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条玄虚船空间不大，除了中间有拱形船篷覆盖，头尾都没有遮挡物。
考虑到西锦和南璃是女子，修为较低，几个师兄主动去了船头的甲板打坐，把船舱让了出来。
南璃回过神，懒得细究莫怀珩在背后扯了什么鬼话，倒了杯茶递去，“我没在意，西锦姐姐。”
西锦见她面色如常，果真没有一丝异样的情绪，总算放了下心。
“那便好，等这次任务结束，我带你去城里买几套新衣裳，为半月后的开山收徒大选做好准备。”
南璃低下头，“可假若我资质不够，入不了上玄宗…”
西锦抓住她的手，说道：“你十岁就学会了守一养息，可见根骨悟性极佳，不用担心过不了大选。况且…”
她特意顿了顿，神秘道：“况且除了测根骨、心性、魂魄外，还有一条路可进上玄。”
“什么路？”南璃问。
西锦冲她眨眨眼，“问天路。”
“问天路？”
“没错，”西锦说道，“三测可能是唯一一块进入其它宗门的叩门石，但我上玄不同。我们老祖说过，成道者不惟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坚忍不拔之志。”
“所以想要进入上玄有两条路，一是普遍的三测，二就是通过问天路。”
“什么是问天路？”南璃把茶盏往西锦方向推了推。
西锦会意一笑，接过茶盏抿了口道：
“那是器峰的虚焱老祖，飞升前炼化的一条小路，可从山脚直达主峰大殿。据说每个踏入问天路的人都会受到不同的考验。
“有人曾破了三天三夜的阵法，耗尽心力也没走出一步；也有人被自己的妄念打败，跌出山崖…
“从它问世以来，只有十个人成功走完过。其中一个就是莫师兄。”
“那姐姐你呢？”南璃忽略了她的后半句。
“我？”西锦说，“我运气好些，是师父算出我和他有师徒之缘，才让我免去大选提前入的宗。”
南璃想起什么，接着问：“姐姐才入宗不久么？”
西锦算算日子，“也就六日前。”
“然后呢？”
“然后？”西锦被她问得有些迷惑，“然后我就辞别爹娘，离开望舒川，和师父去了上玄。”
“中途没有去别的地方么？”
西锦不知她具体想问什么，但还是跟着回答：“没有。”
“那之前有见过什么奇怪的人么？”
西锦多看了南璃几眼，说道：“也没有。”
这就怪了，时间对不上啊。
南璃端起茶盏至嘴边，借饮茶的动作暗自琢磨。
主角第一次被夺气运是七日前，那时西锦又没拜师也没见过奇怪的人，会是谁悄摸无声地窃取了气运呢？
莫非主角真的不是她，西锦不过是一个重要的配角罢了。
西锦感受到南璃的心不在焉，在旁默默准备着新的衣服被褥，也没想打断她。
等把东西一一摆放完备，她细声唤道：“南南。”
南璃抬眼看去，却感到眼前一暗，一只手轻柔地放在了她头上。
似春日暖阳的力量游走全身，南璃全身一僵，发觉对方没有恶意后，又很快放松下来。
夏日夜晚的舱内凉爽舒适，配合着浅淡的熏香更是让人昏昏欲睡。
三鸦蹲守在船帘旁，上眼皮和下眼皮打得难舍难分。
祛尘术的亮光消散，西锦怔怔放下手，看着眼前的女娃没有说话。
像一朵蒙尘的花被拂去尘埃，没了血渍和泥迹的遮掩，一张苍白的小脸终于显露出完整的样貌。
尖瘦的下巴，两道淡淡的弯眉蹙起，仿佛感应到她的注视，如明月溪涧的水亮眸子抬起，充满雨后竹叶的纯净清透。
脏污消失，最先引人注意的反而不是那对生得极好的眼睛，而是伤疤。
几道掺着黑色血痂的疤痕毫不留情地从稚嫩的脸上划过，有的在额头，有的在下巴，还有的紧挨着眼睛落下，只要稍有偏差，她的眼睛就会…
“西锦姐姐，怎么了？”南璃顺着她的视线摸了摸脸。
西锦匆匆移开目光，慌乱拿起茶盏饮了一大口，嚼着茶叶含糊道：
“没…没什么，我突然发现自己还有一套新的道袍，你可以换了它再睡。”
南璃怀疑的眼神在西锦脸上扫过，引得对方嚼茶叶的动作更大了些。
“姐姐…”
“时辰不早了，二位还是早些休息吧。”
三鸦被莫怀珩突如其来的声音惊醒，嘎嘎骂了好几声才放过他祖宗十八代。
船舱再次变得宁静，南璃从西锦手中接过衣袍，默默坐到角落换着衣服。
拿出贴身藏在身前的大黄木雕，再将破损到快看不出本色的衣裙褪下。
南璃快速回想了遍从破庙到现在的言行，确定没对西锦露出什么崩坏人设或者明显的破绽后，才缓缓换上碧青色道袍。
衣袍一上身，自动调整至适合身形的大小，清凉丝滑的感觉传来，南璃捏起一角布料捻了捻。
“这是上玄宗独有的云羽丝，冬暖夏凉，制成衣物还是一个凡品三阶的防御法器。如果…你真的加入了上玄，也会有的。”西锦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南璃转身，见船舱中间的木案已被收起，取而代之的是一床洁白蓬松的被褥。
西锦坐在被褥旁冲她招了招手。
跳动的烛火为女子蒙上一层朦胧柔软的光晕，她整个人流转在旖旎的光中，眉心的红痣恍若能蛊惑心智一般，让人转不开视线。
等南璃反应过来时，已乖乖侧卧在西锦身边，把头放在了她的膝盖上。
西锦不知从哪掏出一把桃木梳子，一下又一下梳着南璃的发丝，动作轻柔至极。
明明脑中的芯片运转如常，可南璃却莫名有种晕眩感，豆大的烛光在瞳孔中一点点放大，撩动着柏木的香气…
在她快要跌入梦境前，隐约听到一句刻意放低了声音的话语。
“…都过去了，没人能再伤害你…”
…
重，身上好重！
南璃挣扎着从梦中醒来，一掀眼就看到三只黑黝黝的小鸟大喇喇地蹲在身上，用眼神聊得正欢。
卢阳见她苏醒，眼睛一亮，又顾忌到甲板上有人在说话，只好憋屈地给了她一个“你能懂就好，不懂也没办法”的眼神。
南璃撑起半边身子往旁边一看，烛火熄灭，暗淡无光的舱内只剩她一人。
小血忙着在空间提炼血莲精气，识海处的龙神仍像一座雕像昏睡着。
船帘两旁有细长的光线射入，仿佛两道泾渭分明的结界，将她与外界隔绝开。
神念一动，还能听到甲板上传来的几句零星交谈声。
“就快找到它了，那女娃怎么处置？”一个男声说道。
“是啊，总不能让她跟我们一起去对付鬼兽吧？两胳膊合起来还没我的一根头发粗。”
“那就让南南待在玄虚船上吧。”南璃认出那是西锦的声音。
“待在船上？玄虚供的可是中品灵石，谁知道我们要去多久，这消耗也太大了！”
“我来出，”西锦语气一下变得坚决起来，“师父给我的灵石还有剩余。”
片刻沉寂后，一个温润的男声下决定道：“既然如此，那便听小师妹的吧。”
伴随着细碎的脚步声，船帘被掀开，大片大片的阳光盛放船舱，西锦探出头道：
“南南，你醒了？”
（老祖的话出自：古之立大事者，不惟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坚忍不拔之志。——苏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