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就像是置身于另一个世界。
赤云道人抖了抖袖袍,他漫步在街道上,甚至能够听到街道两旁冷风吹动门扉发出的咔咔声。
少年南山就亦步亦趋地跟在其身后。
“那只狐妖有好几条尾巴,很厉害的。”
“听夏兄说,那只狐妖应该吸食了很多人的血肉和精元,所以实力绝对已经达到了妖王的水准。”
“妖王……你打得过吗?”
“试试看吧,这不是还有你的嘛。”
南山脚步一僵,脸上的神情也瞬间凝固。他可是真的领教过那只狐妖的厉害,自己一个入门境在对方面前就像是孩童一样被玩弄。
但是显然这句话只是赤云道人的调侃,毕竟他怎么说也是登堂境修为的道士,论修为论江湖经验论斩妖除魔的实力,他一个人能打好几个南山。
“哈哈,别紧张,我就是随口一说。”
赤云道人毕竟没有见过那只狐妖,所以还有心情开玩笑。
“不要小瞧对方,否则一定会吃亏的。”
南山凝着眼眸,他青涩的脸上露出陌生的成熟感。这种看似极其简单的道理,却是他在生死边缘时挣扎得出的。
刚刚下山的时候,他还以为自己对付那些小妖怪是手到擒来,但是一路上都几乎没有真的跟厉害的妖怪交过手,所以助长了他盲目自大的内心。
老话说得好,不挨饿不知道东西好吃,不受冻不知道衣裳保暖,不摔个跟头是不知道看见坑是要绕着走的。
南山差点就一个跟头死在这个坑里,所以他才会对狐妖过分的谨慎,这对于初出茅庐的新生来说,也并非是一件坏事。
但是赤云道人可不是没有下过山的懵懂小白,他脸上的伤疤和凝炼如剑的眼眸都无言诉说着一段充满磨难的过往。
“你放心吧,妖王而已,我在还是入门境的时候就对付过一只。”
赤云道人看似悠闲,但是他每走一步都能清晰地掌控到周围发生的任何异动,就连风声都不放过。
他的警惕更加隐蔽和老练,所以南山才看不出来。
“怎么可能?妖王绝对不是入门境修士能够对付的存在,你在吹牛吧。”
“一个人当然不行……十五个入门境的师兄弟一起上,才好不容易把妖王磨死的。”
赤云道人在回忆过去,他的语气在夜色的配合下也越发沉重。
“十五个人……到最后只有三个活着的,我就是其中之一。”
南山默然,十二条入门境修士的命,才能堪堪交换一只妖王的性命,这样的代价未免太大了。
“可……要是明明知道打不过,为什么不逃呢?”
他能问出这样的话,恐怕也是所有第一次知道这件事情的人想要问的。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可以被称之为勇气,但也可以被称之为愚蠢。
“因为当时那只妖王想要屠杀掉一整座城镇,上万个居民。”
赤云道人没有多说,只是给出了如果按照南山所说的照做的话,十二个修士可以活命,但是上万无辜百姓就会惨死。
十二个人,换来了一座城镇里百姓的存活。
这不是一道选择题,是选十二条性命,还是上万条性命的问题。因为生命是无价的,不能用多少来衡量。
而是一道问答题,如果需要你牺牲生命才能保护他人,你是否愿意呢?
赤云和他的师兄弟们用行动回答了这个问题。
“他们……不,你们真伟大。”
南山本来是想要感叹为此牺牲者的伟大精神,但是马上意识到眼前的赤云道人也是抱着必死的念头去战斗的,只不过他活下来了而已。
“所谓修道,实则是修心……心不安宁,一切都是徒劳的。”
赤云道人停下了脚步,他面前出现一座高大的庭院,那就是在刘家庄里臭名远扬的刘老爷的家。
他站定后抬头仰望,看着庭院上空飘荡的各种冤魂和妖气。
“我去对付狐妖,你处理那些小家伙……”
一听到对方如此安排,南山立马不高兴的就要反驳,虽然他知道自己的实力不济,但是也不至于连重要的战斗都不让自己参加吧。
观察到南山的不悦后,赤云只能苦口婆心地说道:
“毕竟这里不是只有一只狐妖,其他的妖怪也可能会残害人族,你必须快速杀死他们。”
南山还想要反驳,但是想到了当时被鼠妖咬断手掌的仆役,如果自己不在的话,恐怕对方就会被妖怪一点点吃掉了。
所以他有些迟疑。
赤云连忙加码地继续说道:
“还有夏兄拜托了我一件事情,你也要帮我去做了,让我没有后顾之忧的处理狐妖。”
“好吧,你说是什么事情?”
南山选择了屈服,他有些不情愿地耷拉着脑袋。
“之前的战斗中,夏兄的刀断成了两半,应该就遗落在院子里面,你记得找到之后收起来,回头交给夏兄。”
“这算什么重要的……”
可是不等他拒绝,赤云道人一抖袖袍腾云而起,径直朝刘家中妖气最盛的地方飞去。
南山只好闷着头翻进庭院里面,他再次召唤出来自己的三尺青锋剑,一旦看到任何的妖怪就立马冲过去绞杀。
而当他抬起头的时候,就看到刘家后院中央腾起一团红色祥云。
紧接着就是极其尖锐的叫喊声。
“看来赤云动手了,也不知道他这刚进登堂境的修为能不能一个人对付狐妖,希望不会出事吧。”
夏知蝉就端坐在远离刘宅的一处屋顶上,他手里拿着的是临出门前从客栈后院柴火堆上的一根粗木棍。
毕竟南二送给自己的逆纹刀不但被折断了,还丢在了刘家的院子里面。他现在实在是没有趁手的兵刃了。
但是武器也并不重要,毕竟他今天可能要对付的是个普通人。
至少暂时是。
夏知蝉低头望去,此时他所在的地方正是刘浩仁家的屋顶上方,所以只需要一低头就能看见刘浩仁家的庭院。
而随着月光的照耀,已经数日水米不进,面黄肌瘦的刘浩仁正目光呆滞浑然不觉地磨着手里的菜刀。
之前让常武来打听过,邻居都说这些天没见过刘浩仁出门,但是有邻居听到半夜磨刀的声音,所以有些害怕。
常武仗着武功翻墙而入,就差点被不会武功的文弱书生追着砍死,吓得常武是落荒而逃,连靴子都跑丢了一只。
夏知蝉得知之后,就选择亲自来这里看着刘浩仁,毕竟不知道对方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而且他隐约觉得火鬼杀人的事件,最后还是要落到刘浩仁的身上。
所以他守在这里,今晚是个重要的时刻,刘浩仁可千万不要出去添乱。
“嘿嘿……刀……磨好了。”
刘浩仁低声喃喃着,他甚至不知道疼的把刚刚磨好的刀刃在自己的左手掌心一划,瞬间就出现了一道血线。
血珠顺着手掌的纹路汇聚,滴滴答答地落到地面上。
那一袭白色丧服早就因为刘浩仁的疯癫之举而布满了灰尘,随着夜间的冷风吹舞,黑色的长发不停地摇晃着。
待在屋顶上的夏知蝉虽然听不见刘浩仁在说些什么。但是能够看得见对方的疯狂举动,顿时就心头一惊。
与此同时,他怀里忽然鼓起了一块,黑色的猫猫头钻了出来,睡眼惺忪地冲着夏知蝉低声叫着。
黑猫辟邪,那是因为它们本来就能看见常人看不见的东西。
‘夏知蝉更是感到后背汗毛耸立,凭借感觉应该是什么东西靠近了这里。
披发的刘浩仁把菜刀握紧,根本不在乎自己流血的那只手,而是好像终于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走到了院门前面。
还染着鲜血的左手拔掉门栓,然后用力拉开大门。
夏知蝉连忙拿着棍子从屋顶上面跳了下来,但是毕竟他的身体还没有恢复完全,这一下差点让他没有站稳地一屁股坐到地上。
但是他还是很快调整了姿势,双手攥紧木棍,心里想着实在是不行的话,就先一棍子把对方敲晕再说。
刘浩仁没有说话,他抬起脚就要出门。而夏知蝉已经躲藏在门侧,就等着对方出来之后朝着后脑勺一击。
当然他在心里反复叮嘱自己要控制力道,刘浩仁本来就是文弱书生,再加上已经饿了好几天,要是这一棒子没有轻重的话,很可能直接送对方跟他的媳妇直接团聚。
而就在眼睁睁看着刘浩仁的一只脚已经迈出门槛的时候,原本很低的门槛居然突然拔高,直接顶住了刘浩仁的腿,甚至将对方硬生生的挤了回去。
一旁的夏知蝉可是亲眼所见,并不是幻觉。
刘浩仁原本想要出门,但是却看着自家的门槛“长”高了,把院门又重新堵住,显然是不想让他出去。
“这门槛……砍了!”
正巧他手里有磨了好几天的菜刀,男子就直接抬手砍了过去。只听嘭的一声,半截菜刀就插到了变大的门槛上面。
“嗯……拔不出来了?”
刘浩仁毕竟没有什么力气,他奋力往外抽了几下,但还是无济于事,于是干脆松开菜刀,冲着门槛一阵拳打脚踢。
夏知蝉在外面,只听到一声声沉闷的砰砰声。
然后就是刘浩仁夹杂着啜泣声的沙哑嗓音:
“娘子,是我没用,是我害死了你……我要给你报仇……报仇,杀光那些家伙,杀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