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我还活着……”
被夏知蝉救出来之后,也许是因为呼吸到了新鲜的空气,再加上身体内有真气盘踞,素质远超常人的南山少年终于苏醒过来。
但他此时的神志还是有些昏昏沉沉,甚至在短时间内无法记起自己现在身处何处。
直到不远处的火光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
熊熊燃烧着的火焰,在火海中已经开始坍塌变形的道观。眼前所发生的一切刺激着他的神经,熊熊大火所产出的刺激焦味还萦绕在鼻腔之内。
“是我用三昧火烧了道观……然后是常武把我推进了院子里面,而且突然升起了一道土墙,把门挡住了。”
随着少年意识的回归,他的记忆也一点点涌上心头。事情的来龙去脉在他的脑海之中反反复复的推演,恐怕到现在他也想不明白常武为什么要偷袭自己?
而且对方怎么可能有能力变出来一堵土墙。难道是这间屋子里面的妖怪所做的?如果说在常武暗算了自己之后,对方能立马施展术法变出土墙。
那么这最少说明了他们一人一妖之间绝对是提前串通好的。可是自从他跟常武接触到现在,南山并没有发现男子有任何的异常表现,也没有从对方身上感知到一丝妖气。
只是这一点就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这……到底怎么回事……”
当少年把目光再一次落到道观前时。逆着炽热燃烧的火光,他看到了一个模糊不清的身影。
那个男子背对着自己,手提着一把明亮的长刀。
背影依稀有些熟悉。只是对于此时神智混沌的少年来说,根本想不起来这道身影自己在什么时候见过。
而逆光的男子并没有给南山恢复记忆的时间,他站在熊熊火浪前面好像思考着什么。然后没等南山出声呼唤,就纵身一跃,跳入火海之中。
“喂!”
南山被眼前的一幕惊得有些目瞪口呆。眼前的火海散发着强烈灼烧的温度,四周的空气都发生扭曲。这种情况之下别说靠近火海,即使站在周围都会被气浪灼烫。
可是眼前那个男子居然胆大妄为,道要纵身进入火海之中。
可此时真气接近耗尽,又是刚从火焰灼烧边缘挣扎苏醒的南山根本帮不上任何的忙。此时的他才真的像是一个没有长大的孩子,只能无奈且无力地坐在一旁的地上。
道观里的火焰还在燃烧,而且不时能够听到木头因为高温膨胀而发出的噼啪声。时不时也会有火星崩落,不过幸好今夜无风,道观的四周又是一片荒地,只有零星一些荒草被点燃。
按理来说在一般村镇里,无论是哪家哪户发生了火灾,邻里乡亲一旦有发现的都会高声呼喊,并且前来帮忙。
可诡异的是,任凭道观的火焰如何燃烧。火光甚至是在数里之外都能看到,可是整个刘家庄竟然没有一个人前来帮忙救火,甚至就连发现火灾呼救的声音都没有。
寂静的夜晚里,火焰燃烧木头发出的声音越发刺耳。
而夏知蝉此时已经冒着死亡的可能性,冲进了道观被妖气弥漫的那道人影之前。
四周高热的温度灼烧着他的衣物,甚至一些零星的衣角已经被高温烤出了焦化发黑的痕迹。幸好自从夏知蝉游走江湖以来,他穿的一向是江湖中人最常见的紧身束袖衣装。
这种衣服不但贴身,避免了宽袍大袖的拖沓,还能够最大幅度地为江湖人提供身体转动幅度上的便利。
所以江湖中大多数人都是这般打扮。
但这也导致了衣物紧紧地贴在皮肤之上,四周燃烧火焰所释放的高温几乎直接传达到了夏知蝉的身体上。
他就像是一只被活生生塞进烤炉里的白羽鸡,只能忍受着火焰把自己一点点烤熟的命运。
“杀……了……我……”
眼前被黑色妖气包裹的人影抽搐着,他的头颅胀大,甚至远超正常的比例。而且因为黑气包裹的原因,根本看不见面容五官。
夏知蝉额头和鬓边的汗在流出的瞬间就蒸发了,他甚至能够感觉到自己身体表皮发出的刺裂剧痛。
嗡!
长刀在手中一转,便带起一道白色光芒。
此时对于他来说只能速战速决,而且是越快越好。所以男子没有任何犹豫地将长刀向眼前的黑雾刺去,原本就像苍蝇乱飞般的妖气,在长刀刺入的那一刻更加开始暴走。
嗡——
明亮的刀身发出轻微的颤抖,而且因为四周温度的上升,刀身上面与生俱来的白光竟然在减弱。
夏知蝉甚至能观察到光芒暗淡瞬间,长刀刀身上密布着细如鳞片般的纹路。那应该就是传说中能够斩断所有武器的“逆纹”,只是因为常年被白光包裹,所以没有被任何人观察到。
这种锻造的特殊技法早就已经失传,夏知蝉从友人手中接过来的这把长刀恐怕就真的是当世独一无二的存在。
而且经过南二特殊真气的孕育,这把长刀也成功到达了法宝的层次。只是需要篆刻上相应的阵法,才能更好地将真气灌输及催动。
当然对于现在的夏知蝉而言,这把刀已经是他最强的攻击手段。
长刀的半截刀身已经破开了部分的黑气屏障,但就好像一刀刺进了岩石之中一般。而且越向前用力,受到的阻力便越发的大。
眼前的黑雾不但凝实如铁,而且还具有极其强大的邪性。沿着夏知蝉的刀身向前攀附,极其轻松的便顺着夏知蝉的双手侵入到其身体之内。
“不好……”
夏知蝉很明白被妖气入体的后果,而且他现在是个没有真气的普通人。邪气如果达到一定的积累,恐怕他就只能变成半人半妖的怪物。
“杀……”
耳边那个沙哑的声音还在重复着,但是随着黑气的不断暴走肆虐。那道声音也越发沙哑和痛苦,他甚至不能像之前一样发出连续的话语,只能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一个字。
周围的黑气虽然在四散,但是火焰也相同地向内侵袭。夏知蝉能明显感觉到自己身侧和后背的衣服已经焦化,而且疼痛感已经从身体四周延伸到了内脏。
五内俱焚,这可就不是一个形容词,而是一个实实在在的陈述。
“踏马的,拼了!”
夏知蝉到这种生死折磨的边缘的时候,往往能爆发出巨大的能量。回顾他的上一次出山的经历,所面对的对手无一不是极其强大的存在。
每一次都让他遍体鳞伤,几乎是在生死的边缘徘徊。
但是每一次他都没有被打倒,而是重新站了起来。
这次也绝不例外。
在生死边缘,人往往能爆发出巨大的潜力。夏知蝉极尽用力,周身所有的肌肉都紧绷起来。滚烫的血液在体内咆哮着,一股莫名的力量涌出了他的身体。
吼!
手中的长刀不再发出嘶鸣,而像更是一声咆哮。
原本被黑气阻隔的刀身瞬间向前挺进,那些细密的逆纹里面就像是被灌输上了金色的血液。此时看去,就像是一只张开鳞甲的金龙。
夏知蝉甚至没有时间思考这份力量的源泉到底是什么,他只是将自己身体爆发的所有力量都压了上去。
就这样眼看着那把长刀一点点将眼前的黑雾人影劈开。
四周包裹着的妖气开始消散,那道原本一直看不清楚眉眼的人形也终于在夏知蝉的面前,展露出来了他真正的面容。
那是一个巨大的蛤蟆脑袋,墨绿色的皮肤上遍布着暗黑的疙瘩。巨大的扁平眼睛里面两种相对复杂的情绪在交织着,一方面是对死亡单纯的恐惧,另一方面则是直面死亡时的解脱。
臃肿且突出的巨大嘴巴,两腮甚至鼓鼓得像两颗巨大的肉瘤。
而他的脖子以下却是一个还算正常的人的身体。但是皮肤表皮也呈现了与青蛙脑袋一样的墨绿色与黑斑点交织的模样。
夏知蝉的长刀破开黑雾之后,直接劈在了青蛙妖怪的胸膛上。他可以非常负责任地说,自己这一刀绝对直接洞穿了对方的心脏。
眼前的青蛙人穿着一身有些破旧的袈裟。
当长刀将他的心脏搅碎的那一刻,四周的妖气就像是泄气的皮球一般,四散开来。但是由于周围火焰的包裹,分散的妖气很快就在灼热的温度下彻底消失,回归成了最单纯的状态。
而随着妖气消散,眼前的怪物也一点点恢复了人形。
那是一张夏知蝉只见过一面的和尚的脸。
曾记得他在董家老店碰见杀手和井中女鬼的时候,曾经向当地隐居的两位修士求助。并且询问他们二人为何眼睁睁看着惨案的发生而无动于衷。
最后还是换来了二人冷眼旁观的回答。
当时的夏知蝉一气之下砸碎了他们所在大殿上供奉的石像,然后就直接扬长而去。他原本以为自己今生再也不会见这二人,也没有想到在一个完全没有关系的陌生之地,又遇见了二者之一。
眼前的和尚正是当初选择冷眼旁观,世间一切的那个和尚。
“阿弥陀佛,多谢施主成全贫僧……”
也许是因为周身的妖气开始消散,此时恢复人类容貌的和尚谈吐说话也流畅了许多。他先是对杀死自己的夏知蝉表示了感谢,然后简单地叙述了事情发生的来龙去脉。
“贫僧无能,杀不死这只妖怪,为防止他为祸人间,只能将其强行封印进体内镇压。今日借由夏施主之手,除去妖害,贫僧心愿已了。”
“当初阁下指责之言语,如今犹在耳边。当初贫僧痴愚,现在也算是稍稍弥补。”
夏知蝉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一时间他的内心也是感慨万千。这世上没有一成不变的事物,自然也没有一成不变的人。
“阿弥陀佛……”
和尚最后留给了对方一个善意的笑容,便周身开始崩坏,变成了一团金光渐渐消散。
“大师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