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是中秋夜宴。宴会进行到中场,座客纷纷离席步于院中赏灯。
夜深了本该是睡觉的时候,林寒酥困了,还是强撑着,眼皮一起一落,继而走路也走怪右拐,有几分醉汉的样子。
她不知道是走到了哪里,也不知道从什么人身边走过,迎面出现很大一块深蓝色的锦缎。
那应该是一个人的衣服,她猜测着,却没有力气控制住往前磕的头。
她的头磕到了那人腿上,她本就困极了,一个没有撑住,顺着那人身上的锦缎往下滑。
原本好好站在那里的林青山,正和好友秦意说着话,突然见秦意向自己身后望去,眼神极其复杂。
然后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他转身查看,是个小丫头。
只见这个小丫头突然往下倒去,吓得他赶紧接住。
他轻轻摇了摇林寒酥,她却一动不动,这是怎么了?昏迷了?
林寒酥就着林青山的怀里眯了一会儿,再睁眼时一股刚睡醒的舒爽感。
“是太困了吗?”她听见眼前的哥哥轻声问她,声音极其温柔,便安心地继续靠在舒舒服服地靠在林青山怀里。
旁边的秦意见状冷哼道:“走路颠三倒四,神情也不甚恍惚,我看像是中邪了,三殿下小心为上。”
林青山听着就笑了:“你怎么这么开玩笑呢?”
“看来是太困了,先送她回去吧。”林青山看着怀里的妹妹好像又要睡着了,赶紧帮她把头扶正,问,“伺候你的嬷嬷呢?”
林寒酥摇摇头,不知道。
“那我送你回去吧。”林青山起身,牵着她的手走。
林青山将她的手高高拉起,袖子往下滑了一点,露出烫伤伤疤的一角。
林青山瞥了一眼,然后不动声色向前走。
林青山是圣王和圣妃的第二个儿子,坊间皆知他面容俊朗,才学极佳,灵力也是天赋异禀,当年圣爵在世时也对他十分夸赞。
一路月色,林青山拉着小寒酥的手开始哼着小调。
他依稀记得十来年前,圣妃就这样哄过他的,就自然而然地这样做着。
把林寒酥送到北苑后,林青山没有离开,吩咐人把刘嬷嬷找来。
刘嬷嬷和一起出去的几人都急匆匆地赶回来了,行礼之后,躬身站在林青山面前。
林青山坐在一张藤椅上,似乎是因为觉得等久了一些,眉宇间一丝烦闷。
他冷冷地看向刘嬷嬷:“你家殿下在宴会,你去哪儿了?”
“老奴……”嬷嬷随即跪下认错,“是老奴照顾不周,八殿下平日里就爱四处跑跳,老奴一把年纪了,哪里顾得过来这八殿下呀。”
“你的意思是,是八殿下胡闹,自己跑掉的。还不能怪你?”他反问道,另外把手抚在下颌处,露出厌烦的情绪来。
刘嬷嬷把头埋得更低了,她是有眼力见的老人,知道林青山是想要处置她了。
“来人,”林青山单手扶膝,轻启唇齿,“将这老妪杖责十大板,妄言皇室,追加十板。”
“是!”
“诶!”刘嬷嬷一把推开要来拉她的侍从,“三殿下,老奴好歹也是当年圣爵的乳娘,你就是罚我,也不能这样罚啊。得念念当年圣爵和您的情谊呀。”
“哦?拿圣爵跟我求情。我现在看起来像是很好说话的人吗?”林青山一挑眉,摊摊袖子,又对侍从说,“不知悔改,再加十板。”
“不要啊,三殿下……”
“其余人等,各自罚些例钱,今后就不必再来这北苑伺候了。”
侍从们领命,各自忙活儿去了。
“可笑,说起圣爵,她可曾想到圣爵的女儿。”秦意压了压气头。
林青山笑笑,看起来并很没有生气:“迂腐懦弱之人,无法改变现状,又怨天天不应,只能找软柿子捏罢了。”
而后林青山一甩袖子,随即起身,又走到林寒酥面前。
“哥哥走了,”他蹲下望着林寒酥的眼睛说,“你自己好好的。”
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林寒酥见床前站着一个新来的宫女。
“奴婢名唤鱼娘。”
伺候完林寒酥洗脸后,鱼娘拿来两个盒子。
“这是三殿下特意叫人送来的。”鱼娘拿到林寒酥面前。
一个是治烫伤的,一个是治冻伤的。
林寒酥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有几个殷红的圈圈,是她在冬天手上生的冻疮很痒,被她挠出来的。
应该是昨天林青山牵她的时候,被他发现的。
虽说鱼娘是个好人,林寒酥却不是很满意鱼娘。
不管她是有意还是无意看向鱼娘的时候,鱼娘都附身靠近她:“殿下有何吩咐?”
她没有回答,她一直不说话。
午后阳光正好,鱼娘俯身靠近她:“殿下要不要到院子里去走走?”
林寒酥不明白,鱼娘为什么有那么多问题。
往常刘嬷嬷会安排好一切,也不允许她反驳,所以她习惯不说话了,现在要她开口太过为难她了。
“殿下如果想出去走走的话,要奴婢给殿下拿披肩吗?”
“殿下今日想穿什么颜色?”
“殿下喝口茶吧。”
“……”
林寒酥抬头看着她,不由得皱眉头。
问题好多。
一日走到北苑大门前,林寒酥停下脚步看了大门许久。
“殿下是想出去走走吗?”
“阔以么?”
“当然可以啦,殿下只是住在北苑又没有禁足。”
林寒酥听着心里烦,想着还是去翻墙吧。
“殿下,上面危险!”鱼娘看见她翻身就上墙头抓都抓不住,被吓得半死。
林寒酥会翻墙这件事,宫里自然不能纵容。
但是圣后派去处理的人不知为何迟迟未来,直到林青山出面,才给林寒酥安排一个贴身护卫。
他叫东方即白,是一个个子高高的中年男子。
林寒酥第一天见到东方即白,就预感到不好,随即嘟了嘟嘴。
果然,她往墙上一翻,刚刚看见墙头,就立刻被拉下来了。
东方即白握住她的脚踝,然后把她放在地上。
她随即换了许多招术,企图趁东方即白不注意的时候翻墙。
但是东方很快反应过来就把她从墙头抓下来了,双脚着地后的她望了望站在旁边的东方即白,望了望红墙,望了望天空。
“我以后没有墙翻了……”她在心里道,感到害怕,之后几天她一直闷闷不乐。
中秋之后,又是重阳,重阳需登高。
皇家登高时结伴皆是贵族,不许带仆从。
这意味着东方即白不能跟着,林寒酥眼睛都亮了,但是东方一路送她出城,出了城一面墙都看不到。
没有墙,不开心,林寒酥表情像个苦瓜。
“八殿下。”
鱼娘来给林寒酥换麻履时,林寒酥还在找墙,从东边望到西边。
“八殿下,该换鞋了。八殿下?”
在鱼娘的声声叫唤中,她慢慢回过神来,然后乖乖地转身面向鱼娘。
这声声叫唤吸引了其他人的目光,他们纷纷注意到了这个傻子殿下。
林寒酥有两个姐姐,分别是圣后所出的四殿下林遇水,圣王所出的五殿下林空絮。
人群中,几个公子哥比肩闲谈。
“这四殿下气质清冷,眸若空谷幽兰,玉面无暇,四岁便会作诗。五殿下生得一双桃花眼,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曲艺精妙,画作极佳。”
视线移至后面的林寒酥。
这傻殿下……他们啥也没说。
林青山走到林寒酥旁边,后面跟着秦意。
“三~哥~”林寒酥仰头叫着。
林青山握住她的手,看了看送过去的药有没有效果。
“诶,这三殿下怎么看起来和傻殿下这么交好。”
“三殿下名气正盛,搭理她做什么?”
“这三殿下,真是平易近人。”
四人想到这里,对林青山生出几分敬意。
山路坎坷,尤其是对于林寒酥这样身高的人来说,于是林青山就顺手牵住她走。
牵住好像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情。
每当林寒酥想要去抓路边的蒲公英时,她只要向路边偏移两步,就立刻会因为林青山而被拉回正轨。
她注意到了只要林青山还牵着她,无论往哪边偏都会被拉回正轨。
然后,她开始东倒西歪,奔跑旋转,在路边石头上跳到另一个石头上,最后又回到三哥哥身边。
蒲公英是身外之物,她今天可是发现了原来三哥哥可以这么好玩。
“除了不怎么说话,还是挺活泼好动的嘛。”林青山对她笑着。
秦意板着脸轻呵道:“四肢发达……”
林青山:“……”
林寒酥感觉到了秦意在骂她,猛地抬头,瞪了一眼回去。
到归来时,人们已经疲惫,队伍散乱。
林寒酥累得睡着了,被林青山抱到肩头。
等到她逐渐醒来时,听见他们的对话。
“洛府知事也不能落下。”林青山的语气非常严肃,“这种容易被忽视的人,往往能发挥更大的作用,得好好拉拢。”
“那倒是,不过依眼下的局势这样做,似乎着急了些。”秦意说。
林寒酥抬头,看见林青山,发现自己靠在他肩上,秦意在旁边走着。
“醒了。”
发现她醒了,他们就停下谈论。
她听不懂他们谈论的事情,只关心走到哪里了,连忙四下张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