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我叫赵建军。”
医生是个半大中年,三十来岁,年富力强,最靓是那双眼睛,又黑又亮。
这也太扎眼了!
“你是诊所医生?”
“一附院的,闲时开诊所。”
“你知道的,我只想救人。”
“放心,救人排序第一,不矛盾。再说赵志海是我亲叔,绝不坑你。”
“要带上她。”周文指指秦芳卿。
赵建军皱眉,强调道:
“咱是去救人!”
周文无奈看秦芳卿:“小青……”
“我要去。”秦芳卿坚持。
赵建军提醒:
“他说只能带一个护士……”
他来时也带了一个女护士,看着倒是比赵建军要正常多了,但周文敢肯定必也是个吃官饭的,看形体举止就知道了。
周文看看那长长的一溜警车,不知道该咋劝秦芳卿,帽子叔叔势大,他搞不过呀,但秦芳卿他也根本拒绝不了。
咬咬牙,说:“都去,我来说。”
其实,主要是因为心里有了底儿。
通过刚才那番对话,他已知秦芳这事已经稳了,只要不出变故,死不了。
赵建军问:
“用不用给她换衣服?”
周文摇头,“不用。”
但又强调说:“咱不发信号,所有人不能露面,不能行动,你得保证。”
赵建军点头:“我保证。”
“须水二区十字街口……”
周文说出了接头地址。
立刻就有人在车厢盖上展开地图,一群人围过去,打开电筒研究了起来。
有人麻利的给周文装了一套传音装置,接收竟在耳内,发生通过喉部,水准比市面上民用设备高出不知道多少。
一切准备就绪后,有人打手势。
周文拨通电话,说:
“人已经到了,现在过去。”
“来吧。”话筒里说道。
“先说好了,多了一个人,女人。”
王新春不满:“你想做啥?”
周文实话实说:
“多的那个是秦芳的妹子,我拦不住,你踏马绑了人家姐姐!”
“秦芳还有妹子?”
王新春也不由得八卦起来。
“多稀罕呀,有姐就有妹。”
“你玩得真花。”
“日尼玛!你不是快死了吗?还踏马八卦,屁话真多,挂了,我们这就过去。”
“我妈早死了。”
周文哼了一声,挂了电话。
看得身边那些帽子叔叔一愣愣的。
对绑匪居然这样说话,还敢挂绑匪电话,职业生涯里这还是头一回见。
真牛逼!
周文其实只是锁死了王新春在乎他老婆孩子,人之将死,其心也善嘛。
须水二区十字街口。
普桑出租慢慢滑过去,悄无声息。
一个人影从街角转出来。
周文下车,问:“你不是宾子吗?真有你的啊,我是拗断了你指头,但我赔钱了呀,用不着再去绑我女人吧。”
“都是王哥逼我……”
“停!”周文打断他。
“你们那些狗屁倒灶的事别跟我讲,老子不爱听,看看吧,四个人,一男一女两个医生,这是秦芳的妹子……先说好了,医生是我四叔亲侄儿,他和他带来的人是给你老大治病的,治活也好治死也罢,人家安全得保证了。”
赵建军说:“放心,我技术很好,只要是不该死的,我通常都能救活。”
宾子翻翻白眼,说:“跟我来。”
“远吗?”
“开车吧。”宾子说。
于是,周文和赵建军重新上车。
宾子骑自行车慢悠悠走在前面,周文索性也不开灯,跟后面慢慢的走。
女护士悄悄打开一个仪器,有微光闪烁。
出十字街向西,不远就拐上大路。
沿着大路南行,进入一片丘陵,转了几个小山包,一条小河映入眼帘。河水映光形成的白线是那么的显眼,以至于老远就看到了。
到得近前,见小河对岸有几间瓦屋,背靠山包,山上有树连绵;前挨河床,河底碎石遍布,水宽不盈丈,浅不没膝,沿不高的水泥石阶可达水泥漫过地坪的院子,通向数间白泥刷过墙壁的瓦屋。
宾子停下,说:
“车停这边,涉水过去。”
周文没说啥。
到地头就得听人家的。
和赵建军对视一眼,回身搬器械。
他和赵建军各提一个大包,女护士提个药箱和小包,秦芳卿扯周文衣襟,周文当先探路,四人涉水过河,因为不了解情况,没脱鞋,就那么趟了过去。
宾子扛着他的自行车跟在后面。
走上岸边平台,沿石阶而上,四五阶后就是院子,中间正门忽然打开,有灯光泄出,随即有个人影出现在那里。
那人招手道:“来这里。”
周文不认识。
默查呼吸声音,总数有五个,两个在偏厦,呼吸细弱,似乎上了年纪;三个在主屋,一个极为粗重,应为那受伤的王新春,另一个就是迎门之人,最后一个细且有力,应该就是那秦芳兰了。
周文心情立时大定。
“老王,接客了。”他大声喊。
主屋内忽地传来咳嗽声,听着像是快死了似的,有人小声咒骂着什么,就是声音太小,连周文都不太能听得清。
宾子小声央求:“你别气大哥了。”
周文已经完全放飞了自我,于是怼他道:“咋,他都把你带进死地了,你还可怜他呀?年纪轻轻,不分青红。”
宾子叹气:“都是没办法。”
“哪那么多没办法。”
周文又怼了他一句,走进屋内。
王新春半躺在床上。
白炽灯下,脸色更显蜡黄,半边身子都血红淋漓的,神色极其的萎靡。
“来了。”他招手。
又指指屋角,“秦芳。”
周文早看见了。
秦芳兰缩在屋角,完全是妹妹秦芳卿日常面容形象,身上衣服完整,小脸也甚干净,看样子应该没受什么伤害。
对比起来。
现在的秦芳卿倒是真容出镜,所以看着显得比姐姐年小且妖,倒是正符合人们对通常人家姐妹之间的常规认知。
秦芳兰见周文来了,神色既惊且喜的站起,妹妹秦芳卿要冲过去,被周文给拉住了。
王新春道:“让她去吧。”又指指桌上,说:“原本戴那个的,我给取了。”
那是管型的炸药,一共五根,并排捆在一起,有导线相连,中间有块表。
炸药旁边,是两把枪。
周文招手:
“芳子,能动不?过来。”
“能。”
秦芳兰说着,急步走了过来。
周文迅速的摸遍了女孩全身,并随口问着:“还给你装什么了没有?吃没吃奇怪的东西?中间睡过去没有?”
秦芳兰桃晕满腮,但却没躲。
只是不断摇头。
“那就好。”
周文放任姐妹团聚,也不管赵建军和那女护士在那忙活,自个拉个小凳,对着王新春坐到床前,打算和他拉拉。
“你这是……放弃抵抗了?”
“争取能活吧。”他说。
“那这又是何苦来哉?”周文不解。
王新春说:“原本是想带秦芳远走高飞的,带着那些钱,找地方过日子去,这不没走了嘛,咳咳,狗日的王郑光,见面就打枪,咳咳,我日他娘!”
周文无言,半晌憋出一句:
“说了他要钱你给他就是……”
“家底儿都给了老婆,咳咳,自己总得留点过日子不是,日他娘!踏马我都降了两百万了他还打我,狗日的!”
喘了一会儿,又说:
“偏厦里是我老叔,一辈子没出息,无儿无女,快七十的老两口,活不了几年了,回头你替我照应着些。”
“你不是能活嘛。”
“能活也是在里面了,这辈子没希望出来了,还有我老婆孩子,你说的,得替我照应着些……咳咳,女人……你可以……那啥,但孩子的姓绝对不能改。”
“让她改嫁吧,那样最好。”
“别的男的我不放心。”
“尼玛,我有老婆。”
王新春指指秦家姐妹,说:
“包括她们吗?”
说着,招招手,让周文近前。
周文尴尬起身,挪过去。
“我见过秦芳真的样子……”
看周文那惊愕的小眼神儿,王新春浑身舒爽,想哈哈大笑,不过马上就是一阵咳嗽,拉风箱似的,差点没过去。
“不要命了你!”
赵建军轻声喝他:“老实些。”
王新春咳咳笑个不停,好容易止住,才又说道:“我这一百多斤就交给医生你了,治活治死也就这一遭了,你们是警察吧?别瞒我,味儿不对,咳咳咳,但我打算自首了,狗日的王郑光不让我好活,我踏马全拉他们下去,死了也赚了,咳咳,医生,你可得治好我,要不你拿不到口供的,哈……咳咳咳……”
赵建军直翻白眼。
那女护士却依旧镇静,若无其事。
王新春又招招手,对周文说:
“喊宾子和平子,我交代两句。”
周文向门口招招手:“你是叫瓶子吧,你老大叫你,也喊宾子过来。”
平子喊了一声。
俩大孩子一起过来,喊:“老大。”
“周文说得对,我把你俩给坑了,咳咳,好在你们还年轻,还能再出来,今儿我就把你俩托付给周文了,出来后就跟着他,放心,这小子能挣钱,又是个体恤人的,差不了你们吃喝的……”
说着,声音逐渐的低了下去。
周文看过去,见赵建军正手握一管麻醉剂,不过此时已经空了。
赵医生说:
“踏马太能聒噪了,让他静一静。”
他也不藏了,对宾子和平子说:
“你们老大放话了,你们啥意见?”
俩大孩子齐齐跪地,举手,动作熟练得很,咋一看跟练了很久似的。
“那就别呆这儿碍事了。”
赵建军指指门口,说:
“站那里,去接人过来。”
女护士不知从哪里摸出个手铐,俩孩子一人一只手给铐了,又从器械箱里摸出一个奇怪的东西,正是车上用的那种,扭开,点了几点,立时就有微光闪烁起来,结果被她随手抛到了院子里,一点也不知珍惜,看得周文心疼。
他猜测那是传说中的定位器。
周文忙拱手:
“恭喜赵大哥建立奇功!”
赵建军眉开眼笑,说:
“大家的,大家的。”
接着,在那女护士的协助下,赵建军开始认真的给那王新春动起手术来。
还真是个医生?周文奇怪。
嘴里给周文解释着:“时间拖得久了些,应该还走了不近的路,看情形怕是有些难办了,不知还能不能挺过来,唉!死马当活马医吧,总还要口供的,不能就这么死了。”
女护士拿白眼翻他,指指耳朵。
赵建军嘿嘿笑。
不到十分钟,瓦屋外面灯光闪烁,随着趟水的哗哗声,林木的沙沙声,杂乱的脚步踢踏声,一大片黑影围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