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之前说自己是弃儿，所以才那么想要活下去吧。”苏歌说道。
“我怎么不记得南丫头说过？”卢阳道。
“那时你还在金溪村的大水缸里睡着呢…”
“不过她一个弃儿，怎么穿得起绮云罗缎？”卢阳看着南璃身上的白裙，即使沾染了污泥，仍能看出其如梦似幻的月白光泽。
就这用料做工，放在他那个时候都是极其奢华的东西。
苏歌摇了摇头，这同样也是她疑惑的地方。
“不知你们发现没有，”姜青尘道，“哪怕同生共死过两次，南丫头还没完全相信我们，就像…就像…”
“就像隔了一道天壑一样。”苏歌低下头，轻声接道。
它们在天壑的一边，南璃在另一边，彼此可见，却不可触。
三鸦异口同声地叹了口气，内心复杂无比。
“嗷呜！”
就在这时，大黄仰天长啸。
三鸦看去，只见两轮血月表面隆起了一个又一个细小的半圆，就像一枚枚即将孵化成功的虫卵。
“这…这是什么？”
苏歌瞬间回忆起白骨树上的肥白蠕虫，吊着嗓子问。
嘶…嘶嘶…
一阵若有若无的啃食声传来，它是如此细微而又清晰，似乎紧贴着耳朵呼出。
苏歌羽毛微炸，哆嗦着道：“大黄，是不是，你又在偷吃什么…”
大黄无辜地看向苏歌，嘴巴张开，只有湿哒哒的口水滴下，并没看到其它东西。
苏歌心跳加快，双眼发黑，正想钻回南璃做的小布袋时，又听卢阳在旁连连抽气。
不要去看！不要去看！
尽管这么想，但她抑制不住地抬起头。
血月中间凭空出现了一条横着的缝隙，随着啃食声越来越急，缝隙也越来越宽，两端细，中间宽，看上去就像…
苏歌眯起眼，努力辨别着，到底像什么呢？
刺啦！
一声撕裂声使她猛然清醒。
竟是嘴！
两张裂到极致的血嘴！
细长的舌头从中伸出，隐约可见里面长满了密密层层的锯齿。
紧接着，不知哪里来的曲声飞起，哀怨悱恻般缠绕耳畔。
大黄呲起牙齿，四爪扣地。一个鼓点捶下，它如鬼魅般蹿至空中。
即使两张血嘴尚未发出攻击，但从它们出现那一刹，大黄就感受到了强烈的危机，随时准备进攻。
血嘴“嘻嘻”笑着，眼前一花，“咯吱咯吱”的声音传来，清脆到让人牙根发酸。
姜青尘时刻关注着它们的举动，大声叫道：“是‘树’！它们在吃‘树’！”
“它们是想要借此恢复法力！”苏歌立马反应了过来。
大黄不再谛视，四蹄踏风疾扑而去。
血嘴不慌不忙咽下食物，裂嘴一笑，两条舌头仿佛利箭刺出，直逼大黄的头颅和心脏。
大黄身形一晃，出现在血嘴上方，想要趁机偷袭。
哪知血嘴根本不给它这个机会，舌头呼啦一转，也跟着变换方向。
影子先至，而破空声后来。
它们行动的速度远超大黄想象，就像两条狡猾灵活的细蛇，只要逮到机会，就是致命一击。
眼看大黄在一次次瞬移中慢了下来，三鸦的心也提到了嗓子口。
不知是否有“黑树”、“白树”被消化了的原因，舌头的攻势越显迅猛，甚至好几次离大黄只有半寸之差。
见血嘴如此捉摸不透，大黄低吼一声，空中又出现三个一模一样的自己。
四黄齐聚，分别向两张血嘴发出攻击。
从血嘴的能量波动上看，它们显然不是寇老这种类型。寇老是人族修道者，若没有专门针对魂体的符箓或法器，无法对大黄造成实质性伤害。
而血嘴给大黄的感觉很是奇怪，不像兽族，也不像人族；不类法器，也不是单纯的魂体。
它们似乎是四者融合的产物，正好将大黄克制得死死的。
利爪挥动之下雷鸣怒吼，十多道闪电倏忽而发，将天空切割成数块。
血嘴不避反进，舌面上生出许多枝条一般柔软的肉刺，张牙舞爪地将闪电拽向口中，吱嘎吱嘎咬得欢快。
这到底是什么怪物？！
即便有着阅历丰富的三鸦也一筹莫展，唯有眼睁睁地看着四黄陷入困境之中。
闪电吃完了，下一个攻击的目标是谁，不言而喻。
可大黄没有退后，或者说它根本没想过退后。
因为它知道自己的身后有什么，这是一条狗的使命，更是它最后的忠诚。
四黄发了疯似地猛冲上前，锋利的犬牙咬向血嘴，即使牙齿断裂，满嘴灼痛，仍不肯放弃。
血嘴慢吞吞地咽下闪电，鲜红的舌头往旁边一舔，就将魂力不支，变回原样的大黄扯下。
再往旁边一拉一拽，轻易地把大黄从腰截断，一分为二，分别塞入嘴中撕咬着。
大局似乎已落下帷幕，曲子亦是到了尾声。
古琴代替战鼓，在一片狼藉的万神墓中幽幽回荡。
可越是这种时候，三鸦越显得平静镇定。
它们趴在南璃身上，六只黑色羽翼展开，将小小的女娃从头到脚都护得甚是周全，一如大黄升空时的坚决。
就在卢阳闭上双眼，默念沛沛的名字，准备接受第二次死亡时，一个意想不到的声音传入了耳中。
“吐出来…”
冷涩的女声如沙砾滚落，却使三鸦大为震惊：
“南丫头！”
南璃轻放下三鸦，以蛇杖抵地，勉强站起身来，“我说，吐出来！”
她直勾勾看向血嘴，眸色深沉，仿佛孕育着一场风暴的怒号。
“你才刚通窍开脉，还不能这样…”
砰！
龙神未说完的话被淹没在这声惊天巨响中，一道金光轰然破开天地，令地面都为之颤抖。
“挡我道，杀我狗是吧？”
南璃手握蛇杖，虚浮空中，和血嘴面对面。
她体内法力飞快运转，九个关窍呈漩涡状，疯狂吸收着天地之力。
血嘴动作一顿，像是发现了新的食物。
然而它笑容未完全展开，又被迫收起。
一道百丈长的金色光芒在空中一分为二，以不可抵挡之势朝血嘴猝然砸下。
完全没有技巧和口诀，南璃就这么抡起蛇杖，跟在金光后面直冲左边的血嘴而去。
什么仙人？什么蝼蚁？
她只知道，这个世上，没有人！可以抢走属于她的东西！
骨子里的狠劲勾着原主留下的情绪砰然炸开，南璃双瞳漆黑，眼中只看得到那条鲜红的舌头。
飓风穿过发丝，黑云在头上咆哮，蛇杖被注入法力，宛如重获新生，化成一条墨蟒幽幽潜行，和南璃齐躯并进。
轰——
千万条沟壑破碎，血肉从空中哗啦砸下，落入地缝不见。
三鸦狼狈地躲过血肉，大梦初醒般看着空中的南璃。
卢阳的脖子已经完全伸直了，甚至忘了自己受过伤，结结巴巴道：“她…她…”
“难道真被夺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