳膊,又道:“魏保衡和王宗实都以为咱们兄弟被擒拿杀头啦!要朱范立即送这把冲天剑给他!”
“二哥!你在京时要送给他,他连面儿都不见!怎么又转着弯儿向魏保衡讨这把剑呢?”黄钦聪明透顶,也猜不透这杠子事儿。
“鬼迷心窍了吗?”黄存问道。
“对!那位骠骑大将军是鬼迷住心窍啦!”尚让看过此信,立即插言说道。
“咋回事儿?”众兄弟齐问。
尚让道:“王宗实说黄巢哥哥这把剑是神剑,一千一百年后能带他飞天成仙哩!”
“那就更不能给他了!”黄邺相信的说。
“操他奶奶!想要剑也用不着杀人放火呀!二哥,这剑呀!死也不能给他啦!”黄揆叫骂着。
智真和尚似是明白了什么,说道:“噢——!我知道了!”
“你知道了什么?”黄巢问。
智真和尚思索着说:“在京迎佛骨时,我只知道了师父并非五十年前自断双臂献佛的……!”
“唉——!大师哪是此事呀?家父最清楚的!他的双臂乃为封二刀所断,也是一段血仇呀……,是家父救了他性命,才赠剑于我的……。”黄巢叹道。
智真听了,又是一阵豁然开朗,说道:“巢弟弟,这剑更不能送还给他啦!你不知道,我这次出来,也是寻找这把剑的呀!”
“你?你寻此剑干嘛?”黄巢和众兄弟齐问。
智真讲了在京随师拜访王宗实的情景,大家知道了昪律大师索剑也为结好于王宗实的实情。
黄巢却为难地道:“这个……,大师若要,却不得不送还给他!家父曾说过我们不做施恩图报之人哪!若不是这次先生和我们两家遭劫,也早就送到寺里去了……。”
五弟黄钦说道:“二哥,此剑现在不再是两家恩恩怨怨的事啦!”
菊香接上说:“不错!此剑送与不送,交与不交,事关奸臣弄权,百姓遭殃的大事!与其负昪律大师情义,也不能让魏保衡之小人弄权!巢哥哥,这种道理你不明白?”
尚让道:“嫂夫人的见地,入木三分,讲的好哇!真乃女诸葛也!”
黄揆道:“不管三七二十一!这剑无论如何不能送啦!我若有此剑,封二刀这小子岂能害了爹爹?”
智真道:“师父啊!师父,你一心向善,怎么不知此剑系关天下百姓安危?生灵涂炭呢?唉——,还说是观赏几天?其实是要他飞往京城,干么要骗好人哪……?阿弥陀佛——。”
……
京城,王宗实大将军府里,他正躺在太师椅里,右手捧壶品茶,左手玩弄着虎头兵符玉印,神色傲然,想入非非!魏保衡和左军中尉刘行深一起匆匆过府。他躬身施礼道:“王大人,晚辈已发八百里加急书涵去了曹州!神剑不出数日即可送到您老之手哇!”
“是真的?”王宗实不太深信,因为只有圣谕才能启用八百里加急驿站,马不停蹄,站站相传!
“这还有假!晚辈死也不敢欺瞒将军您哪!不信,您看礼部批文?”魏保衡掏出礼部批发的八百里加急公文录,献给王宗实,加以证实。
“好!好!这就好!”王宗实高兴了,他站起来踱了几步,说道:“好吧!拥立五皇子的议案奏章拿来,老夫这就签上名字,怎么样啊?”
“谢谢王大人,王将军鼎成!谢谢!只要您老签名立储,这事儿就成了呀!”魏保衡也高兴地说。
他掏出立储奏章,王宗实挥笔签了名字。
魏保衡唤来左军中尉刘行深,立即将奏章送中书门下去了。随后他两眼直勾勾的看了看兵符玉印,试探着说:“大人,自古立储事大,易出变乱!若无重兵作盾,万一……!”
“噢——!你现在就想动用这调兵虎符么?”王宗实问道。
魏保衡陪笑道:“不不!晚辈是怕万一变乱,无兵弹压,坏了立储大事呀!”
“嗬嗬……!调兵入京,非同小可!还记得安禄山之变吗?不过,想用兵符可以,需等冲天神剑先到京师才行!哈哈……。”王宗实可不上当,会轻易将兵符相交!
魏保衡听了,又看了兵符几眼,咽了几口唾液口水,心想:“他日我若得此,谁还敢哼半个不字?哼,先放在这儿几天吧!免得弄巧成拙……。”然后说道:“好吧!就一切遵照将军的意思办啦!您老先歇着,下官去忙别的!告辞,告辞!”
“驸马走好,老夫就不送了!即使生什么小变乱,再来请老夫调兵不迟!”
这时,王宗实话未落地,外面突然传来兵喊马嘶,喧闹异常!有家将匆匆来报:“不知何因,神策军已将将军府团团围啦!”
“大胆!马上去把左军中尉刘行深,右军中卫韩文约唤来!”王宗实怒吼道。
“不用唤啦!我们已经来啦!”刘、韩两位将军披甲带亏盔,引一干兵将已闯进来。
“你们?想干什么?”王宗实问道。
韩文约也不搭话,展开一道圣旨,说道:“王宗实,魏保衡听旨——!”
“哎——,这是哪家圣旨?怎轮到你们宣谕?”魏保衡,王宗实同时喝问。
刘行深向前笑道:“就是你们两人主谋拥立的五皇子,当今大唐天子——僖宗皇帝呀!”
“什么僖宗皇帝?”魏保衡又问。
“大胆!懿宗皇帝以晏驾升天成佛!五皇子李俨已经登基接位,是为僖宗皇帝!快快跪下听旨——!”韩文约怒斥道。
“妈吔——!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么?完了……!”魏保衡哭道。
王宗实道:“你们竟敢谋权篡国?私自拥立?胆子太大了!”
“哈哈……!王将军这都是跟你学会的呀!”刘韩二人大笑起来。
王宗实又骂魏保衡道:“妈的!这都是你窜弄的好事,说着,一脚踢倒了魏保衡。
魏保衡滚在地上哭道:“都是你,非要什么剑,成什么仙!早给我兵符哪会有这事儿?呜呜……踢的好疼哟!”
刘韩二人喝道:“还不快跪下听旨!莫非要找死么?”
“哼哼!我是僖宗的姐夫,谅你们也不敢杀我!”魏保衡嘴上充着硬汉,早已跪在了地上。
王宗实也早如泄气的皮球,踢了魏保衡一脚之后,也跪下了!
韩文约宣道:“奉天承运,大唐天子,僖宗皇帝诏曰:骠骑大将军王宗实,年事已高,念其有功于先皇,谨收回虎头兵符,交刘行深国公掌管!一心修道去吧……。”
“嗨——,你倒一下子弄了个国公呀?”魏保衡抬头还问哩。
韩文约不管他,照章宣下:“念魏保衡系驸马国戚,极力拥立本皇……。”
魏保衡听到这里,又道:“是呀,我也是拥立大臣呀!该给个什么官哪?”
韩文约“哼”了一声,又宣道:“暂不究魏保衡以往种种阴私之事,等懿宗殡葬大典一过,即刻出任贺州刺史!钦此!”
王宗实捧交兵符谢恩,魏保衡却嚎叫起来:“不行,不行!僖宗年幼无知,这究竟是谁的主意?快说,快告诉我!”
“哈哈……,这是田公公——田令孜的主意,你找他去吧!”韩文约笑道。
“田令孜——?他这个马坊使的烂太监!他胆子太大啦!我要去骂他……!”魏保衡嚎叫着。
刘行深道:“你胆子不小哇?你敢骂皇上的阿父?”
“他成了皇上的阿父?啊啊……,完了!田令孜当上了曹操,赵高啦!这个局是老魏筹划的呀!啊啊……,真冤枉哪!……我真是冤大头啊……!”
魏保衡躺在那里像只赖皮狗,胡乱嚎着,谁也没去理会他啦……。
荒坡岗上黄家兄弟新建的房舍草堂,倒也干净明亮!断壁残垣的土地神庙旧址,换了新的主人,也就是说,这一方荒芜的野岭土坡,从此要有人来主宰了……。
草堂正房的墙壁上,挂着黄宗澹的一幅画像,线条飘逸,威武潇洒,十分逼真,是菊香姑娘根据回忆描绘出来的!
供桌上立有一块灵牌,上写“先考父黄讳宗澹之灵位,”右下首注有“子男黄存、黄巢、黄邺、黄揆、黄钦、黄秉、黄万通、黄思厚敬奉”字样。
高大的画像两侧,是黄巢手书的一副挽联,字体苍劲狂草,暗藏无限杀气!上写——
誓报先父血海仇,荡尽人间不平恨!
供桌上摆满了供品,矮松、盆花、香炉,庄庄重重!首先是母亲燃香,其次是众兄弟、媳妇、孩儿们跪拜!
母亲说道:“阿弥陀佛——!如此就算你安心归天之日!你一生忠厚倔犟,性烈秉硬,为人善良,但愿在天之灵,常常庇佑儿孙平安吧!眼下家境遭难,也不为你再多设礼仪!每年清明之节,自会有孩儿去你坟前烧化纸钱……。”说着,母亲已是老泪纵横,泣不成声。
众兄弟,媳妇又哭了一场!草草已毕,母亲抹泪嘱咐道:“你父亲一生不曾落过泪,也不喜欢咱们多多哭他!你们兄弟在此还是商量一下,今后过日子的事吧!”然后又对大嫂和菊香说:“咱们娘们家和孩子走吧!省的扰了他们……!”
大嫂说道:“娘,让菊妹妹在这儿吧!她识文断字,有心计的人,也好帮帮二兄弟他们出出主意!”
母亲点头道:“好吧!巢儿虽然文才武略,只是跟他爹一样,性情不好,菊儿多多帮他!”
菊香说道:“娘!我和大嫂先搀您回家去,安顿好孩子再回来嘛!再说,他们兄弟也少不了一个冲茶倒水的人!”
母亲听了,又抹抹眼泪说道:“好好!菊香儿知书达理,贤惠着哪!我家是给佛爷烧了高香,摊了个好媳妇啊……!阿弥陀佛——,保佑孩子们过上好日子吧!阿弥陀佛——。”
众兄弟见母亲已去,这才开始议论起来!黄存首先说话:“二弟,举家千口,谋事一人!你就说说今后咋干吧!大家再商量。”
黄揆道:“商量个啥?依着我,咱兄弟今夜里就摸到曹州城里,来一个八龙夜闹曹州府,杀了朱范,也算今日祭奠爹爹一场!也算为先生,师母他们报报仇呀!”
小七,小八嚷道:“行!行!四哥说的俺同意!杀杀闹闹出口恶气!打不赢就跑嘛!”
黄存道:“能割下朱范的狗头祭爹,当然再好不过啦!可是咱兄弟八人毕竟势单力薄!冤庄一战,那只不过是曹州兵马的一个骠骑队呀!”
平日最为沉默寡言的老三黄邺说道:“要报父仇家恨,我看还得招兵买马拉队伍!……。
黄邺还没说完,老六黄秉说道:“三哥说的轻巧!你以为招兵买马象你砌砖垒墙呀!那需要多少钱呐?”
黄邺涨红了脸,急着说:“我不是那个意思!俺是说前几年西岗毕山有伙饥民相聚为盗,那大寨主毕狮子勇猛彪悍,为人仗义!冤句县毕家寨人,打铁为生,跟我关系不错,有一百多号人马哩!我去拉他入伙!”
“哎——!三哥,你啥时间跟绿林响马拉扯上的?”黄钦问道。
“老五,别糟蹋好人啊!他们都是被逼无奈才结伙立寨的呀!狮子大哥跟我的交情,还是咱们在冤庄盖屋时,我常找他打钉砸锔子结上的!他还打的一手好兵刃哪!”黄邺诉说着,一片实情话。
菊香给众兄弟冲了两大壶茶水送来,正赶上弟兄们说的起劲,笑着问道:“哎呀!别看三兄弟平时喜欢盖屋做木匠!还有这心机……!”
菊香话没完,黄揆等兄弟笑起来:“哈哈……!曹州的木工讨厌说揍木匠!三哥最听不得这一句,他说听了这句话就霉气!哈哈……!”
菊香也笑了!黄邺笑道:“不霉气,不霉气!嫂子揍是心疼咱的!嘿嘿……。”
“哈哈……。”众人又笑。
菊香道:“好好……,不说啦!我是夸三兄弟平时少言寡语的,还有这种心机哩!俺看他的主意不错,比你们几个老嚷着拼命强多了!欲做大事,报大仇,没有大计划可不行哟!”
“对!知兵之将,民之司令命。现在我们就应该多联络些英雄豪杰,才能悬权而动,因变报仇!”黄巢听了深受启发,赞同的说着。
黄钦很快理解了二哥的意思,站起来说道:“我也有个朋友叫李憨子,在刘三门寨竖旗,接纳穷苦百姓好汉!噢——,还有一个秦彦在曹县南立寨!二哥曾认识他的——在柘城水困时,忘了不?”
黄巢立即记起此人,说道:“噢……!不过他可……!”
黄钦道:“我去联络,凭三寸不烂之舌……。”
黄秉吞吞吐吐地道:“五哥!我想,我想……。”
黄揆急了,嚷道:“哎呀!老六,你想什么就说什么呗!想!想!想好喽再说!别啰嗦个半生不熟的死红薯!”
小七黄万通不乐意了,冲着黄揆道:“哎——!四哥,你怎能这样说六哥呢?他若是想出来个主意,不说便罢,说出来难行!”
黄巢也最了解老六,说道:“六弟!你好深思!有啥说出来。半生不熟也不要紧的!咱兄弟们再凑把火,不就烧熟透啦?”
黄秉红着脸,觉得当着众位哥哥难以启唇似的说道:“各位哥哥,俺想的不一定对!我想……我想拉兵不如娶兵呀!”
“怎么聚兵?说呀!”
“聚兵?跟招兵啥区别?养得起吗?”
“到哪儿去聚兵呀?”
众人七嘴八舌,黄秉反而壮起胆来,说道:“咱们手下就有好多呀!”
“在哪儿?你这个老六呀,瞎琢磨!”黄揆又吵嚷他。
黄秉道:“咱们的盐户伙计,不是很多吗?若是像仙芝大哥那样,也搞成盐邦,组织起来,光贩盐自养!这些人总比人家绿林中人跟咱近乎吧?”
黄巢道:“好!我早有此想!只为赶考误了此事!此计就是来得慢些!”
菊香道:“啥事情你总是急,慢一点怕啥?有备才能无患嘛!你难道忘了‘兵者,以武为植,以文为种’吗?再说,培养自己的力量,吸引小股武装,是根本之计吔!”
“对对!二嫂简直是诸葛师父了!我这个小孔明得拜师啦!”黄钦听了佩服地说。
“五弟,别瞎闹,说正事呢!”菊香笑斥道。
“不!这可不是瞎闹!是嫂子的话启发了我,现在咱们不能去拉毕狮子,秦彦和李憨子!咱没有本钱去拉人家,反倒惹他瞧不起的!这叫做……什么来着?”黄钦说完又想逗坎子话儿,却一时嘴边没有!
小七,小八接道:“这叫小老鼠拉木锨……?”
黄钦道:“不不,不对!这叫猴儿扯皮条——!”
“五哥!咋讲法?”小七,小八饶有兴趣的问。
“越拉越远哪!”
“哈哈……,用劲去拉,皮条会断,两头都掉仰面叉哩!”小七,小八笑着说。
“对对!所以先不能去拉他们!”黄钦又说正经的了!
黄巢击掌道:“好!咱们就整顿组织曹州盐邦!先搞一批盐来!”
黄存赞同道:“对呀!兵马不动,粮草先行嘛!”
黄揆也高兴了,说道:“九个诸葛亮凑谋略,还不能掀倒大唐朝廷呀!到时候先抓喂饱哼,弄顿红烧肉吃!”
“哈哈……,四哥!你也算诸葛亮呀?”小七笑问。
黄揆一瞪眼:“啊——?我不算诸葛亮!可得算张飞!行了吧?抓喂饱哼这头肥猪,还得是张飞,张屠户的买卖呀!”
“哈哈……!”
众兄弟笑罢,各自上马出门去联络盐邦去了……。
再说黄揆欲抓魏保衡扒皮碎尸报仇!可不易喽!京城中僖宗登基,懿宗殡葬之后,他已到西部边陲贺州当刺史去了……。
这天,魏保衡独坐厅堂,孑然一身,桌几上沙尘厚厚,外面是黄风呼呼,他愤怒的挥袖拂打桌案积尘,沙扬尘飞,反而扑了个泥头土脑,满眼满鼻,口中碜碜……。
他喷吐着泥土叫骂:“奶奶个毛!贺州这鬼地方岂是人呆的吗?”
一个衙中老差人端来了饭菜,盆碗都盖得紧紧的,是防沙尘的!也看不清是何种美味……。
老差人见他愁眉苦脸的样子,劝道:“老爷,贬您到贺州来当刺史,就是让你受罪来着!可比不得昔日的驸马府喽……!”
魏保衡听了,又是一阵伤心难受,没吭声坐在桌前待饭。老差人摆上几碟菜蔬,回身将门窗关了,是怕来几股风沙,刺史老爷连饭也难吃成……。
魏保衡伸头看看饭菜,不高兴的问道:“怎么?拿着那么多银子,也没买到鱼肉?”
老差人答道:“老爷,今春大旱,河流枯竭,百姓都吃草根树皮为生,哪里还有卖鱼卖肉的呢?这些蔬菜还是从一家豪绅家的菜园里凑合来的哪!”
正说着,又是一阵风沙扑开虚掩的门窗,卷得满厅堂壁画簌簌作响,满碟饭菜全是泥沙覆盖……。
“哎呀!这怎么吃呀?”魏保衡气得掀翻了桌椅,大吵大闹起来:“我要回京城!我要回驸马府……!我要去找皇上……!”
这时,一差人奔来禀道:“老爷,京师钦差驾到!”
“啊——?”魏保衡说不清是惊是喜,说道:“莫非是上天有眼,菩萨佑我,要我回京么?快!快摆香案接旨!”
一位老太监跨进厅堂,面南宣谕——“贺州刺史魏保衡听旨——
魏保衡还要向前寒暄客套,闻此慌忙跪倒:“臣魏保衡接旨——!”
老太监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敕贺州刺史魏保衡……咳咳……!”刚念半句,老太监就被风沙呛的咳嗽起来。
魏保衡抬起脸来,禁不住问:“公公,本官要赴何处就任?”
老太监不及回答,仍是“咳咳……咳咳”不止。
“公公,是要本官回京?”
“咳咳……咳咳……。”老太监咳嗽地直躬腰点头。
“谢主隆恩!皇上万岁,皇上万岁……。”魏保衡惊喜若狂,正要站起接旨欢呼!不料,老太监咳罢喝道:“大胆!跪下——!”
“是——,知道是什么事就行了呗,真是老公公礼节多!”魏保衡嘟嘟嘟唸唸又跪下听旨。
老太监接着念道:“魏保衡即刻赴海南崖州就任……。”
“哎呀!海南岛呀!那不是天涯海角吗?我的妈吔……,公公,你是不是念错了呀!”魏保衡哭相如丧,抬起泪眼又问。
老太监又轻咳两声,面如寒霜,又继续宣谕道:“……赴海南崖州就任澄迈县令!不得有误,钦此!”
“啊呀呀……!让我去当七品县官呀?好吔,还不如让俺死了好呢!呜呜……!”魏保衡张嘴痛哭起来!
老太监道:“死?你想死就死吧!别在贺州州衙死呀,到路上去死!贺州新任刺史,是本公公的远房亲戚!”说罢昂首而去……。
魏保衡已停止了哭泣,呆呆地跪在地上,眼前又现出驸马府的豪奢巨侈……!一会儿,又好像看到去海南的八千里荒途遥遥……。他大叫起来:“八千里路呀……!妈呀……。”继而泪如雨洒……。
哭罢,又神经发作似的大笑大唱道:“八千里路云和月,驸马爷要晒死在海南让鳖啄呀……呜呜……。”
……一辆老马破车,走在荒山野途之上。赶车老翁昏昏瞌睡,车儿吱吱扭扭……。
魏保衡坐在车上,呆呆地望着枯木衰草,凄凄凉凉的荒坡,一摇三摆,如同僵尸!突然他开口唤道:“老翁,老翁,停下……!”
“唷——!有事么官爷?”
魏保衡没有答话,如摇摇醉翁,朝荒岭缓缓登去……。
岭巅,他木然的向北眺望,喃喃地说道:“佛不佑我,佛不佑我……。”
继之,大声喊着:“佛啊!我乃佛灵子转世啊!您接引我去吧!我要到极乐世界去……!”
他缓缓地解带,吊在了一棵枯树杈上,慢慢地将头伸入圈套,闭目念了句:“阿弥陀佛……。”
尸身悠悠,魂飞天外……。
一群饥鸦鸟雀竞相飞来,喳喳欢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