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娥不知道怎么走出清风苑的,她是气势汹汹的去,垂头丧气的回。
今天的七弟,给了她巨大的震撼,哪里还像是以前那个怯懦,遇事处处忍让的李守仁。
起先她还担心这孤苦伶仃的七弟受到伤害,毕竟母亲也是眦睚必报的人,况且母亲的娘家人非常强势,一帮子人都是武夫,性格暴躁,如果向娘家人吐露一点心声,相信他们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然而现在,不知为何,她却担忧那些要对付七弟的人,怕那些人受到七弟的伤害。
如果两边爆发冲突,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该帮助谁。按情,自己娘亲更加亲近,按理,七弟与自己也是血脉相连,从小孤苦,而且有理在先。自己虽然表现得对七弟漠不关心,其实以前暗地里也帮助了他不少。
现在已经进入暮春,夜晚的冷风吹来,李青娥抱着肩头,缩了缩身子。
……
李守礼被母亲训斥后,刚走进自己阁楼,妻子史夏月已经等候在门口。
“这么晚了都不休息,辛苦你了。”李守礼抱憾的道。
“孩子们都睡着了,我也没事,就担心你,怕你又做错什么事情。”
夫妻俩进入卧房,关上门,史夏月急切的问道:“娘怎么说,她情绪怎么样。”
“你又不是不知道娘的性格,还来问我。”李守礼显得很无奈。
史夏月道:“我出门的时候,我就跟你说了,在这个节骨眼上,别去招惹娘,让你明天等娘消气后再去,反正她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李守礼显得有些不满:“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是母亲受辱,做儿子的岂能不去看望。”
“看又能有什么作用,还不是去受气,对了,娘那边怎么说。”
“我现在啊,娘我不担心,就担心我那些脾气暴躁的舅舅们。”李守礼在史夏月耳边低声道:“我看娘的意思,是想对七弟不利。”
史夏月脸色忽变,“这件事,你千万不要参与其中,甚至还要劝阻!现在爹是一家之主,他看问题的角度与咱们不同,他四个儿子都是他的亲身骨肉,如果看见兄弟相残,你猜他有多痛心。你虽然是嫡长子,但是咱们是平民百姓,并没有传嫡传长的规矩,老三这些年在外地任劳任怨,能力也不在你之下,这是对你最大的威胁,这家主的位置也不是一定是稳的,你千万别犯错。至于老五,能力有限,翻不起什么大浪,但是这人心思很多,你要提防小人。”
“我知道,我知道的。哎,咱李家生意场上举步维艰,没想到家里又出了这等事,这一切都是七弟造成的。你说,爹从临安回来后,会怎么处置他,会真的将他逐出李家吗。”
“大家私下都一致认定,会将他逐出李家。逐出李家也就意味着,他的名字要从族谱中除去,他以后的生与死、富与穷,贵与贱,都和李家再无一点关系。”
这是一个家族对家族子弟最为严厉的惩罚,这与自己的判断也是一致的,李守礼点了点头,“你说,到时候咱们怎么办。”
史夏月面色凝重的走到窗前,望着漆黑的夜空,“老七恐怕躲不过这一灾了。守礼,你还记得十年前的一桩往事吗?”
李守礼从床沿上站起来,搂住妻子的腰,“我当然记得。那是我外祖父的生日宴上,有人借着醉酒,公然出言侮辱了娘和奚家上下,第二天,秦淮河中就发现了这人的尸体。官府调查一阵后,也毫无结果。虽然人人都不说,我可以肯定的是,一定是几个心狠手辣的舅舅干的,官府也是心知肚明。”
李守礼长叹一声,“老七毕竟也是爹的亲儿子,与我也是兄弟。咱们设身处地的想想,如果咱们承志做错了事情,即使将他逐出李家,但心里还是有情谊的。”
“咱们呀,首先肯定要劝阻爹,其次,劝阻不成,私下也给老七一点照顾,免得他饿死街头,否则显得你无情无义。至于娘私下要做什么事情,咱们是阻止不了的,也与我们没有太大的关系了,这一切,都要看老七的造化了。”
李守礼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问道:“对了,现在承愿的伤势怎么样了?”
“现在还处于昏迷中,他那表弟张城的手指倒是没有什么大碍,已经复原了。”
“你对承愿这个事情怎么看待?”
“老七逃婚,这个事情对不对,我不多说,但是承愿着实该打!”史夏月一提起承愿,也是满腔怒火,“你知道吗,咱承志和他前几天在院子里下棋,他玩不过,直接将棋盘砸在承志头上,头上肿了一个包,幸亏没有出大事。也就是看在他从小没了爹,我才容忍他,否则的话,我跟他没完!”
“哦?还有这种事?”李守礼捏紧拳头,皱眉道,“这孩子真的太纵容他了!”
“你这些日子烦心事也多,我就没有告诉你。”
……
天刚刚亮,秋娘就烧好开水,端着木盆进了李守仁房间,服侍他洗脸漱口。
经历了昨天的事情后,李家院子好像变得有些不同,秋娘在院子里,丫鬟们见到再无以前的讥讽,反而是热情的上来打招呼。
李守仁早就没将昨晚发生的事情放在心上,不过还是听了李青娥的建议,打算先将自己的私人物品搬到新宅院。
“秋娘,那个被子已经旧了,不要了吧。”看着秋娘忙碌的身子,李守仁劝道。
“这还能用的,一个补丁都没有,这床被单要是放在我家乡,可是抢手货。少爷,你是不知道,咱家乡的衣服床被都是补了又补。”
李守仁拗不过秋娘,只好随她去了。
主仆提着大包小包,到了李家宅院门口,叫了一辆马车,报了地址,很快就来到宅院门口。
李守仁在院子里转悠,秋娘则忙里忙外,帮李守仁选了一间主卧,开始铺床叠被,又在主卧的旁边选了一间屋子,作为自己的卧室。隔得近,才好第一时间照顾好少爷。
挨着厨房的不远处,有一口井,李守仁一转动轱辘,拉起来的井水还很清澈,还算满意。
正在这时,忽然听到秋娘发出一声惊呼,李守仁以最快速度跑进房间,看到秋娘眼睛呆滞的看着地上,瑟瑟发抖。
沿着秋娘的眼光看过去,那地上突兀的有几个乱七八糟的新鲜脚印。这脚印比较大,显然不是自己和秋娘的。
秋娘见少爷跑过来,立刻扑进李守仁怀里,指着脚印,不停地叫道:“鬼!少爷,有鬼。”
李守仁嘴角浮现一抹笑容,轻轻的拍着她背脊,“秋娘呀,今天下午不去钓鱼了,晚上捉鬼。”
“啊!少爷,你不是说,世上没有鬼吗!”秋娘从李守仁怀里抬头,可怜巴巴的望着他。
趁着时间还早,李守仁也行动起来,开始淘井,这种粗活累活只能自己来干。一直忙到中午时分才将里面的水彻底抽干,又下到井底,看看有没有污秽之物。
一切忙完,已经是汗流浃背。
东市买锅碗,西市买被单,南市买米面,北市买家具。主仆二人累了大半天,能想到的已经买了,当用到的时候,才发现所缺的东西还挺多的。
两人拥挤在东边的市场,挑选货物。
“掌柜的,你这桃木剑怎么卖。”李守仁来到一间杂货铺面,指着挂在货架的一排长短大小不一的木制剑,问道。
掌柜从货架抽出拿起一柄桃木剑,“这是正宗的雷击木制成的,我看咱们有缘,便宜处理给你,二两银子。”
李守仁从掌柜手里接过,随即舞了舞,挽了一个剑花,“不错,挺趁手的。但是你说是雷击木,怎么一点烧焦的痕迹都没呢。”
掌柜尴尬一笑:“哎哟,没注意,拿错了,雷击木的今天忘记摆出来了。抱歉抱歉,我这就给你换去。”
“不必,这就行了。秋娘,给钱。”
秋娘不情不愿的从包里掏出一张银票递给掌柜,嘟嘴道:“少爷,你怎么买东西不讲价的呀。”
“人家是小本生意,再讲什么价,还要不要人家活了。”
掌柜是一个精明的中年人,听了李守仁的话,变得热情起来:“哎,还是这位公子好。咱们在这里累死累活,只能勉强糊口,那些达官贵人啊,一顿饭都当咱们一年的收入了。”
“少爷,你为什么要雷击木的呀。”
“咱们不是晚上要捉鬼吗,少了桃木剑可不行。对了,掌柜的你这里有没有符咒,开光的那种,我妹妹胆小,多给她带几张在身上。”
掌柜一听,神色微变,“公子你等等。”说完匆匆忙忙的就往后堂去了,过了一会,拿出一把黑黢黢的外表不规则的木剑出来,“公子,这个给你,有了这玩意,保证百鬼回避。”
秋娘看掌柜的神色这么严肃,还给少爷换剑,脸一下子就白了,莫非真的有鬼不成。
“对了,这里是三张符咒,出自龙虎山天师府,给有缘人,便宜给你了,一两银子。”
万事俱备,李守仁带着秋娘准备从东边的上水门回去,当走到武定桥的时候,渐渐响起一阵马蹄声,这马蹄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响,大街上的人都自觉的让开,甚至达官贵人们的马车也被这气势所慑,让到一边,优先让这群骑士通过。
一群骑着骏马的骑士不疾不徐走在大街,大约有一百来号人,骑士全是身段苗条的女子,内穿盔甲,外披黑色的披风,手握短剑,护卫着中间的一匹白马。白马上面坐着一位脸上蒙着黑色面巾的女子。
只见那女子身穿紧身的细软铠甲,体态婀娜,螓首蛾眉,目光明媚,两缕头发搭在双肩,好像浑身笼罩着一层薄薄的圣洁的光辉,高贵的让人不敢有任何的邪念。
秋娘将手一指,露出艳羡的表情,惊叹道:“少爷,你看,好美好飒啊!”
李守仁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那女人虽然蒙着面巾,让人不能一眼认出,然而那一匹白马自己可是认识的,建康城内,绝对找不出第二匹。还有那身边的男童,现在已经化身为一个飒爽的女子。他现在有十足的把我可以断言,这女子便是在玄武湖边偶遇的赵佳,甚至赵佳的名字也是假的。
“嘘,别说话。”李守仁一时间心惊胆战,赶忙伸手捂住秋娘的嘴,将她拉到一旁。
街上所有的人都停下脚步,翘首望着这一群女骑士,窃窃私语,分辨着她们的身份。行走在中间的那女子吸引了大部分的目光,特别是一些年轻男子,眼睛睁得大大的,连呼吸都有些困难了。
马蹄声滴滴答答的经过李守仁身边,当那赵佳从李守仁身边经过的时候,李守仁悄悄的将头低下,脸转向一边。赵佳似乎若有所感,疑惑的皱了皱秀眉,四处张望一番,这才催马前行。
当马队全部经过的时候,李守仁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摸了摸被咬的肩头,幸亏没有被发现,这娘们是属狗的,咬人可狠呢。
随着一百余人的马队完全经过,大街上虽然恢复了秩序,但是刚才的惊鸿一瞥,却给街上所有的人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甚至有人在议论着这群女骑士的身份。
一男子得意的道:“这群女骑士我知道的,今天天还没亮,就从这里经过,大概是在城外去演习练兵了。”
另一男子不服气的道:“你知道啥,我就住在这东门,这群女卒是七天前从这里进的门,然后隔山差五的出去练兵。”
“那你知道是她们是哪里来的吗?”
这男子得意的努了努嘴,“咱们建康城的东边是哪里?”
“临安?”另一个男子露出惊讶的表情。
李守仁也对赵佳的身份感到迷茫,不知道她到底什么身份,不过可以肯定的是,绝对是某个权贵的女儿,甚至是某位宰相的女儿。哎,李守仁啊李守仁,你得罪她干什么啊,这辈子都要防着点,可千万别让她再次碰见,依着她性子,自己恐怕难以善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