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山之南,陕甘以北——
黄河在这里龙腰拱起,又飞流直泻南北,跃过龙门,逼近风陵潼关,大曲折回,东上入海,气势磅礴!
光王李怡与黄檗和尚一路行来,避州绕县,朔河而上,只见穷山恶水,高原黄坡;秋霜肃杀,风零败草,荒凉不堪入目!
李怡早已精疲力尽,见山河凋零景象,不知荒途几多?更添愁情苦绪!叹道:
“佛曰,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孤家是前途迷茫,回首无岸,想来真不如死了干净,也免去见这尘世的罪恶悲苦。”
黄檗前行搀扶着光王,劝道:
“皇叔,休要悲极厌世!佛者心地光明,灵台净洁;苦即是甘,甘即是苦;苦尽才能甘来呀!”说着举目眺望,指向前方言道:
“喏——,前面即是龙门山啦!”
“龙门山?”
“是呀!皇叔可知鱼跃龙门之说?”
“倒也听说黄河之金色鲤鱼,皆朔水而上,争游龙门!至龙门前,争先腾身跳跃,不顾生死。”
“是啊,跃上龙门者即成为金龙!跃不上者皆仍为鱼。试想冷血之鱼,尚想成龙?皇叔素有小太宗之志,难道前几日吟诗联句的一腔热血——?”
“哦呀呀!师弟教我磨难的厉志,顿觉劳累散去。走,咱们去观鱼跃龙门!”李怡说道。
“哎呀!皇叔,咱们可去不得!”
“何以去不得?”
黄檗和尚言道:“那里既有河津大县,又有禹门口,下裕口两座大镇;势如双虎守门,官府肯定设兵把守,盘查过往行人。我们只能绕道而行!”
李怡闻此,如浇冷水,沮丧地问道:“此去五台山尚有多少路程?”
“嗬——,五台山距京城长一千六百里!山西忻州管辖。此去还有千里之余吧?皇叔是否去过五台山?”黄檗问道。
“早闻五台胜景,佛教圣地。只恨无缘去过!”李怡说道。
谈及五台山,黄檗不禁眼前现出五台山风光,兴奋地言道——
“那五台山乃佛教圣地!相传是文殊菩萨显圣之山呀!”
“文殊显圣五台山?”
“是啊——!五台山山形五峙,五峰耸天,顶无林木,龙如垒土之台,故曰五台。五台山也称清凉山。”
李怡道:“对!我读《华严经》书云:清凉山者,即代州雁门五台山也。岁有积冰,夏有飞雪,从无炎暑。其山左邻恒山,右接天地;南属五台县,北至繁畤县,方圆五百里嘞!”
“哈哈——!皇叔,那只是佛家经典笔述!若亲眼游目,保你眼界大开,胸襟如海!”
“噢——?先说说看!”
黄檗和尚兴致勃勃地讲道——:
“那五台山有四埵;东为‘恒山顶’,亦叫‘无恤台’。昔日赵襄子曾登此,以观代国,下瞰东海,碧波荡漾,旭日霞光,美景尽收。西是‘瞢䔲山’,有宫池古廊。隋炀帝避暑,在此曾居,因喜天池,便建造宫室,龙楼,凤阁,遍布池边,号称西埵!南有‘系舟山’,相传尧帝遇水,系舟于此,上有铜环、船轴尚在!号南埵。北有‘夏屋山’亦叫复宿堆。后魏孝文帝曾在此乘凉,尽观云川风光,谓之北埵!”
“好哇!四帝游四埵,放眼八极收!足迹今犹在,轶事各千秋!”李怡闻此,不禁口占一绝,高吟赞叹。
“哎呀!皇叔闻景即诗,若登上五台,不知诗词歌赋要箱装多少车载呀!”
“哈哈,谬赞,谬赞!”李怡谦逊道。
黄檗说道:“帝游四埵,惹得皇叔高吟。我再讲讲这五台佛盛!看皇叔还有多少佳句如何?”
“好吧!寂寞旅途,说说唱唱也少些跋涉之苦!”
黄檗又道:“这中台有太华泉,清甜甘冽!古寺二十处,金碧辉煌!东台可遥望沧、瀛二州,古寺十五处。纵横参差,观日出可见东海涛波。西台危嶝千云,乔林拂日,古寺十二处,从中露顶,万绿点红;南台最为幽寂,古寺九处,只闻晨钟报晓,不见灵隐何坳?北台古寺八处,阴山云遮,雾绕山门,僧出尼入,如踏祥云凌空,皇叔可为之诗歌赋累否?”
“哎呀呀!佛家圣地,景象万千,诗词歌赋并书,酣墨蘸尽瑶池?也难唱终描尽呀!”李怡赞叹不已,继而又忧心忡忡说道:“只是不知这次佛门大劫,五台佛寺廊宇是否也被毁坏殆尽否?”
黄檗和尚兴致正浓,闻此也不禁眸光黯然!继而又道:
“不会吧?想那河朔幽代一道,藩镇拥兵自重,历来不听朝廷号令,官民崇佛之风,久盛不衰!贫道猜度那五台胜地,可能安然无恙!”
“但愿如此!快走吧。”李怡双脚急行,不知何用?已不见艰难蹒跚之态。
陕北边陲,一座大镇横卧山川!两侧峰耸陡峭,无路可攀。此镇如梗在喉,北上非穿镇而过不可。
镇中恰逢集会!五行八作,士农工商,熙熙攘攘,叫卖喊价,乞丐求讨,乱乱哄哄,不绝于耳!黄檗和尚见此,觉得正好混过镇去,顺便买些干粮吃物带上。于是二人随着人流,信步入镇!
镇中心贴了两张告示,许多人正围观。
告示的周围有十几个官兵,衙役,守卫游走巡逻,四处打量着可疑之人。
黄檗去买吃物,让李怡稍等。他见众人围观,议论纷纷,以为是什么稀罕景致!走近瞧看,只见两张告示上写到:
悬赏:奸王李怡,四十岁上下,现为妖僧。生擒者赏黄金千两,献首级者赏银五百两。
悬赏:妖僧黄檗,四十五岁,身材矮小,携冲天剑一柄,奸淫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生擒者赏黄金五百两献首级者赏银三百两。
另外还有描形画像,十分逼真。
李怡看罢,浑身颤抖不已。黄檗买回食物,寻皇叔不见。心下焦急。见他观看告示,急忙拉住,匆匆挤出人群。幸亏换了装束,没被人瞧出端倪!二人无不惊出一身冷汗。
混出了镇外,黄檗抱怨道:
“皇叔啊,好险!你不该去看那告示!”
“好狠毒!真的要赶尽杀绝呀?”李怡惊悸未退地说。
“都是妖道赵归真唆使所为!”
李怡:“日后倘若登基,定要千百杖碎尸妖道!”
黄檗:“快走吧——!”
日落时分,二人走进一条隘道,丘陵起伏,杂树横生!
天色愈暗,道路愈险。但见两边峻岭插天,二峰对峙相连,如同雄狮巨口。
黄檗看罢说道:“此处倒是落草立寨,打家劫舍的好所在!”
“啊——?此处有盗寇贼寨?”
“嗬嗬,我只是说此地山势险要,隘口一线天!有无盗贼安山立寨,倒却不知。”
原来,此处名曰‘龙虎山’。这山中还真立有一处大寨,名叫‘龙虎寨’!
大寨主名叫唐龙彪,虎躯伟岸,虬髯如戟,使一口阔背九环紫金大刀,武功出众,力敌千军。此人行侠仗义,嫉恶如仇!因陕晋边界连年灾荒,官府恶霸横行,便聚起饥民在这龙虎山安下大寨,高挂“替天行道”大旗,设忠义厅,聚义堂!端的是一呼百应,喽兵数千,附近州县莫敢招惹。这寨中还有两位寨主,二寨主阮成豹,帚眉豹眼,镖师出身,惯用一根金刚降魔杵。只因失镖万两,镖主乃是官府刺史,有家不能归,有艺不能卖,只好投奔了龙虎大寨,坐了这第二把交椅!
这位三寨主是位白面秀才,文武两道皆略知一二!名叫王宗实。因家境破落,求仕无钱,耕作不懂,也投了龙虎寨坐了第三把交椅。
且说这一日唐龙彪威风凛凛,坐在忠义厅正中的虎皮交椅上,二寨主阮成豹,三寨主王宗实分坐两侧。有一伙喽兵来报,说道:
“禀寨主,连日来弟兄们下山把守狭谷口,劫不到一个富商大贾,官宦财主;多是些逃亡和尚,僧尼。今个又是白劳!”
阮成豹道:“妈的,实在劫不着,就带人杀入镇中,掠他几家财主!”
王宗实道:“二哥,去镇中抢劫财主大户,不易得手!一者大户人家都有家丁护院,二者最近镇上派驻了不少官兵,悬赏缉拿钦犯,只怕丢了兄弟们性命,反而偷鸡不成蚀把米!”
“这么说,那龙虎寨没有进项,弟兄们就得挺起脖子挨饿?”阮成豹瞪眼道。
“嗬嗬!二哥,三弟我是说弟兄们世故欠缺。他们不懂的和尚中也不乏金银珠宝!尤其是京城寺院,名山大庙宇的和尚,财宝如山,有的富敌皇室呀!”王宗实解释道。
唐龙彪点点头,说:“三弟所说不错!”
王宗实道:“大哥,兄弟我下山一趟,亲去谷口巡巡!”
唐龙彪叮嘱道:“三弟,对有财宝的和尚不可伤其性命,不可全部劫光。和尚正在落难之中,咱们不能做落井下石的不义事!”
阮成豹也道:“三弟,别忘了和尚中也不乏高手!小心吃亏,上次我就栽在一个和尚手里,要不是大哥……”
这时,厅外闯进来一个姑娘,二十几岁年纪,弯眉凤目,鼻梁高挺,嚷嚷道:“我还没遇见过高手哩!本姑娘下山,砍几个秃头来!”
“龙凤!你一个姑娘家怎能如此?”唐龙彪气道。
“哥哥,你老把俺憋在寨子里,闷死了——!”这姑娘是大寨主唐龙彪的亲妹妹——唐龙凤。
王宗实笑道:“大哥!龙凤妹子一身好武艺。三弟下山倘若遇到高手,也是个帮手。就让她出去透透气,散散心也好!”
唐龙凤瞧不起地样子说:“哼——,下山也不和你一起去!”
唐龙彪道:“好,这次就让你下山!老大不小的姑娘了,连个婆家也不找,整日里疯疯癫癫!必须和宗实一起下山!”
“哼——,一辈子不找婆家,也不要草包料袋!”唐龙凤傲气冲天的白了王宗实一眼,转身离厅而去。
原来这唐龙凤姑娘,心高气傲,有着一身出神入化的武功。她一对凤鸾刀舞动起来,泼风撒雨不进,是一位深山隐士高人所传!就连她大哥唐龙彪也不是对手!尤其是她射得一手“破空神箭”,可称天下少有!她艺高志大,一心想保国安民,做一番中帼英雄事世!只叹身在草莽,又是女子,常常弹刀衰吟,嫁女寻夫之事自然不放在心上。
再说黄檗和尚和光王李怡,见谷深岭高,山路坎坷,天色也已不早,生怕出甚枝外之事,一路急行疾走,不及旁顾。
想那李怡乃万金之体,又无武功,怎禁得千里徒步之苦?此时早已是气喘吁吁,大汗淋漓!加上脚下血泡累累,跌跌颠颠,几乎到了举步维艰之境!
突然,他脚绊棱石,不慎跌倒,不禁哭叫道:
“师弟,孤家举步维艰,再也走不动了!看来是苍天杀我,神佛难救!你就一人独去五台山吧!我李怡就是死在这荒山野岭,也落得个洁净之地。”
“皇叔,休说傻话了!前面就是谷口,咱们过去之后,就寻农家歇息——!来来,我搀扶你强行数里!”
黄檗和尚扶起李怡,踉踉跄跄,咬牙迈脚,又朝狭谷口奔去。
刚至近前,突然“咣啷啷”几声锣响!一群喽兵一字儿横开,有人高声道:
“呔——!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若要打此过,留下买路财!”
当前之人,手握虎头双钩,横眉立目,正是三寨主王宗实。
李怡一怔,不由暗暗叫苦不迭。
黄檗僧镇定自若,向前打诺道:“这位英雄寨主请了!我主仆二人本是逃难之人,钱财被官兵又掠夺一空,身无分文,只好前往代州投亲,万望寨主放过,不忘大德——。”
王宗实和喽兵见二人狼狈不堪,衣着破旧,确不像有钱,正沉吟着考虑要放行。
皇叔李怡却搭上了腔:“是啊,是啊!贫僧大难在劫,自京城逃奔五台……”
三寨主一听,惊喜言道:“噢——?你们是京城大寺院的和尚?嗬!看你样子少说是个主持,方丈的身份,身上定有珍奇异宝!搜——!”
喽啰兵一拥而上,如狼似虎,吓得四皇叔一屁股蹲在坡地上!
黄檗见这白脸寨主毫无仁慈之心,不由得火撞脑门,叫道:“慢!既然寨主已知我们是逃难僧人,尚不肯放过!看来其心肠毒恨贪婪,胜那妖道和皇帝老儿!来来来,你若胜我一双肉掌,任尔宰割!你若胜不了,乖乖放我等过去,贫僧也不枉杀无辜!”
这位三寨主年轻气盛,又见这老僧身材瘦小,哈哈大笑道:“看你活像只老猿猴,背着宝剑不用,反而吹嘘掌法?嘿嘿,可别怪我手下无情喽!”
言罢,虎头双钩挥动,狮子张口,班豹跳涧,直扑黄檗和尚。
黄檗和尚并非不愿使剑,有意炫耀武功,而是看到官府通缉告示后,再也不敢轻易使用这把天下武林皆知的冲天剑了。
黄,王二人酣斗在一起。
王宗实此时方知这和尚乃是绝有的高手,他全力施展,和尚竟连五成功力未用!不禁心下胆寒,冷汗热珠一齐儿滚落,手忙脚乱,节节败退。
“哈哈……”一阵银铃儿似的笑声传来,唐龙凤已经飞身落地,朝着王宗实讥笑道:
“三寨主,说你草包料袋还不服气!是不是?让一个小猴儿斗得如此狼狈哪。”
“凤妹,这老秃驴确是绝有的高手!你来得正好,快帮三哥一把!”王宗实气喘吁吁地道。
“噢——?”唐龙凤瞧了瞧老秃驴,不太相信地问道:“你是和尚?高手?”
“阿弥陀佛——,贫僧不敢妄称!”
“好,本姑娘来会会你!看你的手有多高!拔剑吧!”
“阿弥陀佛,贫僧向来不跟女斗!还望女施主放我二人过谷,前往五台山避难!”黄檗颔首合掌道。
“凤妹!什么不和女斗?这秃驴是瞧不起你!”王宗实别有用心地嚷道。
唐龙凤生性好强,少女的矜持骄横更使她经不住一激!言道:“呦呵——,你和尚不和女斗?本姑娘偏要跟你比试比试!你若胜了姑娘这对凤鸾刀,不但放你们过谷,还赠送银两马匹!若是输了嘛——”她又显出少女的天真稚气,竟说不出要求条件来了。
黄檗和尚见此女并无恶意,当下答道:“若是胜不了,任凭姑娘处置!但是若是贫僧略占上风,姑娘必得一言九鼎!赠银送马不必,只放我二人过谷即可!”
“绝不虚言!”
“阿弥陀佛——,姑娘请!”
“哎哎——,你怎么不亮剑?”
“一双肉掌足矣!”
“好!你瞧不起我,杀伤了你可不怨我!”
唐龙凤抽刀上步,雁展双翼,合刀两分!金风舞动,左封右进,上劈下撩,竖挑横扫,步踏阴阳,刀走八极,蛇腰扭动,端的是名家刀法,尽得真传!
黄檗和尚施展平生所学,穿游绕进,身法小巧,飘忽不定,边斗边瞧这姑娘刀法,连连呼好叫妙!心下不由暗赞:“真是深山藏虎豹,密林隐龙凤!”
唐龙凤斗得兴起致高,叫道:“和尚再不出招,可要小心脑袋喽!”说着,身形暴涨,刀盘龙凤盖顶,乌云压雪!绝命夺魂刀法使出!黄檗和尚再无游走之地,眼见头颅不保……
其实唐龙凤心中早已赞叹这位高僧神鬼莫测的拳掌身法!虽是绝技使出,手下却有分寸。
黄檗不知端倪!此刻也不得使出绝技,“指天划地,蛰龙冲天”!此乃冲天剑法第九式,冲天神剑出鞘,暴射霞光千道,“呛啷啷”两声断玉之音,凤鸾刀尖被削落……
“啊呀——!”唐龙凤暮然一惊,身形拔空向后飘出丈余,惊呼:“冲天神剑?!”
黄檗和尚飞剑入鞘,合掌施礼道:“阿弥陀佛——,女施主,多有得罪!罪过,罪过!”
唐龙凤愣了一阵,问道:“你是黄檗禅师?”
黄檗仍在躬身赔罪:“正是贫僧!望女施主海涵!”
唐龙凤并未理会黄檗的致歉,手提断刀,指着呆坐山坡上的李怡:“他——,就是四皇叔?”
黄檗不禁心头一紧,急趋几步,搀扶起李怡,戒备地说:“不错!难道姑娘要拿我们二人去换那千两黄金?”
“唉——,换就拿去换吧!孤家这罪也受够了。”四皇叔声念俱灰地叹道。
三寨主王宗实,闻听他们二人是朝廷钦犯,喜出望外!他见李怡毫无武功,和尚自有龙凤妹妹抵挡,提钩向前,应道:“正是!尔等钦犯,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唐龙凤转身怒道:“混账!你敢?”
“凤妹?他们就是画像上被悬赏的钦犯呀!”
唐龙凤道:“哼——!用不着你管!”说着转身收刀施礼。
“大师,四皇叔!小女多有冒犯,还望恕罪!”
黄檗疑惑不解道:“哎——?姑娘,此是何意?”
唐龙凤款款笑道:“啊——。大师不知!听我家叔叔常说,四皇叔贤达德隐,是位难得的君王。我家哥哥久想一见,只恨无缘!”
“这……?”黄檗李怡仍在雾里,摸不着头脑。
“啊——,今日得遇,实在不知,望皇叔恕小女子之罪!”龙凤姑娘再次施礼。
“姑娘,你家叔叔是谁?”李怡问道。
唐龙凤这时方知,自己未将事情言明,施礼致歉何用?不禁脸颊一红,笑道:“哎呀……真是的!禀皇叔,我家姓唐,俺叫唐龙凤,哥哥叫唐龙彪,是这龙虎寨的大寨主,俺家叔叔是唐忠桂,幼年入宫,幸得文宗皇帝宠信,升为中贵太监总管。”
“噢——,是不是说话总喜带‘这个这个’的?”李怡问着,脑中不禁想起五年前唐忠桂宣旨的情形……
“这个,这个……嘛!这些王爷连同文宗皇帝,都是光王的皇侄!这个这个……,你们说谁是长者呢?”
忆罢叹道:“当时唐忠桂最清楚文宗的意思啊!可惜——,有些口吃,道不清楚!”
“是啊——,老中贵太忠厚啦!不然皇叔早做皇帝啦!”黄檗也叹道。
唐龙凤不明其意,仍高兴地唤道:“四皇叔!”
“啊——!姑娘何事?”李怡问。
“四皇叔,我哥哥久想见一面,今日有缘,务必来山寨歇一歇呀!”
李怡望向黄檗:“师弟,你看——?”
黄檗见此时化敌为友,又想到皇叔连日赶路,疲惫不堪,认为进寨一歇谅也无妨!便言道:“姑娘情真意切,大寨主仰慕已久,却之不恭啊!”
说罢,有意又看了三寨主一眼。
唐龙凤这女子何等的精明,转身笑道:“三哥!前面带路吧!”
“三哥”二字叫得甜蜜温柔。王宗实觉得直沁心肺,忙喜滋滋地说道:“啊——?好好,谨遵妹妹凤令!”
龙虎山大寨,盘山道石阶而上,崎岖险要,关隘重重,擂木滚石,明弓暗弩,兵丁设防,层层把守。黄檗和尚观瞻,不禁赞道:
“好一个固若金汤的龙湖大寨!官兵纵有数万,也难踏进这大寨一步呀!”
“这都是我哥哥唐龙彪布置的!”唐龙凤炫耀着,突然又转向黄檗说道:
“哎——,老头儿,留在这儿当二寨主怎样?你武艺不错!”
“什么?”黄檗和尚摸了摸脑袋,惊讶地问:“二寨主?”
“怎么?你还想当大寨主呀?”
“不不,贫僧不理解姑娘的意思!”
“噢!我的意思是,四皇叔当皇上!大哥,你,还有我,咱们招兵买马夺天下!让四皇叔登基,好么?”
唐龙凤少女纯真的谈话,使两位圣僧,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由互相对望了一眼,猜不透龙虎寨请他们上山究竟是何用意!只好抬眼向上望去,避开话锋道:
“呃——,大寨终于到了!”
“好!我去让大哥出来接驾!”
唐龙凤说罢,一溜烟地去了。
众人一登上山顶大寨,唐龙彪早将里里外外布置的灯火通明,率二位副寨主和妹妹龙凤列队迎接。
唐龙彪领先拜倒,口称:“罪民唐龙彪,叩见贤王千岁,千千岁!”
李怡慌忙向前将他扶起:“啊——,请起,请起!”
唐龙彪起身一揖,接着说道:“适才不知贤王千岁路经山口,多有冒犯,望赦惊驾之罪!”
李怡道:“哪里,哪里!不知不罪么!再说,贫——”
黄檗和尚赶紧接道:“大寨主,这叫不打不相识嘛!佛家言,这叫前世有缘,缘分哪——”
“哈哈——,对对,大师说得对!这叫‘千里有缘来相会,无缘相见不相识’呀!来来,贤王千岁,黄檗大师,请——!”唐龙彪说道。
众人在忠义大厅落座,唐龙彪高声喊道:“酒宴上来,为贤王千岁接风洗尘!”
“是——!”喽兵应声下去。
酒宴摆上。
唐龙彪高攀酒杯:“贤王,请!”而后大口而干。
“诸位寨主请——!”李怡低举浅酌。
三巡酒过。
唐龙彪叹道:“啊——,贤王千岁!二十年中您几次让位,文宗皇帝几次相劝出山,又让昏君李瀍抢位!天下皆知皇叔贤名,却不知您遁入空门受苦!”
李怡闻言,不禁伤感泪流,说道:“唉,佛门清净,倒也涤去许多烦恼。”
唐姑娘性硬心软,早已泪挂长睫,言道:“可是这次佛门大劫,皇叔又堪受如此大难。”
李怡倒又笑道:“磨难的厉志!无数的悲苦,倒使孤家丢掉了不少菩萨心肠,成大事者,必得如这冲天神剑……”
“此话怎讲?”龙凤姑娘问道。
“静时如剑在鞘,养精蓄锐,深藏不露!动则冲天而起,光华暴涨,神鬼皆惊!”
“好哇!真乃帝王之志,龙心虎意!”众人未待皇叔话音落地,齐声欢呼。
唐姑娘含情脉脉,痴望皇叔,感到此人心志言语无不深入她的心扉,激起她热血奔涌,豪情万丈。
这时,唐龙彪问道:“皇叔眼下有何打算?”
李怡道:“孤和黄檗禅师打算暂去五台山避难一时!”
黄檗和尚随之点头。
“啊呀!万万不可!”唐龙凤急道。
“为何不可?”黄檗,皇叔齐问。
唐龙凤道:“那五台山虽是佛教圣地,藩镇历来也拥兵自重,不听朝廷号令……”
“是啊!现今不是这样子啦?”二人急问。
唐姑娘道:“是的!官府平时不敢妄动寺院,为了劫财扩军,这次借着朝廷圣命,也大肆驱赶宰杀僧人,劫尽寺财!五台山和尚大多逃奔幽州了。”
二寨主阮成豹接着道:“五台山僧人被幽代节度,收容了不少,后来有人借此给幽代藩镇安上罪名,想讨伐攻占幽燕。许多投军僧人又被遣散了!五台和尚四处流浪,可怜哪——!”
王宗实也道:“眼下各藩镇为不担收留和尚的罪名……”说到此处,有意咽下一口口水,顿了顿。
黄檗和李怡急问:“到底怎么样?”
王宗实接着说:“他们还请了江湖人称‘天下第一快刀’的塞外封氏二兄弟,把守居庸关,专杀游散入境的僧人高手!”
“封氏二刀?就是封金锁,封金璧兄弟,人送外号‘疯魔二刀’?”黄檗问道。
王宗实道:“是呀!听说死在居庸关下的僧人足有成千上万哪!”
黄檗怒道:“二人可恶,我非杀他们不可!”
唐龙凤道:“禅师息怒!听说这二人尽得塞外‘疯魔二鬼’的真传!两把紫金七环鬼头刀也是塞外宝刀!他们兄弟决斗,全是拼命的杀法。你一人怕不是他们的对手!皇叔先在龙虎寨住下,有机会我帮你除去这两个恶魔!”
说着,不满地瞧了王宗实一眼。
黄檗和尚不知“疯魔二刀”的底细,自衬有冲天神剑和十八式剑法,尚不致落败,也笑了笑看看三寨主,而后又坐下饮酒。
二寨主阮成豹道:“凤妹妹说得对,大师和皇叔就在本寨住下,不要去五台山了!就是官府知道了,他们也奈何咱龙虎寨不得!”
王宗实又担忧地低声说:“二哥,若是官兵围剿,咱们粮草不支——?”
唐龙彪哈哈大笑道:“皇叔和大师不必过虑!”
“阿弥陀佛——,只怕落难之僧给山寨带来横祸!”黄檗和尚欠身道。
“是啊——!”四皇叔也深感不安。
“哼!”唐姑娘气的凤眉倒竖,转过身子再也不和三寨主对面而坐。
“哈哈……”唐龙彪此时仰天大笑,说道:
“皇叔,大师——!我唐龙彪若没有开天劈地之志,也不会轻易落草立寨,聚兵屯粮,以求大计也!眼下贤王来到龙虎寨,虎中有龙,何愁壮志不成?我现有三步计算,说出来大家共议——”
“哥哥,快说说看!”唐龙凤姑娘鼓掌道。
“这第一步龙虎寨严密封锁消息!皇叔和大师到来之事,绝对不能让官府得知!”说此话时,唐龙彪虎目圆睁,扫视了众头领一遍,神色异常严肃。
黄檗和尚心下道好!
“第二步,可以告诉大家一个机密,万一官兵围困山寨,我早已打通了一条山间隧道,洞洞相连,长达几十里,秘密通往山外,可以搬运粮草!不过——。”唐龙彪又扫视一周,接着说道:“不过这秘道已被我用机关封锁,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告诉任何人!机关启动之法,只有龙凤妹子知道,希望众头领勿见怪!”
“好——!”黄檗和二寨主阮成豹不禁击节呼出!
阮成豹道:“大哥真乃帅才!”
“是啊!大哥智赛诸葛孔明!”王宗实也赞道。
李怡也不禁钦佩点首。
“哥哥,这第三步呢?”唐姑娘急着问。
“这第三步嘛……”唐龙彪看了妹妹一眼又说道:“听说武宗皇帝李瀍,服仙丹,吃灵药,已重病在身!估计没有几年活头。眼下先派人潜伏进皇宫,找到我家叔叔唐忠桂,让他先联络宫中宦官;这个混入宫中之人,要设法取得一定的兵权,作叔叔的后盾!有朝一日,来个宫廷政变,迎驾贤王登基!你们看如何?”
众人鼓掌,无不道好!
李怡却蹙眉道:“可……,可是孤家已入空门为僧。”
“哎呀——,皇叔,和尚有什么好当的?”突然唐龙凤急切切地出声道,哪还顾得姑娘身份。
“龙凤!你……?”唐龙彪嗔怒道。
“哥哥——!”唐姑娘霞面飞红,娇羞中又偷看了皇叔一眼!
二寨主阮成豹心粗性急,不看众人之态,问道:
“大哥,派谁先混入宫中呢?”
“嗬嗬……!混入宫中之人,性情粗鲁不行,武功弱也不行!人选待以后再选吧。”唐龙彪微笑言道。
这时,黄檗和尚起身合掌道:“阿弥陀佛——!寨主宏图大略,贫僧钦佩之至!皇叔身无武功,随贫僧长途跋涉实为不易,徒遭苦难,在下深感愧对不安。”说着眼圈已红。
李怡见此,落泪道:“师弟休得此说!孤家若非蒙你几次相救,赴汤蹈火,恐怕性命早已休矣。”
龙凤姑娘抹泪劝道:“磨难已尽,大家就少提吧,免得徒增伤感!”
黄檗道:“姑娘说得是!贫僧也想让皇叔在此暂避,等待时机。莫负龙虎寨众英雄一番深情厚爱!”
李怡点头,问道:“师弟,你——!”
“我乃不甘寂莫之人。更何况佛门大恨,如火烧心?我还想去五台探探虚实,寻找佛门师兄师弟,商量佛门再兴大计!”
“大师,你就不能留下吗?”阮成豹问道。
王宗实道:“禅师,心揣兴佛大业,艺绝天下,谅是走遍天下也无妨!”
“阿弥陀佛——,众英雄过奖!贫僧若能联络佛门高手,日后也能助山寨一臂之力呀!”
“既然如此,留人不留心也是枉然。大师心意已定,不必勉强了。天色不早,就让皇叔和大师早些歇息吧!”唐龙彪提议道。
众人齐道:“寨主说得是。”
……
山寨的夜晚,月洒丛林,星挂峰梢,别有一番野情蛮趣。
房舍廊下,三寨主王宗实和龙凤姑娘碰个正着——,
“龙风妹妹!”
“哦——,三寨主呵!什么事?”
廊下月影,半遮俊面。两个人都瞪大了眼睛照着对方,企图从表情面颜上看出些什么。
“凤妹,三哥这些年来一直等你……”
“等我?等我干什么呀?”姑娘明知故问,大眼睛里映出眨来眨去的调皮的星光。
“你!你不知道?三哥一直爱着你呀!”
“爱我?嘻嘻……,爱我什么呀?”
“凤妹,你武艺高强,人也俊美!三哥自知配不上你。可是……我这颗心……。”
“三哥呀!你各方面都好,就是那颗心……眼儿太小!”
“心?心眼儿太小?”三寨主可没听明白。
“是啊!比如今日吧,哥哥要留下皇叔图大事,你却说怕官兵围困,粮草不支。禅师武艺高强,你却激他去封二刀。还有……”唐龙凤数落着白天之事。
“凤妹,我是全为着咱们哪!”王宗实着急道。
“为着咱们?为着什么?”姑娘故意逗道。
“为着咱们过个安稳日子呀!”
“哼!我可不想过什么安稳日子!”龙凤姑娘撇嘴道。
“哪——?你想过什么日子?”
“我呀?想过轰轰烈烈的日子!过保国安民的日子!过……”
“哼,凤妹,保什么国?安什么民?别忘了,咱们现在是土匪!是山大王!”
“土匪怎么啦?山大王怎么啦?这都是昏君逼得!如果贤明君王出世,大唐中兴,恢复鼎盛的贞观之治,开元盛世。国富民丰,路不拾遗,夜不闭户!难道这不是轰轰烈烈,垂青千古的事业?”
唐龙凤口若悬河,一口气道出许多锋利的话语,直呛得三寨主无言以对。
“好好,我看出来啦。”王宗实讪讪地说。
“你看出什么来了?”龙凤姑娘直追着问。
“你喜欢上那个四十多岁的老皇叔了——!”
“喜欢上怎么的?碍你什么事?三国时孙尚香就嫁给了刘备,刘皇叔!帮他三分天下,鼎立西蜀,那才是女中丈夫哪!我学孙尚香,嫁给刘皇叔,气死你——!”
唐龙凤事到临头,即气又恼,毫不掩饰,干脆一股脑地全倒出来!眼角却挂着两点清泪。
唐龙彪闻声开门,喝道:“龙凤——!”
“哥哥!”姑娘委屈地跪下,扯住了哥哥的衣袖,饮声低泣。
“哦哦……,大哥!三弟出来散散酒气,打扰大哥静休,小弟告罪——。”王宗实借辞退下。
唐龙彪道:“龙凤,你今日怎么啦?”
“哥哥,爹娘死得早,你从小疼我!现在一点也不疼我啦。”龙凤摇着哥哥的胳膊娇嗔道。
唐龙彪笑道:“谁说不疼了?”
“那——,现在人家都大了,你一点也不操心!”姑娘羞涩地说。
唐龙彪有意逗道:“噢——,刚才你说要学孙尚香,怎么个学法?”
“哥!俺是…,俺是……”
“俺是什么?说呀!”
“俺是看……,你常说四皇叔贤达,是少有的君主:叔叔也夸他是‘小太宗’再世,大唐中兴非他不行!俺是见皇叔受难,心里可怜他……。”姑娘绕着圈儿说了一通,不禁红染双颊!好在夜不观色,难以看出!
唐龙彪笑道:“好好,哥哥明白了!此事,哥哥一定劝皇叔最早立中兴大唐之志,你的心思嘛……。”
姑娘急着问:“怎么办!”
唐龙彪哈哈笑道:“句在哥哥身上!怎么样?”
“哥哥!”龙凤高兴地搂着哥哥的脖子,跳起来道:“你真是个好哥哥!”
唐龙彪撒开这位自小看大的妹妹,正色道:“不过——,你须先办两件大事才行!”
“什么事?说吧!”此刻,姑娘觉得天大的难事也能办得到!
“你改扮男装,去宫中找叔叔唐忠桂,探明朝廷的动向,要叔叔暗中笼络宫中宦官!”
“行!”
“二要凭你的武功,设法谋到一个宫中𨑳尉的官衔,做好叔叔的武力后盾!”
“帮助四皇叔登基!”
唐龙彪道:“哎——,切记不可操之过急!待时而动!”
“好!明日我就悄悄下山!哥哥,你可要善待皇叔呀!”
“嘿嘿……,你走后,我就绑他去官府领赏!”
“你敢?”姑娘扬起了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