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天剑之黄巢传奇

英俊的冰糖葫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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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三送神剑,唐懿宗豪奢迎佛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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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黄巢见小二哥赞赏他手中神剑,心中一惊,十分戒备,以为店小二是江湖中人,前来窥夺宝刃!但见小二哥只识得剑鞘上所镶宝石,并无异样神色,当即稍稍放心,虚言解释道:“此剑并非什么宝剑!外表华丽,刃钝粗钢、上不得阵前杀敌,实为纨绔弟子,华贵侯爵佩带之物…!”

小二哥喜多言,有一句必说得三句,言道:“哎呀呀,这剑也造得太长啦!像我这短小之人只能背负,却佩带不得,简直如同船桨哇!黄爷这等虎狼之躯,佩上此剑却合适的!唉,为了功名,却还得送人……!”

黄巢笑笑,没再言语,随后系好剑囊鞘套,出门去了!

走不多时,黄巢便找到了王宗实的将军府第。他向门官抱拳揖礼道:“啊,门官大人,烦请通禀王将军王大人,曹州赶考弟子黄巢求见——!”

门官眼神不屑地看了一下黄巢说道:“王大人今年不任主考官啦!你知道吗?回去吧,回去吧!”

“噢——!嗬嗬…,门生并非为应考之事呀!”

“门生?哈哈,王将军哪里有一介布衣门生?”他像是又想起来的样子:“噢?黄巢,你是曹州黄巢?去年落榜的那个?”

“是——!正是在下!”黄巢面颊一红,后悔不该自称门生二字。

“哎,黄巢,今年不开武科考啦,你知不知道?”

“知道!在下今年是参加文科考的!”

“哪——,你来见王将军干啥?你知道,将军是不能随便见人的!再说,见大人能那么容易吗?想见就见得?”这门官说得不少,眼神狡黠露笑,不停地说着。

黄巢看出其意,也恍然悟了,忙从怀中掏出银子,说道:“请门官权且买杯酒吃!学生确实有事要见将军,烦请通报一声,感激不尽!”

那门官见了银子,自是眉开眼笑,判若两人,笑道:“嘿嘿,不好意思啦!不知将军有没有闲空?愿不愿见人?我跑一趟,稍等,稍等!”

说罢,门官快步去了。黄巢自笑官府门人,也果应“有钱使得狗上树”这句俗语。

不大一会儿,那门官便匆匆走出,一板正经地说道:“嗨嗨,对不起黄年兄,王将军不在!嗨嗨。”

黄巢一想,觉得不对,又问道:“敢问门官,王将军若是出府,你应该最清楚的呀?难道大人从旁门外出么?”

“这……,这个,也可能的吧?”门官支支吾吾地说。

“那——?好吧!学生就改日再来!”

“好,那就请改日再来!”门官笑答。

黄巢转身离去。门官望着他远去的身影,唾了一口说道:“哼!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

翌日清晨。

王宗实已早早起床,见庭院里薄雾轻纱,雪松披霜,黄菊斗妍,流水湛清,便渡出厅室,摘下宝剑。寻一处宽阔地方,缓缓舞动起来,正是太极十八剑…

门官寻来,见将军正神气合一,舞在正中,不敢轻易惊动,便静静立在一旁等待…。”

好大的一会儿时间!王宗实已缓缓收式,轻舒胸中之气,仰天闭目,收神复原!其实,他早已知门官到来,这时才开口问道:“门官,这么早何人来访?”

“啊!大人,又是那个曹州赶考弟子黄巢求见——!”

王宗实怒道:“上次你是怎么说的?咹?本官不愿见他!”

门官嚅嚅答道:“上次,小人是按大人口谕说的!谁知他不死心,一大早又赶来啦!这…”

王宗实想了想,说道:“这个人…接近不得!既然皇上已知他身份…,加上魏保衡抵毁他…就是替他走动门坎…?”

“是啊!这个黄巢空着两只手,也不备些金银礼物!难道还要让大人替他备钱走动门坎?真是没带眼皮子!哼哼——!”门官也忿忿地说。

“唉!他带个金山银山来也白搭!本官可不愿招惹麻烦。告诉他,本大人昨夜未归!”王宗实甩手背剑去了。

……

这是第三天的早晨,黄巢自外面悻悻归来!回到客栈房中,将剑往床上一撩,似是十分地烦闷…

小二哥打了一盆水上来,看到宝剑,关切地问道:“怎么?黄爷,这礼物又没送上去么?”

黄巢没说什么,只是苦苦一笑,便去擦手洗面。

小二哥见此,忿忿地说:“哼——,这位大人是蠢驴上磨,戴上“盖眼”了?这么贵重的礼物,三次相送都不接!黄爷,您甭生气!赶明儿我领您去个大店铺,用这剑换成几箱金子元宝给他送去!保准他是见钱眼开…”

黄巢洗过脸,对店小二道:“谢谢小二哥热心肠!告诉你,不是这位大人不识货,是人家根本不肯见咱!”

“没见?嗨——!现在的官儿啊,是挑着大床卖兔肉——架子大得很哪!送礼都得买门票的!黄爷,你知不知道啥是买门票?”

“嗬嗬…,买啦!三次送给门官三十两哪!”

“三十两?我的妈哎!你也太大方啦!门票花了这么多,还没见着个活僵尸?”

“唉——,也算见着啦…!”黄巢摇着头说。“这?这是咋说的?”小二哥迷惑不解。

“呶——!大人递出一张便笺!不是算见着啦?”黄巢掏出来便笺,让小二哥去看。

店小二接过念道:“黄巢,皇上已知你是阘茸微人,萑蒲盐贩之子,再考无望,爱莫能助!”

念罢,小二哥似是明白了:“噢——,黄爷!以此看来,上次殿试钦点未成,反而落榜失第,怕是就原因于此啊!”

黄巢赞同地点头。

小二哥愤愤大骂:“不知是哪个王八羔子,给皇上说穿咱们老底的?我操他八辈祖宗!”

黄巢道:“这…也难怪!自古以来都是世族官僚子弟做官!咱们草民百姓,何时也难有做官的份儿?”继而又叹道:“看来…黄巢以才报国的心愿…错了…”

“黄爷,只是…你千里迢迢来到京城,眼看考期已到,礼又没送上去,还考不考呀?”小二哥反而又忧心仲忡地问道。

黄巢深受感动,笑道:“小二哥,黄巢一直没做什么贿赂求官之想!”他拿起那把剑,似是十分沉重似的,又道:“这剑,确是一把无价之宝刃!不过是受人之托,替人转赠一位将军的,你看——!”

冲天剑被黄巢拽出鞘末,只见光华四射,寒光点点,隐隐有剑鸣之声!

店小二惊目瞠舌,不由呆了!叫道:“哎呀呀,果真举世军见!黄爷,小二哥是真服你啦…!”

“噢?小二哥何出此言?”

小二伸出拇指,正色肃然道:“…如此神剑宝刃,黄爷又是练武之人,居然忠人之托而不贪!可敬,可叹!若是江湖之人,还不拼着性命去争去抢去夺?你,你真真堪称世上第一忠义汉子哪!”

黄巢道:“小二哥谬赞了!宝剑利器,理应赠于大将军保国安民,方不失其所用啊!在我等百姓之手,岂不类似良骥驾车?尤作柴刀么?”

“说得是,说得是!黄爷偌大胸襟,忧国忧民,若是你这样的人做了官,国家之福、百姓之福啊!可惜…唉!”

小二哥感慨万分,话未说完,忽闻传来千万挂鞭炮齐鸣,锣鼓喧天,笙乐高奏,人声鼎沸如潮…。

“这是怎么回事?”黄巢插剑入鞘惊问。

“啊!这可是百年不遇的大事!皇上在安福门亲迎佛骨进京呢!此时,佛骨可能进京啦吔!黄爷咱们快去看?”小二哥兴奋地说。

“噢——?”

“黄爷,今年考不考先不说了!你来京一趟能遇上佛门如此盛事景观,也算不枉此行!走——瞧瞧去!”

黄巢被小二拉着,直奔长安街头…。

……

……唐懿宗迎佛骨入京之事,早已宣谕当朝,遍传京畿各道、家喻户晓啦!这当从半个月之前说起……。

咸泰殿,依然挂着《内圣寺》的金字匾牌!

懿宗秉承父皇宣宗衣钵,充纳的尼姑更多、更盛了!自无臂人闹寺闯宫之后,他又为尼寺增设了无数兵卫专护……

内圣寺变得森严而神圣!就像一个宫中之宫,樊笼之内的樊笼…

每日里,寺尼们神色木然,忙忙碌碌…

宫娥怨女,才人美姬,甚至连合院贵妃,都络绎不绝地前来焚香祈祷,摇签求卜……

深宫幽怨深如海!她们心事重重进来,或偷偷抹泪离去;或摇首苦笑相对;或略带欣慰磕拜不已!

这里,是她们寻求寄托的宝地!是她们证实梦幻的仙境!是她们消除孤寂的天堂!不论跨进时心情如何,离开时总觉得了却了许多,得到了许多,许多…。

这一天正是八月中秋佳节。内圣寺里香火更盛!忽然传来一声“皇上驾到——!”乱纷纷钟磬声止。当当敲木魚不鸣!宫娥怨女慌慌回避,主持尼率众迎接——

“阿弥陀佛,内圣寺尼不知圣上驾到,恭迎来迟,恕罪,恕罪!”

懿宗驻步立掌,颔首应道:“阿弥陀佛,朕入佛寺,即与尔等因为佛门中人,何罪之有?罪过,罪过!”

众尼齐诵:“阿弥陀佛——!”

懿宗入内,至佛前如僧盘坐,手鼓木鱼,“咿咿呀呀”,自唱梵经,诵背如流…

众尼高声陪唱,殿堂嗡嗡回荡…

唱毕。主持尼遵照皇上吩咐,亲自搬出一个几案,摆放在懿宗面前!又有尼捧来诸多具多叶片,连同文房四宝,置于几桌一端…

懿宗取出玉笔,亲自录写起具叶经来!

……

这时,内圣寺外匆匆走来,数名老僧,个个须眉皆白,老态龙钟,稽首向皇上侍从说道:“阿弥陀佛!法门寺大德僧求见皇上——!”

“嘘——!请长老稍待!皇上正亲自录写具叶真经哪!写不完是不能晋见的呀!”太监总管公公以指闷唇说道。

众高僧伸头内望,胸前“大德金牌”晃动,一个个嘘叹不已,齐诵道:“阿弥陀佛——!吾皇功德,举世无双,佛门大幸也!善哉、善哉!”

时近中午,秋阳正热。懿宗皇帝仍在神情专注地写着,几案上的具多叶垒垒增高…

太监总管焦急地走动着:“哎听!都两个时辰啦!真是……。”

具多叶继续增高,侍立的寺尼两腿站得颤抖!

数名大德高僧捧掌立在殿外,热汗滴落,一动不动,口中连连称颂:“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懿宗皇帝终于放下玉笔,轻舒臂腕,望望经叶,也颂一句:“阿弥陀佛…”

众尼停止唱经,口干舌噪,纷纷闭目养神。

殿外求见的老僧抬头垂臂,这才活动一下腿脚,口颂佛号,翘首以待!

“我的妈呀!皇上可写到头了!”

“哎呀,肚子都饿瘪喽!难道皇上不饥?”

众侍从太监议论纷杂,却没有一个敢高声说话。

太监总管急忙忙进殿禀道:“皇上,扶凤县法门寺数名大德高僧求见,已候两个时辰!是不是用膳之后?”

懿宗如梦醒来,惊道:“哦哦…,竟有这么久吗?还用什么膳哟!快,快快请来见联!”

总管不禁脱口而出:“哎呀呀!皇上,您不饿么?众人都已饿坏了呀?”

“混账!你们都是饿死鬼转生的么?佛曰——空空色色,色色空空!尔等饿色不空,焉能成佛?快请大德高僧进来!他们必有佛事告朕的!”

“遵旨——!”

总管出殿,众侍从莫不叫苦…

法门寺数位老僧晋见皇上,只是各诵佛号,并不跪拜!然后禀道——

“皇上,佛门大喜,天下大喜呀!”

“哦?喜从何来?”

“皇上,我扶风县法门寺宝塔之下,发现数枚舍俐子!老僧持来报知皇上…”

懿宗惊讶道:“舍例子?是佛祖玉齿?”

“不!是佛祖释伽牟尼的数节趾骨!”

“佛脚趾骨?怎么发现的?”

“阿弥陀佛!千百来年,我寺历代高僧不曾知道,法门寺宝塔之下竟是一个幽幽洞府?…”

“真的?”

“是的!前些日子,有僧人在塔底习武,功力爆发,地下发出咚咚之声!是老僧命人掘之,果现出一个大洞…!”

“啊呀呀!奇哉,洞府之中有些什么?”

那老僧接着答道:“老衲命僧人攀绳索下去探看,除发现数枚舍俐習習发光之外,还有许多珠宝;袈裟衣物之类!令人确感奇哉!”

“神奇!确是神奇!”

懿宗叹赞不止,又问道:“诸位高僧,你们年逾百岁,定知五十年前宪宗皇帝所迎佛骨是何物呀?”

“回禀陛下!五十年前,老衲都曾随宪宗先皇迎接佛骨的!那只是一节指骨!”

懿宗听后,沉思了一阵,不禁喜出望外地说道:“哎呀呀……佛祖趾骨现世,千年难得一见哪!人常说,急来抱佛脚,万事大吉!这佛脚之骨出塔,岂不是我大唐之幸,国家之福么?”

众僧和寺尼听了,齐声高诵:“阿弥陀佛!皇上圣明!我佛法力无边、普济众生…。”

懿宗兴奋不已,正色说道:“法门寺长老听旨——!”

众老僧齐齐跪倒,口称:“阿弥陀佛!”

懿宗道:“朕——,遣欶扶风县法门寺,半月之内,即刻迎佛骨进京!”

又对太监总管宣道:“传朕旨意——,宣谕京兆各府,京师至扶风三百里驿道,拓宽十丈,黄沙铺路,净水喷洒,直至皇城安福门下。不得扬起半点风尘!”

“传谕吏部、户部、兵部、礼部各门下,各京畿州道、县衙,广造浮图,香舉之类,迎接佛骨!禁军兵仗导引,公私音乐,香烛佛火,三百里间衔接不断,昼夜不绝!京师上下,倾城相贺恭迎!举国大德高僧俱要来京,亲迎佛骨,宫中喝经颂之!钦此——。”

“遵旨!——”…

第二天早朝,懿宗皇帝亲自向百官颁谕迎佛骨旨意,然后说道:“各部门下侍郎,平章,要尽心尽力,不得懈怠!有何异议早早奏来!”

百官虽各自领旨,却也议论纷纷——

有的说:“哎哟!这次迎佛骨,较之宪宗时代,尤盛而倍呀!

“那可不是吗?此一来,耗费国库银两,十之有一而不及呀!”

“国库空虚呀!这可如何办理呢?这…?”

此时,有一人高声叫道:“陛下,吏部侍郎萧倣,有谏言奏上!”

“萧侍郎请讲——!”

萧倣鲠鲠言道:“陛下!臣以为发现佛祖趾骨,实是佛门值得大庆之事!理应由佛门自理也就是了。如此举国倾朝而为之,一是库财力不逮,奢耗巨费有伤大唐元气!二是皇上屈驾亲迎,是为有损龙颜至尊!另外……。”

懿宗道:“萧侍郎不必多言啦!朕生来崇奉佛教,此千载难逢的奇事,朕生得见之,死亦无恨!”

“陛下!您出此之言,令臣不寒而栗呀!您可曾知?宪宗先皇就是因为迎佛骨而驾崩的呀!臣萧倣冒死谏劝陛下,望收回成命!陛下…”

萧侍郎忠心耿耿,声泪俱下。

又一官员出班:“新科进士吴士章谏奏陛下,佛者,非人之崇奉之教也!儒家云,人情莫不爱其亲,敬父母之恩,怜子女之爱!而佛者释伽,弃父母之亲,舍王子之贵,出家作佛,是为不忠,不孝、不理,不智之举!佛者不要娶妻成家,不育子孙,是为灭绝后世,灭绝人类之惨忍!更非帝王所尊崇!陛下应该倡儒兴国!摒佛……。”话未说完,懿宗大怒,叫道——

“住口!黄口小儿,竟敢亵渎神佛!理应该斩,以谢罪佛灵!今念佛骨出世,绕尔不死,打入死牢,永不录用!”懿宗拍案而起,气喘嘘嘘!

金殿武士一拥而上,摘去冠带,立绑吴士章出殿。

这时,殿外仍隐隐传来嘶喊之声:“陛下,你让佛教之说搞昏了头脑呀!陛下——!”

“哼——!不知死活的臭儒!退朝!”懿宗拂袖离殿…。

半个月之后。

扶风至京师三百里路上,迎佛骨的队伍缓缓开来!前面是禁军兵仗导引,旌扬旗飞,金瓜斧钺,一块巨大的匾额,高数丈、宽百尺,正中是个巨大的《佛》字!五十名雄壮军士抬着,步步前进!

随后是公私乐队,绵延数里,声响震天!接着是一望无尽的浮图宝帐,香车幡花,幢盖彩楼!走近瞧去,上面皆饰满金玉珠翠,锦绣绫罗,丝缎银花!就连车马之上,也挂满了金铃银鞍,翡翠玉銮…

三百里驿道两旁,香火遍布、烛灯通明,青烟枭!跪满了豪绅富商,中小官员,老幼青妇百姓,衣饰混杂,贫富均有,纷纷磕头诵经不止…

……队伍行进着,处处䌽楼,处处遮篷。松柏牌坊。藤花网罩、衔接若甬,不见天日星辰…

……

懿宗皇帝坐在安福门楼之上,已是疲备不堪,阖目昏睡,如同僵尸一俱!众官员宫女侍卫,挤满城楼,哈欠连连不止…。

魏保衡摇摇懿宗,劝道:“皇上,您已恭候两日三夜啦!龙体怎能撑得了呀?”

“是啊,父皇!您就回宫歇息一休吧!佛骨迎来,我们知会您一声不行吗?”同昌公主也说道。

懿宗迷迷糊糊地说道:“不累,不累!估计也快到了!”

“父皇,我们还能歇息换候!您怎么如此硬撑呢?”

“不不?这是朕心甘情愿的!”懿宗摇手说道,困眼仍未睁开。

此时,隐隐约约似有笙乐的响声——又有人侧耳细听、喳呼开来:“是真的!来啦,来啦…”

“这一回不是听误了吧?”

“不是,真的!你们听听嘛”

“哼——!天还未亮!准又是你们耳中自鸣,我们怎么一点也没听见?”几个年老的官员伸着懒腰,打着呵欠,训斥着乱喳呼的人。

“哼!老耳塞聋、老眼俗花!老不死的,自己听不见还训别人?”年轻人自是低骂,他们也听不见的!

声乐之声果真越来越响的传来,众人欢呼!

懿宗皇帝也陡然了精神,揉眼掏耳,凝神细听,举目掂脚,尤如盼之若渴,求之不得的模样!

有小太监望着他偷偷地笑……

声乐仪仗已进了《开远门》,灯火齐齐点明,烛天沸地!从南至北,一直亮到了《安福门》下!东方未亮,这里已映红了半边天空…

浩浩荡荡的迎佛骨队伍来到安福门下,声乐彻天,诵经的声浪更高,皇家的香烛更大更旺!

朝阳已冉冉升起,霞光满天,长安城天上地下一生通红!这个时刻是御封十位大德高僧,有意主持安排的…!

千万挂鞭炮爆空炸响起来!

懿宗皇帝下得安福门楼,合掌向前走去!

禁军仪仗闪列在两旁,渐渐现出十位胸悬《大德》金牒的高僧,个个白髯盈尺,雪眉盖目,身披缕金袈装,头戴金边僧帽,硕大的佛珠挂在脖颈之上!他们拱卫在一辆香轝周围,神色肃然!纵有千军强兵,恐怕也难攻进这辆车子!“佛骨舍俐”就在其中了…。

懿宗顶礼膜拜,诵佛不绝,流涕露臆…

百官侍卫、宫女太监,豪富巨绅,内皇寺尼,无不跪倒地上,声泪俱下,佛声悲切…。

懿宗拜毕,命太监侍从抬来无数金银玉帛,首先赏赐十位大德金牒高僧,众僧称谢不已,感激涕落,佛号高诵…

此时,懿宗发现十位大德僧中,竟有位衣着破烂袈裟,头顶败絮僧帽,身材短小,白须遮胸霜眉掩目,袖空无臂的老和尚!

懿宗近前,瞠目惊愕,看着老僧胸前的大德金牒,不禁惊问:“这位高僧是…?”

那老僧不慌不忙,阖目颔首,低诵一声:“阿弥陀佛——!”却音震耳鼓、字字清晰。显然内力深厚!

魏保衡已挤身过来,不待老僧自说,抢着介绍道:“哦!陛下,这位就是我常说的活佛——曹州开元寺长老,昪律禅师呀!”

“朕久闻大名!今日得见昪律活佛,心已足矣!”

“陛下宠幸,老祸死亦安乐…”昪律禅师一语未完,竟然老泪纵横,珠挂满腮!

“阿弥陀佛!禅师袈裟破旧,衣饰缕烂,为何如此苦修?难道曹州地贫寺穷,连温饱也……?”懿宗皇帝关切地问。

“善哉,善哉!人世生老病死劳苦,唯有与世无争,忍受痛苦,以苦为乐,方可魂升天堂!苦乃佛经著真缔也…!”昪律缓缓对答。

“老禅师为何不披御赐缕金袈裟,却单单如此穿着,恭迎佛骨呢?”懿宗又问道。

“老衲这件袈裟乃禅门北宗神秀宗师所留,已有一百八十余岁!佛之留赐,用于迎佛,乐佛而为也——!阿弥陀佛…。”昪律侃侃而谈,惊得懿宗倾例佩服!其他九位大德僧皆非禅派,对昪律所言自是不知分毫!虽觉有些近似昔日黄檗,却无人细问。

懿宗细观昪律老僧,又问道:“啊!活佛的双臂…?”

魏保衡抢先言道:“陛下,昪律活佛的双臂是五十年前宪宗皇帝迎佛骨时,甘愿自断,献于佛前的呀!”

“哎呀呀!禅师事佛,不惜身躯?今见佛骨,又迎活佛,幸甚幸甚!世人应共尊之!”懿宗更惊讶地叹道。

百官闻言,嗟乎嘘嘘不已,无不视之为神佛!议诵纷纷传开…

如此懿宗此时叫道:“来呀!朕特赐昪律活佛黄金万两,绵缎千匹,珠宝十箱——!”

重赐抬来,辉映耀目,珠光宝气!众人无不争相观瞧!魏保衡眼花缭乱,惊喜不已!昪律禅师却闭目高诵佛号:“阿弥陀佛——!贫僧恳请陛下,将此重赐转赐佛祖脚下…,善哉!善哉!”

“朕……不解活佛之心意?”

“陛下!贫僧五十年前既愿双臂自断,献佛之手!五脏虽未掏出,心已皆空!何恋万金?今佛祖足趾进京,老衲愿此金帛,权代贫僧双足献上!随佛安乐矣——。”

昪律此言,虽然语字缓缓,看得心情却激动异常,面色涨红!

懿宗听了昪律之言,黯然叹道:“朕,从未见过如此功高德重之僧!惭愧呀、惭愧!”

众僧尼和百官巨绅齐呼:“活佛功德无量!吾皇万岁、万万岁!”

懿宗和昪律落泪相搀,情同手足…。

这时,一群白发老人齐拜佛骨,高诵佛号;继之又叩拜皇上,山呼万岁!有人给皇上说道:“此乃京师十老,五十年前和宪宗皇帝同迎佛骨的寿星!”

十位老翁流涕齐道:“半百之前,老朽与先皇同迎佛手玉指!五十年之后,又同陛下共接佛脚圣趾!今生,活也崇佛,死也敬佛!愿佛佑大唐百姓,天长地久,永恒安乐,是吾等心愿矣!”

懿宗非常感动,泪又渗出,唤道:“重重赏赐十位老翁!此乃大唐之本啊!”

…整盘金,整箱银!十人捧帛,十人托锦,十人献珠,各自赏于十老…

其次是宰相以下百官,纷纷施舍无数,示表佛心……

日近半响,皇上回宫!自有京师十老,大德高僧和百官仪仗护送佛骨至安国崇化寺供奉…

迎佛骨的队伍又缓缓前进了!整个长安京城热闹景观更掀高潮——

从安福门南行,经顺义门至延康、兴化、崇德街口,再向西行,经崇贤馆,怀远区,长寿寺,半邑街,到安国崇化寺!不包括开远门到安福门三道长街,也是足足有近百里之遥!

百里之中,沿街景象更盛——有用金银珠宝,孔雀羽毛等罕见珍物扎制的宝刹彩楼,高达二丈,不计其数…。

有用香檀奇木雕凿,编饰着翠玉玛瑙的飞帘花槛,内供佛像,高丈余,与真实厅楼雅室一般,毗连接彼…

更有无数的编金插银的花树丛林;用水银池造的湖泊水塘;还有许多珊瑚香车,珍翠幡幢,彩绸宝帐,精巧辉映,遮天蔽日…。

僧侣无计,佛像广设,唱经梵香,吹螺击鼓!

百姓无数,携素斋供果,八方涌来!

百里长街、人头济济、跪伏如蚁…

佛骨仪仗渐渐开来,十位大德高僧前后护着一辆巨大的香輦精车。人们知道“佛骨舍俐”到了眼前,霎时佛声宣嚣,哭声低泣…

一个军卒,突然跪到车前、抽刀砍断了一只左臂!退一步,行一礼,血流满地,高叫着:“佛啊…,乞求佛能降福全家,拯救病重的爹娘…!佛啊!我愿为您献出一切…,拯救我们吧!”

昪律禅师木然的脸色抽搐着…。

其他高僧齐诵:“阿弥陀佛……”

那军卒血洗过度,横倒在街心…

队伍从他身上踏过。

这时,一阵众声发喊:“僧徒炼顶喽——!”

“僧徒炼顶喽——!”

只见几个年青和尚,头顶上绑着艾叶,请了数人死死抓住自己的胳膊,奔到佛骨香车前面,火把点燃艾叶,火苗儿熊熊窜起…

众炼顶僧徒烧得焦头烂额,拼命地挣扎。悲惨的嚎叫着:“佛啊…佛…啊,啊…”

人们看得心惊肉跳,神色骇然!莫不低头叩首、响头咚咚,额破血流,口中念着“阿弥陀佛”连声…。

随着和尚炼顶的身后,咬断手猪,割断头发,斩趾断腿的,蜂涌而至,惨叫动地震天!佛骨香车不得不停下接受这虔诚的礼拜!疯狂般的奉献!

笙乐奏得更急更狂!锁呐手吹炸了腮!击鼓人拍碎了钹!鞭炮狂炸,大炮轰响,硝烟弥漫…

久久地,队伍才得以通过,留下了满街断指残臂,胳膊大腿,冠戴鞋袜!以及一具具昏死的僵尸!一时间竟无人拖去抬走,一片狼籍!…

黄巢孑然独立长衔,望着惨不忍睹的景象!望着两街的豪奢浮图,华丽幢盖,高大的香刹,飘动的宝幡;一动也不动的佛像!似乎站在魔域鬼地,恐怖惊骇…

再看看两街仍在焚香燃烛,诵佛不止的人们,才觉得这里是长安城内!帝王之都…

他张着大嘴,也觉得喘不过气来!简直要生生憋死在这浓浓烟雾迷离之中!

眼前,幻觉出现了——

无数的金色佛像一齐朝他压来…

无数的人在倒下!周身流着血,脸上含着满足的笑……

皇帝和百官,挥舞着钢鞭巨斧,狼牙大棒,青龙阔刀向他嚎叫着杀来!睁眼看去,杀人的兵刃上都写着一个个“佛”字…。

昪律禅师眯着眼睛,微微带笑地说道:“砍断你的双手!砍断你的双手!做一个佛的信徒,做一个安顺之民吧…!”

“啊…!”黄巢不禁用双手捂住自己的眼睛…

“黄爷,黄爷!你怎么啦?怎么啦?”小二哥沿街寻来,大声地喊叫着。

“啊…,我感到透不过气来!”

“黄爷!你不舒服?怎么还在这儿?咱们回去吧!”

黄巢感到浑身酸软、四肢无力!只好接受小二哥的搀扶,一路歪歪斜斜,回到了高升客栈…。

黄巢躺了一会儿,稍觉好些!小二哥又高兴起来,喋喋不休地说道:“哎呀!黄爷,你怎么站在街上不动了呢?也不随着队伍到安国崇化寺去看看!”

“噢,你到那里去了?”

“嗨——,佛骨安置在那里!官绅百姓施舍的财物呀,僧舍殿堂都装不下啦!嗬,真是百年不曾见过…。”

黄巢摇了摇头。小二哥似为他另有心事,也随着叹惜道:“唉,如此一来,把科考贡士的大事也给冲淡的无影无踪了。”

黄巢轻声自语道:“不知皇上还有没有心思去开科考?”

“黄爷莫愁!我刚刚听说科场还要开的!只是不知您还考不考?”小二哥小心翼翼地轻问。

黄巢起身踱了几步,突然大声地说:“考——!我要写!好好写一篇文章——!”

“黄爷,皇上既然知你是微贱出身!考了也不录用,何必…”店小二忧心仲忡地说。

“哦!我并非刻求高中做官!我要劝劝皇上和朝廷,不要再残害百姓,残害国家啦…!”

“你……?你要用考卷上谏皇上?”

“是的!不然,咱们怎能跟他说得话哟?”“嘿嘿…,黄爷真想出!”

小二哥笑了!

黄巢却怎么也笑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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