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溪村背后有座小山，那里立满了小土堆。
女孩不会写字，就把图画画在土堆前的木板上，不至于让它们成为无主之坟。
南璃将女孩埋到画着狗狗的小土堆旁，再把灯笼挂满树梢。
抚过崭新的小土堆，黑土蹭上指尖，好似在挽留什么。
南璃静默半晌，直起身道：“我们走吧。”
“其实，”卢阳惴惴地飞上前，“我们可以多待一会儿。”
入村没多久，他就被幻象蛊惑，在一口水缸内直接睡到大天亮。关于女孩的事，还是另外两鸦告知。
知道自己差点惹出大事，卢阳心中满是愧疚。
南璃摇头，视线随之拉长。
只见明晃晃的太阳下，金溪村恍若一个正在腐朽的老人，黑斑寄生，尸居余气。
“以前的金溪村是怎样的？”
“有很多树，路两边栽满了花，一进去就能闻到香味…”
听卢阳慢慢描述，南璃莫名想起女孩唱过的曲子。
“三春后，携花走，三娘说冬已过，又是一个好日子哟…”
看来是时候去找好日子了，她微叹一声。
“走吧。”
阳光似瀑布倾泻，一如昨日绚烂，狭窄的路径上仍只有一人三鸦的影子经过。
看上去什么都没变，又有什么悄然不同。
卢阳想了半天，最终开口道：“南丫头，要不我教你符箓和阵法吧。”
苏歌唰地一下瞥了过去，“不是说好…”
“不一样了，苏歌，”卢阳低头，如被驯服了一样，“我们不能以我们那时的想法决定现在，有很多事都变了。”
经过这一次，他才发现之前错得多离谱。
可能在隐龙沟过了太久太平日子，以至于心神都有些松懈。
要不是女孩手下留情，凭他这样鲁莽闯入，能活着出来都要冲南璃五拜三叩，再送上全部家当才行。
更别提他们现在提供不了一点实质性保护，教南丫头一些修炼常识和手段，也好过她一个人摸爬滚打。
姜青尘秒懂他的意思，直言道：“我教南丫头练武。”
苏歌犹豫着，“那我教卜筮，其实丹药也行…”
听到三鸦一言一语讨论开，南璃却满脑子都是女孩说过的话。
戴狐狸面具的哥哥、致命点在头顶，还有…
西侧房的那张黄纸！
后来她找遍全村，发现再无类似纸张出现。
纸上墨迹晕染，不少地方遭虫啃去大半。只剩下“金”、“一号”、“魂”等字，叫人看不出其中门道。
“南丫头，你是怎么发现那卢老三是假的？”姜青尘突然问。
朝夕相处的它们都看不出差别，她是怎么做到的？
在芯片中一一记录着金溪村事件的疑点，南璃嘴上答道：“它和苏姨说话时，太过含蓄。”
三鸦顿时恍然大悟。
离城镇还有段时间，卢阳开始和南璃说些基本的修道常识。
如修道过程一般分为炼气、筑基、得药、结丹、炼己、还丹、圣胎、脱胎、玄珠、渡劫。
对道形成的感悟叫道念，没有道念，很难引动天地之力晋级。
渡劫成功后便能登赴瑶台成仙，失败则身陨道灭，等到来世再修。
三鸦中，只有苏歌真正渡过雷劫，其它两鸦还没到渡劫那一步，就骨化形销，被龙神保下了魂体。
“渡劫不单是对精、气，神三者的凝炼，更是对全身的重塑。
“从骨、经脉，脏腑，再到毛孔，它需要把整个人由内而外地打碎，以炁融之。
“等到十二道雷劫过去，肉体就不再受凡间桎梏，彻底达到天人合一、复己本根的状态。”
唯一渡过雷劫的苏歌觑了两鸦一眼，故作平淡道。
“什么是炁？”南璃问。
苏歌想了一会儿，“炁，即是天地万物本原。有了它，我们就有了和天地沟通的钥匙，更容易感悟道的存在。
“每个人出生，体内都会含有一丝先天之炁。不过随着欲望增长，它就会慢慢消耗。因此我们人族修炼，得先‘去物欲，简尘事’。”
“也有不去物欲的方法，南丫头，”姜青尘插嘴，“欲望是没法控制的，不如你加入我魔族，我教你吞噬…”
“闭嘴！”卢阳和苏歌连忙喝止。
苏歌低下头看了看南璃的表情，确定她没有对姜老二的话产生兴趣，才缩回脖子。
“南丫头是人族，你让她在伏光大陆修魔，岂不是把她往火坑里推！”苏歌语气不善。
“就是就是！姜老二，你别光长肉，不长脑啊！”卢阳跟上。
三鸦嘎嘎吵着，忽然听到南璃肚子“咕噜”一声。
“用我的钱！”卢阳反应迅速，想弥补自己的过错，“城里的东西，你想吃多少就吃多少！我请客！”
为了以防万一，他还详细说了传送阵的规矩，虽然不知道千年前和现在有什么改变，但是聊胜于无。
…
楼城只是偏远山脚下的一座小城，城门年久未修，连门卒都不曾见到身影。
顺着人流入城，一股热烈的烟火气扑面而来。
“馒头！包子！大油条！”
“扇子，卖扇子…”
“……”
各式各样的路人小贩匆忙经过，却无一不绕开南璃而行，生怕被她碰到一星半点。
甚至有人走过了，还要回头再扔上几眼，面带嫌弃。
站到一个小角落观察几许，随后她来到一家包子铺前，学着他人的说话行事道：
“来十个肉包，十个馒头，谢谢您。”
店家正想出口驱赶，却被她手心白灿灿的银两恍到了神，他用力揉了揉眼重新看向南璃。
这哪还是蓬头垢面的小叫花子，分明是女菩萨下凡啊！
店家的神情登时舒展开来，接过银子高声道：“好嘞客官！”
接过两大袋包子，南璃随意挑了一个肉包咬下。
鲜甜热乎的肉汁流出，滑嫩的猪肉几乎不用咀嚼，就能感到满嘴香味，仿佛一口便可治愈人生所有不如意。
她的脚步一顿，低头打量起手里的包子。
洁白松软的表皮，肉馅油润泛光，还有盈盈汤水顺着咬开的口子徐徐流下…
南璃捧起半个包子细细嗅了嗅，而后咬了好大一口，才鼓着腮向城中心的传送阵走去。
…
阵前唯一白发老人坐在木案边，看到她来不带感情道：
“牟城一块下品灵石，荽山两块，灵山十块。”
摸出早就备好的灵石，一一排在桌上，南璃咽下嘴里的食物道：“去灵山，谢谢。”
老人抬起眼皮，扫过南璃几眼，往登记簿上重重一划，指着几米外的树下道：
“等着吧，未时一刻启阵。”
南璃随之看去，大树底下列了十几把椅子，已有五六人落座。
带上两大袋鼓鼓囊囊的包子，她挑了个最里的位置坐下。
四处望了望，她蓦地伸手拍拍前面的人，礼貌问道：“姐姐，这儿的传送阵是只有一个启阵人么？”
对方转过头，看清她的模样向前倾了倾身子，不耐烦道：“还有一个监察者，不过他平时不在这，躲在酒馆里喝酒呢。”
南璃了然地点点头，言谢后不再打扰。
随着时间大口大口过去，未时一刻一到，老人起身向树下高呼：
“启阵！”
收起四个肉包和九个馒头，南璃跟在众人身后缓步前行。
“牟城的，上阵！”老人一挥手，有几人站上了阵中间的圆台。
手中灵石射出，他捻诀大喝一声：
“起！”
白光忽闪，圆台上瞬间空空荡荡，不见人影。
老人转过身。
“荽山的！”
又是一阵白光闪过。
两声齐下，传送阵前顿时变得空荡了许多，只留下一老一小。
微风从他们中间嬉闹而过，一路飘至树梢枝头，惹得光影摇曳憧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