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寒酥到了学堂,其他人的书册早已在案上放好了,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交谈。
林寒酥也是有两本书在的,每日鱼娘拿来摆上,再由鱼娘收回去。
这天她一时兴起,拿了一本翻开。
好吧,一个字都不认识。
但是她见过别人写字的样子,于是提起笔来,在纸上划。
“啊哈哈哈哈,八殿下写字怎么不蘸墨呢?”
众人纷纷看了过来。
被目光包围,林寒酥愣住了。
她不知道怎么回事,只是从这情形来看,她又做错什么了。
在她不知所措之时,慕容故高声说:“诸位,莫欺人年少。八殿下知世晚,我等更不应该嘲笑她才是。”
“慕容殿下高山景行,自是仁心。”
“但慕容殿下有所不知……”
林寒酥吸了吸鼻子:“……”
本来等着众人揭穿她“恶毒的本心”,正巧这时夫子正好来了。
慕容故赶紧说:“夫子到了,大家还是赶紧入座吧。”
然后众人便散去,迎接夫子讲学。
鱼娘见林寒酥仍旧闷闷不乐,上前来:“殿下,还是奴婢帮您研墨吧。”
林寒酥没跟她说话,抬头看去,正好看见蘸墨写字的慕容故。
然后她学着样子,照着书上的字样画起来,她写字自然是毫无章法,只是一笔一画看什么写什么。
回去的路上,鱼娘跟在林寒酥身后。
“殿下,你是不是还在生奴婢的气,奴婢知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上次其他宫人和鱼娘谈林寒酥的传言,却意外被林寒酥撞见。
鱼娘害怕极了,出了这等岔子,要是被三殿下知道了,她恐怕小命不保。
眼下要及时缓和跟林寒酥的关系,继续取得林寒酥的信任,她才能继续在这个位置待下去。
她庆幸林寒酥是个傻子,不然她就没有周旋的余地了。
林寒酥停下脚步,回头,却没有说话。
“奴婢知错了,殿下。奴婢发誓,以后为殿下做牛做马,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鱼娘半带着哭腔。她选择的这个位置极佳,一会儿学堂上的王公贵子们收拾好了出来,都要从这里经过。
若是林寒酥还不原谅她,便会遭到那些人的指责。等到林寒酥被所有人指责的时候,她再出面挡在林寒酥面前,到时候这个傻子一定会觉得还是她对自己好。
林寒酥看着她,仍然没有说话。
“殿下!求您原谅奴婢吧。”鱼娘提高了音量,随即匍匐在地。
林寒酥仍然没有说话,空气安静了一会儿之后,她就看见了学堂里的公子们往外走。
她不想看见他们,于是她轻轻地“嗯”了一声,转身走。
之后,林青山也常常来找林寒酥,让她帮忙一些小事,比如给谁送个请帖,帮谁求个情之类的。
每次都会送她些礼物,北苑也因此富裕起来。
只是林寒酥又开始不说话了,一天天捧着纸、提着笔,照着本书随写随画。
一旦砚中没了墨,就让鱼娘研墨。
“嗯。”
她也不说话,就对鱼娘“嗯”一声,暗示她墨没了。
鱼娘没懂林寒酥只“嗯”一声到底有几个意思,几次想再试试林寒酥对自己的态度。
然而,林寒酥打死都不说一句话。
鱼娘故意跟她提起,她最近在外的名声,把她逼急了,她也只会摇摇头。
自从林寒酥揭发杜将军那天以后,她就再也没有看见秦意出现在林青山左右了,而是常常和林玉墨混在一起。
她还记得那日和林玉墨说的把秦意拐过来,还真的被他拐去了?
六哥哥既然能拐一个人来,她能不能也拐一个来玩呢。
诶,算了……
她埋头写字,她并不讨厌写字。
时间久了,有些书不用看,她也能写下来。
她一直写一直写,无论在北苑屋里还是院外,或是在行进的马车里,也是一道奇观。
这日马车突然停下,鱼娘探出去看原由。
只见慕容故携随从站在路前,拱手道:“吾的马车路上损坏,可否请八殿下载我一程。”
鱼娘回头看林寒酥,南璃国皇子的马车出了意外,不好推辞,恰巧林寒酥尚为孩提,同乘也未尝不可。
林寒酥想起那日,慕容故在学堂众人面前帮她说话,便点了点头,收敛了一下手边的纸张。
慕容故只身进入马车,身上的披风带着些许寒气。
他看见林寒酥学的东西,惊讶道:“你在写《中庸》!你这是默写下来的?”
林寒酥拿着纸看了看,她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写什么,只是看见那册子上是这个样子便照写下来了。
她对慕容故摇摇头,慕容故似乎知道了她不懂,便笑了。
“这‘中庸之道’讲究的是中行中正、张弛有度的处世之道。”慕容故随即侃侃而谈,“有能让一切相宜的才干,必定非等闲之人。说来,吾觉得您的表兄三殿下就是此等英才。”
闻言,林寒酥抬眼看向他。
“三殿下善于调和势力与人心,让局势向平和的方向发展,所以才深受他人赞誉。”
林寒酥:“……”
她没有说话,提起笔又开始书写,一副根本不想谈论林青山的样子。
见此,慕容故又笑了笑,朝她拱手:“见这马车也快到吾的水云居,不如殿下就送吾到此吧。告辞。”
说罢,慕容故起身,临了还添了一句:“杜将军的事情已经全部被刑部调查清楚了,判他流放南岭,预计十四日后出京。”
十日后,鱼娘和东方即白在帐帘外守着,林寒酥在床上午睡。
林寒酥慢慢醒来,张嘴打了一个哈欠,睡眼惺忪地皱着眉头。
忽而听见外面传来声音,她撩开床帘看出去。
“……到时候,你就是我的人了。”东方即白说着,露出了一个傻笑。
林寒酥眉头皱得深了。
“我还没出宫呢。”
鱼娘低头喃喃道,而后又是一番欲言又止。
“就是说这日子怎么过得这么慢啊~”东方即白叹了口气。
林寒酥大步走了出去,吓了两人一个激灵。
“我渴了……”林寒酥望着鱼娘。
鱼娘见状,赶紧应道:“奴婢这就给您沏茶。”
而后,她看见林寒酥对她笑了笑,她认为林寒酥原来早已对她没了芥蒂。
茶沏好了,林寒酥接过鱼娘端来的茶,抿了一口:“凉了些。”
鱼娘一边疑心林寒酥要喝那么烫的做什么,一边照做。
“再热一下。”
“殿下,这太烫了不能喝。”
“嗯?”林寒酥脸色一沉,眼中流出几分戾气。
鱼娘好不容易站稳位置,没敢违背她的意思。
等鱼娘将滚烫的茶送到林寒酥手里,林寒酥拿起连茶杯都烫手的茶,一把浇在鱼娘头上。
“啊!”
“在我塌前谈论什么恶心的东西,我还没到日子出宫,就不想在这宫中待了?!”林寒酥凶狠地说完,转而轻轻地说,“下去吧。”
等到鱼娘哆哆嗦嗦地退下去,等到东方即白怜惜她,也跟着下去,给鱼娘找治伤的药,林寒酥便悄悄遛到后院墙下,从后墙翻出去。
好久没有翻墙了,她的动作有些生疏。
又因为赶时间没找够垫在下面的物件,但好在她长高了许多,她花了些力气才靠着双臂翻过去。
她朝着西边一个人走着,谁也不理会。
她看见青色的树叶,便嘴里喃喃两句:“三殿下是个贤才……敦厚待人……中行中正……”
枝头的绿叶象征着树木的兴盛,而林寒酥是泥里无意间长出的杂草,没有去代表兴衰的资格,甚至要被割下去炼成肥料。
她走到了慕容故的住处,刚刚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慕容故就走了出来。
“你来了。”
“有事想问你。”林寒酥说。
“进来说吧。”慕容故引她至院内,院子石桌上摆着沏好的茶。
“连你都知道杜将军勾结山匪的事,为什么他们不知道?为什么还是有人觉得我残害忠良?”她看着慕容故,眼中流转着愤恨、不解、还有一丝丝恐惧和不安。
“你能这么问,不是已经猜到大半了吗?”慕容故笑了,笑得极具迷惑性,“吾自觉三殿下是有才之人,这朝堂权谋之事都办得非常完美。”
他的话里带着谜语,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将话头指向林青山,就是在暗示林寒酥。
林寒酥没有再说什么,也没有敢喝石桌上端给她的茶。
慕容故又说:“听闻三殿下给八殿下送过好些好东西,八殿下可有想过怎么回礼?”
通俗一点儿的话:他这么利用你,你怎么报复回去?我可以帮你呀。
林寒酥眉头一皱:“你要我勾结外族,去对付我的哥哥?”
“哈哈哈。”只见慕容故抬起一只手托在下颌,笑眯眯地看着林寒酥,“吾只是看见八殿下尤为欣喜,所以想帮帮八殿下。”
“我为什么要帮着南璃国人打压自己的族人。”林寒酥起身就跑走了。
慕容故这里绝对不宜久留,若是被人撞见她与他国皇子说话,恐怕又来一盆脏水。
她跑了,回头时,她看见慕容故还坐在原地。
他用余光关注着林寒酥的方向,似乎是要等她完全离开后才进行下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