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王新春，已是一个多月后了。
不过，地点有些特别。
既不是医院，也不是号子里。
地点是火葬场。
他终是没能挺过去，治疗手段全用上，也只熬了大半月，说了全部他知道的，就在一个雨夜去了，据说只来得及见了老婆儿子一面。
李妙妙和几个女人陪着王新春老婆郭月在里面选骨灰盒，赵建军却扯上周文，说去外面抽烟，周文就跟出来了。
“赵哥，行呀，居然搞定一警督！”
周文举大拇指，“厉害！”
“咋看出来的？”赵建军得意。
周文递烟给他，说：“那晚做手术，她翻你白眼，我就瞧出不对了。”
赵建军接烟，投桃报李的给周文递火，说：“还是你小子眼睛贼呀。”
说罢又问：“你给我说实话，秦家姐妹是咋回事儿？别说你不知道哈。”
周文耍太极，“就是姐妹咯，有啥稀罕的，值得你这个大主任在意。”
“那说说你们的关系。”
“我老婆店里高管嘛，就这关系，你别八卦啊，小心我告诉唐红嫂子。”
“呵！一推二六五。”
赵建军吐了一个烟圈儿，说：
“唐红让我问问你，鞋城荣兴托运有兴趣吗？感兴趣就送你做奖励了。”
唐红就是那女护士，警衔很高。
周文惊诧：
“这样的好事儿居然会轮到我？”
“你功劳卓著嘛，连锅端掉两个涉黑团伙，破获数个枪案和命案，还亲自参与，无伤解决了一个绑架案，若是放在体制内，这份功劳足够你吃上一辈子了……你若再不拿点，他们都不好意思伸手了，反正大头都已经给别人分了，只留给你一个小小的鞋城，已经是很不好意思了，心里别埋怨就成。”
周文摇头，“俗话说‘官之所求，商无所退’，其实官与民之间也一样，所以，不管你信或不信，我不仅不会埋怨，甚至还会有受宠若惊的感觉。”
“那你要不要呢？”
“等我回去问问丈母娘呗。”
“哈哈哈……”
赵建军指指周文，说：
“还真是个妙人儿。”
“别这样说。”
周文抗议道：“听着像说弄臣。”
“不过，有一点你还是要考虑的。”
“赵哥你说。”
“王郑光死了，但沈建忠在逃，接手鞋城荣兴的话，要考虑他的因素。”
光头男跑了？周文诧异。
于是鄙视道：“那么确凿的证据，居然还被人家逃了？让别人咋说哩。”
“已经很不容易了。”
赵建军掰手指细数：
“友爱路和水果市场宋氏团伙、鞋城王郑光团伙，大到火头，小到麻虾，一网打尽，只跑一个打手沈建忠，已经很不错了，再说他是在枪击现场见势不妙先逃的，上面根本就没有反应时间，不过已经通缉了，跑不了。”
里面忽然吵了起来，周文能清楚听到里面有李妙妙的声音，忙扔下烟蒂。
“我去看看。”
赵建军还没来得及说话，周文已经没了人影，赵主任笑，“跑得真快。”
“人都没了，请个好点的寿盒安居，有什么不对吗？他老婆都没意见，你一个外人吵吵什么？有资格嘛你。”
李妙妙抗声道：
“这是‘好点的’寿盒吗？一万的和几百块的有啥区别，发死人财嘛你们。我看几百块都贵了，五十都嫌多。”
“你一外人别吵吵，让人家亲属做决定，我看你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你……”
周文挤过去，见是工作人员和李妙妙在争执，张子琪她们叉腰，都想打人了，郭月搂着孩子站一边，神情凄楚。
一见男人过来，李妙妙扯住告状。
“你看他……”
事情一目了然。
周文看看工作人员胸口铭牌，说：
“吴德是吧，你身为工作人员，只有介绍物品的资格，选什么不选什么，自有家属综合考量，量力而行，哪怕推荐，也要看家属听不听，怎么，买贵的就是尊重死者，买便宜的就不能寄托哀思了？谁给你的资格羞辱别人的？身为特殊单位工作人员，不懂留口德吗？”
“你算哪根葱……”
“啪！”周文一巴掌甩他脸上。
由于用足了力气，吴德身子旋飞了起来，肉眼可见的喷出一口血泉，夹杂着脱落的牙齿喷得到处都是，滚了几滚就不动了。
“咋动手了嘛。”赵建军挤进来。
“啧啧，这么重呀，瞧，都晕过去了，来，正好我是医生，让我看看。”
翻动两下，又啧啧两声。
“太狠了，瞧呀，牙都掉了，补牙怕是得一千块呢，啧啧，要破财了。”
周文摸出钱包，数出两千块，随手抛柜台上，说：“这位医生，麻烦你扶他起来，我要再抽他一千块的。”
“啊？还打呀？”赵建军做惊愕状。
这时，一个肥头大耳的地中海匆匆过来，“咋了咋了，咋了这是……”俯身看了看，刚要发飙，赵建军亮出个证件晃了晃，立刻就闭嘴了，赵主任依旧不依不饶说：“胡吉祥是吧，这就是你们培养的员工？发死人财不说，还不留口德恶语伤人，这会又改装晕讹人了，叫啥不好，叫‘无德’，真他娘的起的好名。”
地中海胡领导一边抹汗一边道歉：
“这个，确实是我们疏忽了，吴德就是个刚上班的临时工，还没培训好，以后再也不会了，来人，快抬走。”
赵建军拦住他：
“别呀，他还欠这位家属一千块的耳光呢，你瞧，人家钱都付了。”
“啊？钱？”胡吉祥眼珠飞转，急中生智道：“这不是家属买寿盒的嘛。”
说着，捧出一个最贵的寿盒出来。
“给嘛，钱货两讫，不找后账。”
赵建军做迟疑状：“这……不好吧。”
“好！好好，再没有这么好的了。”
于是，赵建军看周文：
“死者家属，你们看呢？”
郭月这会儿也不凄楚了，忙挤进来说道：“那就谢谢领导主持公道了，我看就这么着吧，一个临时工，不好砸了他饭碗的，带回去好好管教就是……”
胡吉祥忙道：“对对，一定管教。”
赵建军看周文，意思是你还满意？
周文不置可否，对李妙妙说：
“咱回吧，这地方呆着憋气。”
李妙妙点头，说：“那咱走。”
回头叫人：“琪子，芳子，走咯。”
赵建军有些傻眼。
忽然觉得这孩子还真难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