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虚船二楼。
简单聊过鬼兽的事后,骆宗师略加思索,让李大坤等人先去休养,唯独叫西锦留了下来。
房内装饰简朴大气,经过特别调配的玲珑祈天香幽幽缭绕,使人不自觉想放松心神。
骆宗师手指不轻不重地敲打着桌面,示意西锦坐到桌旁,问道:
“你身边的那个女娃,你可问过她的来历?”
听是关于南璃的事,西锦回道:“并无。”
骆宗师沉默了一瞬,“她脸上的伤,你可曾带她看过药师?”
西锦道:“也无,南南说柳长老带她看过了,让我不用担心。”
“柳长老?”骆宗师抬眉,“你见过她用药么?”
西锦不明白骆宗师既不修药道,为何这般关注南璃脸上的伤,照实回道:“见过,是一种墨绿色的药汁。”
骆宗师点点头,随意聊了几句别的,便让她出去了。
等西锦关上房门,骆宗师即刻凝力激发传讯石。
“何事?”柳妗枝冷淡的声音传来。
骆宗师知晓柳妗枝的性子,直奔主题道:“柳长老,西锦身旁的那女娃,不知你有没有带她看过药师?”
对面顿了一会儿,反问:“怎么了?”
骆宗师压抑着心中的激动,“我认得那种伤疤!
“我女儿玥玥就是被同样的法器所伤,至今脸上还有一道带着黑色血痂的伤疤。
“我带她看过很多药师,他们都束手无策,连宗内长老也没有办法。
“可我看那女娃脸上的疤痕不但没有血痂,而且表面十分光滑,我想求求您,能不能…”
“是什么法器所伤?”柳妗枝打断道。
骆宗师干涩着喉咙,“是皇室的凌云飞仙斩。”
皇室的法器?
柳妗枝心中有了结论,看来那些长老不是不会治,是不敢治!生怕自己治好了,受连坐之罪。
她想了片刻,道:“既然如此,你去找她吧,让她把药方给你,就说是我答应了的。”
骆宗师顿时喜不自胜,连声道:“谢谢柳长老!谢谢柳长老!”
“无事。”挂断传讯石,柳妗枝轻声笑了笑。
胆子不小,竟敢拿她当借口,那就顺势遂了你的愿。
一剑划过,她心情大好,甩袖走下山丘。
而她背后,鲜血如红蛇穿行,在草地上留下一道刺目的痕迹。
再往上看,有颗圆不隆冬的头颅赫然滚了过来,径直撞上沿途的石块。
此人面部紫涨,双目凸出,五官皱在一起,有种说不出的凶煞。
顺着他眼珠的方向望去,恰好能看到他的另外半截身子。
血淋淋的断脖中插着一块令牌,上写“苍仪宗长老”五个大字。
夏风伴云路过,正午阳光终于穿过厚厚的云层照耀了出来。
金光明澈之下,一切,都才刚刚开始。
…
安排了两两一人的房间,又给每人发了一小瓶辟谷丹,作为路上的补给。
把这些忙完,骆宗师来到西锦和南璃的房前,轻轻敲了敲。
门打开,只见南璃一人站着,骆宗师往里探了眼,问:“西锦呢?”
“西锦姐姐帮李师兄他们疏通经脉去了。”南璃道。
骆宗师“嗯”了声,盯着南璃看了会儿,忽然抬头纹向上高高堆起,眯着眼扯出一个十分僵硬的微笑:
“南璃,我可以叫你南丫头么?”
南璃向后退了一步,也挂上客套的笑容道:“当然可以,骆宗师。”
见南璃言行乖巧,骆宗师松缓了些,保持着这幅神态继续道:
“是这样,我有些事想与你说,不知道我可以进去再说么?”
发现他嘴角因长时维持着同一幅度,开始轻微抽搐时,南璃不忍地别过眼,把门打开了些,“您请进。”
骆宗师修符、墨两道,因此他房内最多的便是符,针对神念窥探的符、隐藏气息的符、不让声音外泄的符…
直到现在,南璃都不知道骆宗师是为了什么而来,不过手中金簪随时准备着,以防他就是夺运者。
关门激发匿声符后,骆宗师再也藏不住眉间的疲态。
“我知道你脸上的疤是皇室所伤,我女儿也有。听闻柳长老带你看过药师,疗效显著,所以我想问问你,能不能把药方告知于我。”
末了他又补上一句:“我问过柳长老,她是答应了的。”
柳长老?她答应了?
南璃没想到她竟真认下了这莫须有的事,还煞有其事地让骆宗师来问自己讨。
“苏姨,要给药方么?”南璃神念问道。
苏歌仍气鼓鼓地独自蹲在一片荷叶上,姜青尘安慰完那头,又来劝这头,忙得一刻不停歇。
听到南璃的问话,苏歌用最简洁的话道:“你定。”
默默为姜叔哀叹三秒,南璃抬眸对骆宗师道:“三朵骨藤花,三分之一的天苓根,还有五片雪柒叶,分别捣成药汁,一天敷三次便好。”
骆宗师瞬间整个人都亮了起来,拿出五张圣品一阶的符箓,一把塞到南璃手里,“往后有事,你只管来符峰找我,我定全力帮你。”
目的达成,当他想离开之际,南璃出声道:“骆宗师,我想问问您,不知您对器峰行舟子了解多少?”
“行舟子长老?”骆宗师讶然。
“原来你是想拜入他的门下,”他恍然大悟道,“不过他已经很久不收徒了。听闻好似脾性不大好,经常发火。”
“但是你放心,对于器之一道,我敢说整个伏光就没有比得上他的人,你尽管大胆去试!就算失败了,我再想办法给你托关系!”
女儿的大事解决,骆宗师此刻轻松无比,全然不觉得自己为弟子安排“走后门”一事有什么不妥,甚至语气中带着些理直气壮。
南璃笑着把他送出门口,余光忽瞥到最角落的房门悄悄打开了条缝,有人正趴在那里偷看!
她假装若无其事地关上门,神念随之延伸。
独见慕容百撅着个大屁股,双手撑在门框上,眼珠滴溜溜地转着。
“喂!方松寿,你看到了么?骆宗师一脸浪荡地从她们房里出来了!你说,他们…是不是…诶嘿嘿!”
他小声贱笑着,半晌没得到回答,不免觉得无趣,回身看着坐在床上修炼的人道:
“喂!你是不是又聋又哑?本少爷跟你说话呢,你听到了么?从见面起你就没说过话,不会舌头被人剪了吧!”
他举手想去推那少年,一道银光闪过,形如灵鱼的袖箭堪堪停在他喉口,慕容百甚至能感到缠绕在脖子上的丝丝寒气。
他无意识地吞了口口水,颤着往后挪道:“诶,方兄,不是,你这是做什么?”
“闭嘴,”方松寿没有睁眼,声音似浸过千年寒潭的冰晶,“你很吵。”
“我吵?”慕容百目瞪口呆道,“你竟敢这种态度和我说话,我是不是太给你脸了?你一个旁支废物,装什么深沉?”
话语刚落,袖箭丝毫不犹豫地朝他脖子旋去。
灵鱼仿佛睁开了眼睛,雾蓝色的波纹在房内荡漾徘徊。
慕容百呼吸一窒,鼻子和嘴巴被无形之物封住,膝盖扑通跪地,双手徒劳地想往四周抓住什么。
正当快失去意识一瞬,他腰上的玉佩绽放出温润白光,袖箭铛得落地,波纹如潮水褪去。
“你们在干什么?”姗姗来迟的骆宗师吼道。
他好不容易和玥玥传上讯,就被突如其来的杀气打断了。
慕容百大喘着气,冷汗流湿一地,指向方松寿嘶哑喊道:“他…他是个疯子!他要杀我!”
此时其余几个房间才听到动静似的,走出房间,三三两两得聚在一起看戏。
骆宗师沉着脸问:“方松寿,是他所说的这样么?”
方松寿徐徐运转完最后一圈小周天,下床掸掸衣摆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朗声道:“正是。”
骆宗师被他不避不退的态度一愣,问道:“你为何要那么做?”
方松寿嫌弃地皱起眉,“他太吵了,并且他说你和…”
“啊啊宗师救我!”慕容百生恐他说出自己背后蛐蛐骆宗师的话,忙不迭叫道,“他这是要针对我慕容家啊!万一还有下次…”
方松寿向慕容百走去,未到跟前被骆宗师伸臂拦下,停步注视着慕容百,口吻认真道:
“万一还有下次,慕容百,我一定会杀了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