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长安。
高升客栈门外,黄巢风尘仆仆,刚刚翻身跃下白马,店小二就已迎出,乐呵呵惊喜叫道——
“哟呵——,是曹州黄爷!您老今年又来应试啦?来来……,快进店,快进店……”
“呵!小二哥好眼力,还认得在下?”
“认得,认得!”说着取下毛巾,忙给黄巢弹尘扫土!又道:“黄爷先洗刷,白马交给我行了!放心,呵呵……。”
“多谢小二哥殷勤热心!”
“甭客气,甭客气!您是老客啦!嘿嘿……。”
店小二牵马进店,交给杂人,唤道:“曹州黄爷的宝马,要上等草料哇——!”喊完,又忙招呼黄巢道:“黄爷,您就换一间房子,不住去年那一间啦……!”
“为什么?”
“人常说么——树挪死,人挪活!上次没中,这一调换住房,风水就变喽!保准给黄爷来个吉利,今年定中龙虎榜首!”店小二心直口快,伶牙俐齿,说得人不由不高兴!
黄巢想起去年魏保衡考场归来欺负小二哥,小二哥巧言相骂的情景,不禁抿嘴笑道——
“借小二哥吉言吧!”
说着,便提剑带起书箱等物,欲朝楼上走去。
“哎哎……,我来,我来!怎能让客人动手搬弄行囊哪?不然,老板准骂的!”店小二接着黄巢的物什,就进了屋子。
房间收拾的比往常都干净!这间房是楼的一角,可观南、北、西三个方向,尽收长安繁华景象。黄巢甚是高兴!小二哥问道:“黄爷,这间房怎么样?”
“嗯,不错!”
小二哥又道:“嗨嗨——!黄爷勿笑话——咱是夫子门前卖文墨,老庄檐下说玄乎!这间房呀,说是占了个文昌帝君星位!对你们赶考人呀,是上好的风水位置!黄爷人好,心好!是小二哥特意留给你的……。”
“嗬嗬……,小二哥才是真正的心眼儿善良!你怎么也懂得阴阳宅之说啦?刚学的?”
“嘿嘿……,黄爷猜的准!是昨日住了个阴阳先生,听他说的!哎——,可准着哩……。”小二哥勤快的很,嘴里说着话,手中的活计并没停下——首先给客人往盆中倒了洗脸温水,又去铺整床单;开厨去替黄巢放进衣物……。
黄巢也不管他,自己忙着洗涤污头垢面!一路上马不停蹄,够脏的啦……。
黄巢洗罢,换了件干净长衫,顿时人物鲜明,精神焕发,鞍马劳累轻去了一半!小二哥又道:“嗬——,黄爷家中发财?今年的穿戴打扮比上次来光鲜多了!一看也象个富家公子啦。”
黄巢听了一笑,自然想起第一次应试时《春明门》下的事儿,说道:“家中小本生意,倒也能挣得些钱!”说着掏出些碎银,赏于小二哥买些茶吃!
小二哥喜滋滋的谢着收了!又帮黄巢收起了换下的衣衫,说到中午替他洗了。又好心善意的提醒道:“黄爷呀!今年赶考,可要‘走动,走动’喽?”
“走动,走动?向谁走动呀?”黄巢好笑的问。
“问你的那个同乡呀!就是上次中举的那个魏爷呀!当朝驸马,今年的主考官就是他!”
“噢——?”
“嘿——!那驸马厉害呀!文盖当世,能掐会算,亚塞诸葛孔明!真是誉满当朝,京师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呀……。”小二哥说着,还翘起了大拇指。
黄巢见他说的玄乎,不禁疑窦顿生,又感到可笑,猜测着魏保衡可能又弄出什么虫憋趣事!问道:“真的吗?何以见得?”
小二哥道:“黄爷不信呀?我给你说个事儿——你可知道皇上有个金蛤蟆么?”
“金蛤蟆?什么金蛤蟆?”
“哎呀!你真的不知道呀?那金蛤蟆是佛界灵物哎——!平时闭着眼睛,皇上命人每日香火供着。若是金蛤蟆睁开了眼,就目射红光,两眼通红!就知道天下有了反叛之乱了……。”小二哥一板正经的讲着。
“真的?”黄巢半信半疑。
“可不?前些时候云南南诏自立大理国,浙东裘甫造反,金蛤蟆就连睁两次眼!这真是佛佑大唐;皇上有福哇!”
“这宝物是哪儿进贡的?”
“嗨——,就是你们曹州府进的贡呀!那位刺史老爷不是升为观察使,副节度了吗?
“原来如此——!那位刺史老爷已经是正节度使了!”
“怪不得?升得真快呀!”小二哥惊㤉感叹着,又说道:“黄爷,你在这两天‘走动走动’主考魏大人,正是时候——!”
“为什么?”
“皇上的金蛤蟆被盗了!正是你那位同乡,魏驸马给掐指算了三夜,才找回来的!……。”小二哥没说完,黄巢“噗呲”笑了,说道:“他哪里会掐指神算呢?这位驸马爷吃几碗干饭,我不知道?”
“你不会信吧?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的么!这不?近几日百官群僚都到驸马府致贺呢!主考官的美差,也是因此而得到呀!”小二哥见客人愿闻其详,又讲了金蛤蟆失盗而复得的经过——。
……,那是一天早晨。太监总管前去后殿供烧香火,发现那只活灵活现的金蛤蟆突然不见了!就慌慌忙忙去禀告了皇上……。
懿宗皇帝闻讯大惊,叫道:“……丢,丢失了金蛤蟆就是丢了朕的万里江山哪!快,快去召集文武百官,全力以赴,侦破此案——!”
整整三天过去了,金蛤蟆如跳进了滔滔黄河,毫无丝毫踪影!金殿之上,懿宗皇帝雷霆震怒。“无用,你们这些无用之才!侦破不了此案,找不回金蛤蟆,朕要拿你们通通问罪——!”
满朝文武,上至丞相御史,将军都尉,下至四品学士,五品侍卫,莫不胆颤心惊,浑身筛糠,唯唯诺诺,不知所措……。
有官员抖抖索索禀道:“陛下息怒!我等竭尽全力,毫无头绪!想是……那金蛙既是佛界灵物,今被佛祖召回西天,也不无可能哇……。”
百官听了,纷纷表示赞同,议论道:“是啊……,这也是极有可能的呀!”
“也许真是这样!不然,怎能不见丁点踪影呢?”
“胡说!此灵物既是佛祖派来佑我大唐的,怎能轻易回去?即是佛祖召回,也该托梦于我!”
懿宗皇帝急躁如热锅之蚁,团团乱转!他愤怒的指着两名官员说道:“你们!你们无能破获灵物金蛙,反倒亵渎吾佛!真的胆大妄为,气死朕也……拉下去……斩了!”
“皇上!皇上!”两个官员吓得七魂少了六魄,想不到竟为此一言,招至杀身大祸!忙跪倒求饶……。”
懿宗一挥龙袖,几个武士立即拖了出去,宫门之外传来嘶哑的哭喊:“皇上,皇上!你不能为着一件玩物,就杀戮大臣呀……。”
懿宗听了,更加气愤难过!大声吼道“都给朕下去——!”
百官惶惶如赦,快步溜出宫去……。
……金蛤蟆之案不破,百官仍是难脱干系!出得宫来,大家不约而同,一齐聚在了三朝元老刘瞻府中,求老太师能给出个一计半策……。
刘瞻白发苍苍,早已不问朝政!听了此种情景,也感到十分为难……。
众人道:“老太师,您就帮助拿个主意吧!否则,我等非大难临头不可呀!”
“是呀,老太师,你老就出面给皇上说说,许能……。”
老太师刘瞻摇摇头,叹了口气说道:“唉——,当今皇上崇奉释教,孔孟之师——他早已不放在眼里呀!更何况失盗的又是什么佛之灵物?哎哎……。”
“老太师,您毕竟是皇上的老师嘛……。”
“对!您就劝劝陛下,试一试么!”
刘瞻扫了大家一眼,深有感触的说:“劝?是没有用的!你们有所不知;一个人,一旦宗教代替了他的意识!那么,宗教就成了他灵魂之主宰呀!”
“那该怎么办呀?”
“是呀,该咋着办哪?”
刘瞻沉思良久,说道:“唉……,只有保荐一个人来顶着,你们大家才能脱得出身来,免得都惹上失职之罪!这叫‘桃代李僵’之策,或者叫做‘舍一保十’!可是,谁又能为大家去牺牲性命呢?这可真是个难事啊……。”
众人听了,觉得此计虽好,却也难办,纷纷唉声叹气……。
这时,吏部侍郎萧傲,突然一拍巴掌,高兴的说道:“噢——,有了!”
众人一惊,纷纷问道:“萧大人有何妙策?”
萧傲道:“下官想保荐一人,保管‘一石二鸟’……!”
“谁呀?”
“魏保衡!怎么样?”萧傲道。“这能行吗?”
“行!他身为驸马,皇上爱婿?破获不了金蛤蟆,皇上若舍得杀他,当然更好!若不杀他,我等也就脱掉干系……。”
萧傲之言,一扫众人愁眉苦脸。大家高兴起来,你一言我一语,好不痛快——
“对!那小子弄了一篇不知是什么鳖虫臭蛆画出的花圈圈文章,却自称是佛经玄理!懵得圣上不知深浅,得此富贵!哼——,就让他去破案!”
“娘的!那小子平时嫉贤妒能,争权夺利,全拿咱们作践,咱们举荐他,也出出这口恶气……。”
“好!萧侍郎果然有胆有识!不愧南衙之秀!”老太师赞道。”
……第二天早朝,懿宗皇帝见百官仍是一副沮丧的样子,不由得气就来了,忿忿地问道:“怎么?你们还都没有想出破案之策吗?”
这时,吏部侍郎萧傲出班奏道:“皇上,此案重大蹊跷!又牵扯到是佛之灵物失踪,若要查获,非我凡夫俗子之所能啊……。”
“什么?难道还要朕去请天上神仙,佛前罗汉来查访吗?”
萧傲道:“陛下息怒!也不用去请神仙罗汉!下官和众卿想来——哪魏驸马文盖当今,知玄通佛!此灵物又是其舅父朱范所献!若是……请驸马都尉费费神思,必有所望哇!”
“萧士郎举贤荐能!忠义可嘉!说的是呀……!”百官莫不附合。
懿宗听了,也恍然大悟,说道:“噫呀——!有道理!魏驸马可在——?”
魏保衡听了,慌忙出班道:“皇上,不不不……!”
懿宗不满地说:“咹——?不什么了?”
魏保衡善于观言察色,见皇上不悦,忙改口笑道:“嘿嘿……,皇上,不,不是小臣推辞!小臣是想那佛之灵物或被盗,或出走,或被佛祖召回,种种原因,决非三日五夜所能推算出来呀!小臣想移居宫中,在后殿堂供奉灵蛙之处,焚香参悟些时日!又怕公主不答应呀……。”
百官闻言,无不掩口嗤笑。懿宗皇帝却信以为真,正色说道:“好吧!你就在宫中住下来,公主那儿自有朕去劝说!不过——,半月时日总够了吧?”
“不不,半个月是不一定够的!但是,或许四五日即能得佛祖明示,或许盈月不止啊!”魏保衡心机百出地说。
“好吧!就给你一个月的时光!”懿宗皇帝说完,又感慨带气地说:“看来还是驸马对朕忠心耿耿!你们这三班六卿……哼哼!”
众官员心下松了一口气。萧傲却斗胆说道:“皇上不必说了,自古以来,哪有贤婿不为老丈泰山尽心尽力的!更何况驸马非等闲之人,没得擒虎艺,哪敢闯深山呢?”
“哈哈……,萧傲敢直言,实话实说!与先朝魏徵一般!哈哈……!”懿宗几日来的忧闷打消了,第一次朗朗大笑。
百官也随之欢笑起来。
魏保衡也不得不强作笑容,心下去暗暗恨骂道:“萧傲——,你将老子的军,早晚让你知道马王爷是三只眼!哼哼……。”
……
当天夜里,魏保衡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进了皇宫;来到后殿堂,又不得不装模作样地顶礼膜拜,焚香祈祷……。
他心情沉沉重重,似是觉得泰山压顶,乱箭穿胸。支走了侍奉的太监,又轻松哭腔地祷念起来:“佛啊,您就显显灵吧!救救苦命的保衡吧!我生前是您座前的佛灵子呀!您能眼睁看着那些臭儒陷害您的弟子吗?”
祷唸数遍之后,转眼又想到若不是舅舅为了升官,哪会出这档子事?随知又道:“舅舅吔!你千不该万不该,为升官献什么佛界灵物金蛤蟆哎……!献些财物什么的不好哪……,这一下你不但救不了我,反而把保衡害苦了呀!保衡能有啥本事呢……?”
说及本事二字,魏保衡不禁又想起昪律禅师拂袖卷飞刀的神奇武功!又嘟唸道:“大师哎,你知佛通玄,武功精绝,深不可测!你是真活佛!我保衡是冒牌货呀!若是你能来帮帮我,救救大驾,我许能脱离苦海,免此一劫呀……。”说着,他竟然难为地掉下几滴泪一串鼻涕来……。
这时,他抬起脸来,用袖口抹了一把鼻涕和泪水,泣声道:“金蛤蟆呀,金蛤蟆!你看保衡都难为哭了!你就可怜可怜保衡,自己蹦出来吧!”祷毕,又是磕头不已!滑稽可笑到了极点。
突然,他停止了磕拜,呆呆的蹲在那里,耳边似是响起了一个声音,其实是他自己自言自语——
“……宫中失盗,还能到得外人之手?俗话说,家贼难防呀!……那个小玩艺儿,活灵活现,纯金打造,红宝石镶眼,谁见谁爱呀!哼——,说不定就是宫中之人偷走了吧?”
“……既然偷去,说不定会埋在哪里?绝不会藏在这殿堂之中……!对,外面月光如昼,我出去找找!强似在这儿穷祷告……。”他站起身来,自己对自己大声地说。
这时,魏保衡尚未转身,殿外却有一个瘦小的身影慌忙离去!想必魏保衡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语都被此人看见听得去了……。
宫殿之外,月儿正圆!像一只胖娃娃的脸蛋儿,瞧着魏保衡的可笑之相,眉开眼笑,咧嘴翘唇儿!
魏保衡来到花园中,也不辨路径,神经质似的!手儿指指点点,口中嘟嘟唸唸……。
只听得他嘟唸的曹州腔,不是曹州腔,京师音不象京师音,江南韵不类江南韵!念念有词的老是一句话——
“金蛤蟆在那(哪)里!……金蛤蟆在那(哪)里……!”
他神志恍恍惚惚,活像盲人赶路,一直踱到一堵墙下,差点儿撞上,口中还是这么一句:“金蛤蟆——在那(哪)里……!金蛤蟆在那(哪)里……!”
此一来,躲在一座太湖石后的那个黑影可吓坏喽!他以为这位神神乎乎,魔魔道道的驸马爷,真的得到了佛的指点?他真的直奔金蛤蟆而来么?
“咕嗵”一声!那黑影跪在了魏保衡的屁股后面,吓得魏保衡猛地横向一跳,才没有撞在墙上!大声颤道:“干什么的?……。”
那跪倒的黑影原来是个小太监,正是总管心腹,往返转呈奏折的那一位!他磕头不已,用手指着墙下,哭声说道——
“驸马爷神算!驸马爷真是活佛灵子!金蛤蟆——,就,就是埋在那里呀!请饶奴才一命!大恩大德永世不忘……。”
魏保衡听了,真是喜从天降!他反而倒背手来,厉声厉色而又故弄玄虚地道:“哼哼!该死的奴才!本驸马、活佛灵子……早知道金蛤蟆在那里的!还不给我快快取出?吾佛有好生之德,可以饶尔不死!……。”
说完,他瞪大了眼睛,却也没有看见金蛤蟆究竟藏在哪儿?
那小太监磕头如捣蒜一般,跪爬到墙下,颤颤惊惊地扒出了金蛤蟆,献给魏保衡,连连说着:“活佛慈悲,驸马饶命!饶命……!”
魏保衡接了金蛤蟆,见果然不假!赶紧揣入怀中!又大喝道:“你好大胆子?是你自己偷的?还是谁指使你干的?咹——?”
“是,是总管公公!”
魏保衡听了一惊,心想:“这位总管公公可开罪不得!他知我底细,知着金蛤蟆底细呀!”继而又怒喝道:“胡说!你敢诬赖公公?还想活命么?”
“是,是真的!奴才不敢欺骗活佛灵子……。”小太监话没说完,只见刀光一闪,头颅已滚到一边老远!
“啊呀——?”魏保衡吓得一跳,忙跑出数丈,惊问道:“什么人?敢,敢在宫中杀……杀……?”
“哈哈……!驸马爷好大的福气呀!难道你真的是佛灵子转世吗?”
“哦……?原来是总管公公!这小奴才诬赖你,真可恶!杀了他不冤,不冤……。”
“驸马,难道你敢向皇上说是本公公吗?咹?”总管话语冷如霜刃,令人不寒而慄!
魏保衡一阵哆嗦,连忙说道:“哪里,哪里!是这该死的小太监干的吗!公公钱多的是,怎能会看上一只金蛤蟆呢?嘿嘿……!
“嘿嘿——!不错!本公公是看上这只活灵活现的金蛤蟆啦!说他是佛门灵物,鬼才相信!但是,他确实是汉代浑天仪下的一只珍贵古玩文物呀!”太监总管仍然冰冷地说。
“公公,您真的看上这小玩艺啦?”
“是的!一者是本公公喜欢,二者我觉得再去干掰蛤蟆眼的事更危险!驸马爷,是你先去禀报本公公呢?还是本公公先去揭开这金蛤蟆的底细呢?你是聪明人——要知道这狗奴才一死,已无对证!我要去揭底——这金蛤蟆却是实实在在!欺君之罪么……,咹——?”
魏保衡听得冷汗湿背,赶紧说道:“公公说的是!说的是!这金蛤蟆就由你拿去算啦……!”说着,他伸手就去掏那金蛤蟆……。
手刚刚摸到怀中的金蛙,突然他又像蝎子蜇着一样缩了回来,哀求的口气说道:“公公,不行啊——!”
“怎么又不行啦?”
“这一次我该怎么交差呀?你知道,南衙那班子臭儒欲治我死地呀!这,这……咋办呢?这……?”
总管公公大不以为然的说道:“那么——,再有了反乱,掰出蛤蟆眼的事——本公公是不再干喽……!
“这……这?金蛤蟆不露馅儿了吗?”
“这——本公公才不管哪!反正你舅舅也升了官儿,露馅也不是我倒霉——!”
魏保衡听了,急得直象猴儿跳圈圈!忽然,他灵机一动,拍掌道:“哎!有了——!”
“有什么啦?”
“公公!请附耳过来!”
魏保衡跟总管公公嘀咕了一阵。太监总管点头说“好”!
耳语之后,公公伸拇指说笑道:“行!驸马爷,你比这金蛤蟆还百灵百透!真有你的……!”
“哈哈!”两个人在月影之下大笑不止!
……
这时,小二哥给黄巢讲完金蛤蟆失盗,满朝闹得乱乱哄哄的梗概!又神秘乎乎说——
“黄爷不知呀!听说那个盗金蛤蟆的小太监,是浙东造反的大盗裘甫指派,混进宫去的暗桩!”
“嗬——!这不可能吧?”
小二哥更神秘的说道:“嗨——,听说是真的!那小太监武功高强,能飞檐走壁!幸亏驸马都尉和总管公公都是武林高手,两个人联手才将他杀死的!”
“哈哈……!驸马爷是武林高手?哈哈……!”
“嗨!黄爷,信不信由你!反正都这么传说的。不然,主考官的肥缺怎能落到魏驸马的身上?现在百官都相信驸马是活的佛灵子吔!你们曹州府尽出些奇人呀!”
“哈哈……,魏保衡是佛灵子?哈哈……!”黄巢捧腹大笑的肚子疼,又说道:“哪有这等事情?金蛤蟆自动睁眼知天下事?若说是受震动而为之我相信!若说……。”
“哎哎——!黄爷不信就算啦,反正我信!那是佛之灵物哪!”小二哥呐呐地说。
黄巢见小二哥认真,感触的说:“是啊——!哪怕是一堆泥土,塑成佛像,再说他灵验!人们的理智就乱了套了……!”
“黄爷,你歇着!我该去忙活了!”小二哥向黄巢告辞。
黄巢起身送小二哥出门,本能的一手抓起那柄冲天剑!忽然想起昪律禅师所托,说道:“噢——,我该出门去送剑了!”
“送剑?”小二哥顺眼瞧去,见黄巢手中之剑,不禁惊赞道:“果然是把宝剑!”
“噫——,小二哥,你怎知是把宝剑?”黄巢也心下一惊。
小二哥指着说:“黄爷,你那剑囊落脱半载,露出的几颗宝石,也可说是无价之宝哇!”
黄巢低头一看,果见剑囊布套脱下,剑鞘上的宝石闪出五光十色!这才松了一口气……。
小二哥不明就理,回身笑着说道:“黄爷比以往开通啦?行!你拿这把剑去‘走动走动’,今年定能高中!”
“哈哈……是吗?”
黄巢掂了掂这把神兵利器,听了小二哥的话,笑了……。
曹州城东南十八里,有一处罕见的庞大古墓群!这里松柏掩映,干粗三围;卧兽立马,公卿雕像,栩栩如生;石牌石坊,殿堂庙宇,青阶玉欄,遍及起起伏伏的峰峦土丘,占地八百亩之多!谁也难以相信,这是人工所造!人们称之为《仿山》……。
仿山脚下,高大的石雕牌楼,刻有《曹叔墓》三个大字,金光闪耀,气势赫赫!
半山腰处,有一方青石巨碑,上刻《周武王封弟叔振鐸於曹州》!宛若屏障;重有千钧,神圣而不可侵犯……。
山顶有一座最大的殿堂,金碧辉煌,气势雄伟!殿堂中塑有一尊高大人像,威武庄严,金盔金甲,三丈多高!那雕像目大偌斗,臂粗如樑,足履如船,似天神在此!下面的灵牌写着《先祖曹叔振鐸之神位》……。
山顶各处,瓦房厅舍毗连!许多僧人有的做法事;有的挑水种菜,栽花锄草;树林茂密,鸟雀儿欢唱……。
这时,一群少年扬鞭驰马,驾鹰牵犬!自仿山镇中出来,径奔仿山,扬起烟尘滚滚,惊得行人躲避……。
来到山下牌楼,一个鹰鼻猴腮,衣着华鲜的少年扬鞭指道:“喂——!你们愿不愿登上仿山一游?”
“当然愿意啦!不过,那些和尚,看墓人让不让进去呀?”
那少年桀骜的说:“这里是我先祖墓地,当然不能随便进去啦!我可以带你们去嘛——。”
“好吧!走啊,走——!”众少年纷纷下马。守护墓地大门的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他见有人来,忙迎出小屋,鞠躬打揖称道:“哦哦……,是曹大少爷!您老好哇?要上仿山玩玩哪?”
那鹰嘴猴腮的曹大少爷,眼一瞪,脸一沉,大声训斥道:“哎哎——,我说曹三呀曹三!你是老糊涂了是吧?不准喊我大少,大少的啦!本少爷二十多岁了,要喊我闫爷!我叫曹大闫!知道了吧?”
“哦哦,是是,小的记住了,要喊闫爷!闫爷!”
“我和几个朋友出来围猎,要上仿山玩玩!曹三,你把我等的马匹鹰犬看好呀!”
“好吧!少爷!不不,闫爷,闫爷!”
“哼——!老家伙无用啦!赶明儿打发他回老家去吧!”曹大闫气呼呼的甩手扔下缰绳,鹰犬。带领众恶少家奴登山而去!
来到半山腰的巨碑前面,有少年念道:“……周武王封弟叔……振鐸於曹……!大闫兄,这写的是啥意思?怎么又是弟,又是叔的?弟和叔能一样吗?”
“嗬!连块碑也看不懂呀?这是写的我家先祖!是周文王的儿子,周武王的弟弟!知道周武王吗?就是讨伐殷纣的周武王!”
“哦……,就是封神的那个姜子牙哇!”
“什么姜子牙?姜子牙是我先祖的宰相……!”
众人哄笑,离碑而去,直奔山顶。
进了大殿,众少年俱被巨大的塑像所嚇住!人站在跟前,还不到塑像的膝下!有个人惊道——
“哎呀!好大的一座凶神呀!”
“胡说,王八蛋!这是我先祖的神像!”
又有个少年问道:“哎——!大闫哪,我知道演八卦的周文王叫姬昌;伐纣的周武王叫姬发,你的先祖应该叫姬振鐸呀!你们是啥时改的姓呀?”
曹大闫又骂道:“胡说王八蛋!我先祖平定天下以后儿子们都有封地。先祖振鐸封于曹地,那时不叫曹州,叫曹国!就以国姓为姓,世世荫袭,因为他是武王之弟,天下皇叔所以名曰曹叔振鐸的!还有一个先祖名为度,封于蔡国,就叫蔡叔度啦!懂了吧?”
曹大闫殿堂大吹大擂,炫耀祖宗,又有些得意忘形,摇头晃脑啦!
众人赞道:“噢——!怪不得你们曹门家大业大,曹州府手屈一指的大户,原来是世族豪门呀!”
曹大闫更加傲慢的吹嘘道:“从前哪,别说咱们小小的定陶县,整个曹州府都是我们曹家的!我先祖是曹国国君呀!”
“现在,曹州大小官员也让你老爹三分哪!”
“那当然喽……!”曹大闫更得意的说。
出了大殿,众年少各自又逛了一阵,所遇僧侣杂人茣不客气恭迎,让茶端水!曹大闫一律满不在乎的打发着……。
过了一会儿,他有点玩腻了的样子说:“这儿没啥好玩的!除了和尚念经,就是雀儿叫唤!哎,咱该去打猎啦!”
“有什么好打的呀?”
“嗨——!眼下秋兔正肥呀!”
“兔子不好打呀!不如到哪个村头去打狗!”
“哎——,不管打到什么,看能不能碰上个美娘子乐一乐?嘿嘿!”
“哈哈——!你曹大少小子好骚呀?”
“哈哈……。”
众少年淫荡浪笑着驾鹰驱犬而去!原野上马儿奔驰,卷起团团黄雾旋风……。
秋稼尽收,荒野无垠。寥寥农家附近,尚余数畦白菜泛绿,腰已束捆,初经霜摧……。
犬吠鹰啾,马蹄阵阵,几只安静啃食的兔儿,从白菜畦中惊跑,仓皇逃命——
“兔子!”围猎少年发出一声喊,七八匹劣马践踏而过,将要收获的白菜,瞬间成为烂泥!
“白菜!俺的白菜呀!”数名老农摇手嘶唤,顿足连连,群马狂犬已风卷般的驰去!人们恨恨的骂道——
“老天有眼,让曹霸天断子绝孙呀!”
“领头的那一个就是曹大恶少——曹大阎王呀!”
“呸!咋不从马背上摔下来跌死呀……。”
……兔儿在飞逃,劣马在狂追!恶犬在围堵,凶鹰在盘旋……。
……聪明的兔儿分散逃命!
这一拨恶棍野狼,分散开来,各自追去……。
……
菊香姑娘今午洗了许多衣裳,一件件搭晒在竹篱上。她翘首西望,盘算着朝哥哥进京的时日,心头不禁泛起阵阵涟漪——“巢哥哥,快要回来了吧?”
这时,茅屋中传出娘的问话:“菊儿呀——!”
菊香从思念中醒来,赶紧应道:“娘——什么事呀?”
“不知外面的太阳好吗?娘今日感到好一些,想晒晒太阳……!”
“娘,今天太阳好,没风没火,暖暖洋洋的!”
“来吧孩子,你扶娘出去!你爹还没回来么?”
“没呢!娘,我去扶你!”
菊香姑娘先在门外放了一个竹椅,又在上面垫了棉垫儿,这才进屋搀扶母亲出来坐下。
菊香娘久病在床,身体半瘫,面色苍白!他看看风和日丽,菊花儿盛开,不禁兴奋地说道:“啊呀!外面真好呀!看咱的菊花儿开的多艳哪!”
“娘,赶明儿就卖给花贩子啦!换了钱,也给您做件新棉袄,好吗?”
“哦哦……,娘不中用了!长年累月地躺在屋里,用不着添新衣啦……。哎哎……,换了钱,就给你置办嫁妆!等巢儿回来,早日给你们完婚……!”
“娘,巢哥哥说不让置办嫁妆的!”
“傻孩子!那是你巢哥哥疼你,爱你,才这么说的,出嫁女儿,谁能不给孩子置办点嫁妆呢?你把巢哥哥的话当真啦?”
“没有!娘!”菊香说着,又禁不住翘首西望。
菊香娘看在眼里,喜在心中,逗道:“菊儿,又想巢哥哥啦?娘算计着,不出一月二十日他,他就该回来了……!”
“是么!娘,时间过得真慢呐!”菊香跟母亲说着话,并没有回头!
娘俩正絮叨,猛听菊园里一阵响动,原来是几只兔儿没命的钻进了菊花丛中,伏地一动也不动了……。
菊香正感到惊奇,又闻东西传来马斯犬吠,四个家奴和一个鹰鼻猴腮的少年,勒马围着菊园乱转——
“钻进菊花园了!”
“妈的,兔子已累的跑不动了吔!”
此时,猎犬围着菊园狂叫,凶鹰飞高飞低,搜寻菊丛!曹大闫驱马奔来,也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嚷道:“快,快进去……趟一趟,把兔子给我……轰出来!”
家奴和狗,连人带马,一下子闯进了菊园!花倒叶烂,霎时践踏一片!
菊香惊喊起来:“啊呀!你们不能乱踩俺家的花儿呀?”
曹大闫闻声瞪起了三角眼,不禁惊呆在那里:“哎呀——,好美的小娘子呀?”
“你们!你们这些遭天杀的,怎能践踏俺家的花儿?这是要换钱的呀!……。”菊香和母亲一齐喊叫,四个家奴和恶狗哪管得这些,照样吆喝鞭扰,狗窜乱叫……。
兔儿惊出逃去,家奴和狗撒腿又追!菊园将毁坏贻尽!
菊香望着奔去的影子骂:“遭天杀的!踏了我家菊花,让你们八辈子断子绝孙!”
曹大闫这个恶少却没有去追兔儿,翻身下马,悄悄走到菊香背后,嬉皮笑脸的将手搭在姑娘肩头说道:“啊——,美娘子骂的也好听呀!踩烂了菊花儿不要紧的,我陪你银子!咹?”
菊香猛然转身,后退一步骂道:“你!你是哪儿来的恶狗?”
“饿狗?哈哈……,本少爷小名是叫狗儿,可不曾挨过饿,是家父母怕我不成人才起的名儿!咱实际上是个娇儿,仿山镇曹门世家的富贵公子呀!怎么样?配得上你吗?嘿嘿……!”曹大闫竟步步逼来,势同恶狼……。
“滚开!你这恶狼……。”菊香胆怯地继续后退着,一直朝母亲的竹椅背后躲去。
“是啊!姑娘,本公子一见到你就馋的流口水啦!郎儿是饿的很哪……。”说着,他竟要扑上来。
“混蛋小子!你敢欺辱我的女儿,老婆婆就给你拼了!”菊香娘愤怒到极点,横起拐杖,竟一下子站了起来,拦在恶少面前!
“啊——?你这个老不死的,本少爷看得上你女儿,是你的福气!滚开——!”
“你——!”老母亲颤颤巍巍,横杖护着女儿,大声说道:“你敢无礼,我们就报官告你!”
“告我?哈哈……,就凭你这个臭气婆?能告倒我们曹家?”他急不可待,挥起马鞭,一下子就抽到了菊香娘!
“娘——!”菊香扑向前去,用力搀扶母亲,娘躺在地上仍在骂——
“你这条恶狗,有本事你杀了老身呀!你这个缺八辈子德的狼种……。”
“娘——!别骂了!你起来吧!”
“哈哈……!少爷怎能杀丈母娘呢?小娘子,跟我走吧!你孤儿寡母种的什么花呀?到我家包你吃香的,喝辣的,穿金戴银……。”说着曹大闫王向前就去拖住菊香的手臂!
“救命呀,救命呀!”菊香没命的喊叫,却没有松开母亲。菊香娘不知何处来的力量,一下子坐起来,狠狠的咬住了曹大恶少的手背……。
“啊呀——!曹大闫王鬼嚎乱叫,抬起脚来,猛的踢在菊母的心口窝上!菊香娘大叫一声,口中涌出无数鲜血,生生昏死过去。
“娘——!”菊香扑到母亲身上,大声嚎哭!
曹大闫不顾手背鲜血淋漓,又待扑向抢劫姑娘,突然,自山后林中飞奔而至一条大汉,手持钢刀,抬腿踢翻了恶少!他晃晃手中刀,雷吼骂道:“恶狗!胆敢光天化日抢劫民女?老子岂能饶你!”
曹大闫王翻了几个滚儿,抬起脸来,见大汉凶狠,吓得连滚带爬,飞身上马逃去!口中还叫着:“你!你们等着……!
“娘,娘……!”菊香摇着奄奄一息的母亲,声泪俱下,哭的呼天扯地!
那大汉欲飞步去追,见狗崽子已逃,老婆婆危险,只好住步回来,帮着菊香抬起老母亲,放进屋内。
菊母躺在床上,缓缓睁开眼皮:“是这位……大哥……救了……咱们!多谢呀……。”
菊香噙泪擦去母亲嘴边的血污,泣泣问道:“娘,你怎么样?啊?……。”
那大汉也凑前关切的问:“大娘,你觉得咋样?我去请大夫去……!”
“不用了!我……不行了!……。”
“娘——!不能死呀!娘,你不能死……。”菊香眼见母亲身危,扑在娘的身上直哭喊着。
“菊儿……!”
“娘……!”菊香抽抽噎噎。
“让……让你爹,去州……府……告他!”菊香娘气息奄奄,话没说完,含恨死去——!
“娘啊……!”菊香放声悲痛大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