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候差不多了……”
随着东方的日头渐渐升起,一点点光亮充满了黑暗的大地。随着黑夜褪去的还有浮躁的人心,还有许多人的性命。
杨府今天不一样了,早早的杨府门前的灯笼被下人摘了下来,换上了两个白色的灯笼。
白色灯笼,说明家中有人亡故。
这件事情的发生好像在所有人的意料之中,有人期盼着早些,有人期盼着晚些,还有的人明明知道却不愿意它发生。
“听说了吗?杨相没了……”
“不会吧,我还以为能撑过这个夏天呢……”
“不会错的,杨府今天都挂了白。”
“我的天爷,这京城怕是要有惊天变化了。”
今天一清早,城里的官员在上朝的时候就吩咐小厮走慢一些,被誉为杨党那些官员更是像死了亲爹一样,个面如死灰,连早饭都没有用。
当然也有几个,杨家的铁杆弟子赶
在一清早没有上朝,就先去了杨府祭拜,回来的时候直接就告了假,可能是经受不住打击。
杨黎,当年与左不开一起被誉为大齐二相,前些年左相倒台,就变成了他一家独大,可惜也没有风光,几年就缠绵病榻,很多时候只能在家休养朝中,除非有大事,否则他不会过问。
可实际上很多官员都知道,只要是这位老人家还在,杨党就在。杨相的权力依旧是最大的,朝廷中过半的官员都与他有关系。
皇帝陛下也不年轻了,想要整顿吏治,可是奈何杨党的势力太大,实在是下不了手。所以他一直拖着等着,就等着这一天的到来。
那些杨党的官员们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被流放,被抄家,被砍头的情景,即使心里再不愿意,也得硬着头皮去上朝。
但是跟杨家的惨状相对的,对外称病的皇帝陛下今日却突然临朝了,最近一年一直都是由太子殿下协助百官处理朝政,很多事情除非特别要紧,不然不会亲自送到皇帝陛下面前。
太子虽然年幼,但在朝廷重臣的帮助下,处理起朝政来也算是井井有条。
所以百官们看着坐在龙椅上的垂暮皇帝,心里边好像有了某种猜想,但是不敢宣之于口,只能偷偷把头低下给自己亲近的几个同僚使着眼色。
杨相一死,皇帝陛下马上临朝,莫非又要掀起一场吏治改革……知道所谓的改革,就要去动摇一部分***贵族的利益。那么必然掀起明争暗斗,甚至腥风血雨,到时候不知道京城里有多少户人家,又要人头落地被株连九族。
“众位爱卿,去年边陲的云州受了灾,到了如今也没有整治好,朕想问问诸位有谁愿意毛遂自荐或者举荐他人来担任云州的刺史?”
温州出事之后,云州刺史就被责罚直接免官,现在云州的刺史之位是空着的,只有长史和司马勉强可以处理州中的事务,但是面对于赈灾的事宜,他们也拿不出太好的章程。
“这……”
其实百官心里清楚陛下想要的不是云州的刺史人选,而是这个刺史去往云州之后的赈灾事宜。
所有人心里都清楚,以工代赈是目前朝廷最好的解决办法,既能够减少银钱的使用,又能大大地提高灾情过后土地的恢复程度。
是许多人都不愿意去以工代赈。只是因为这样一来,从中捞取的好处就少了,他们伸一伸手,拿个几百或者几千两银子原先都是不成问题的。可是他们根本就没有想过,这些钱会让云州的百姓少死多少人。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世上不是没有体恤百姓的官,但是往往这样的官很难做到高位。坊间说书先生老是喜欢说一句话,叫富贵无三辈,清官不到头。
此话之意是说的一家富户很难富三代,因为老爷子艰苦创业,儿子若是孝顺且有本事,还能继承家业,孙子就很可能败家。
而作为一个清官,往往需要得罪那些身有劣迹或者品行不端的坏官,于是往往受人排挤不受重用,最后还可能被女干人所害,不得善终。
因为杨相的死,杨党的许多官员大多数都闭了嘴巴,在没有找到下一任主子之前,他们作为无根的漂萍,只能是随风摇摆。
皇帝陛下想要的,这个时机是最好的时候。
一旦让杨党的其他官员找到了新的靠山,他们又会重新抱团,积攒起力量以来对抗皇帝,王朝也许只有两三百年,而一个氏族大家却能传承数百年而不间断不衰败。
“父皇,儿臣听闻云州两河县的县令颇有资质,此次云州遭遇几十年罕见的蝗灾,只有他下辖的县城百姓死伤最少……”
“哦……此人现在何处?”
其实文武百官心里清楚,这不过是皇帝陛下与太子在演一出双簧罢了。是目前百官群龙无首,虽然也有心阻止,可是各个小团体党派之间相互掣肘,谁也不愿意让对方占了便宜,于是干脆一起闭口不言。
梁先行是被皇帝的圣旨特招进京,当然,这件事如果硬解释的话,也可以说是太子殿下做的。总之人家父子到底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彼此心照不宣,也让人是无从知晓。
“回禀父皇,此人被孩儿特旨宣召进京,此时应该在京城驿站……可是孩儿听说他病了,短时间内不能上朝参拜。”
太子殿下其实也没想到梁先行就这么突兀的病了他安排在京城驿站里的眼线告诉他,梁先行最近几日也不知是怎么了。突然就面容憔悴,而且一天不如一天了。
但是时间不等,既然等到了杨相去世,自然是可以多等几天,只是时间越久变数越多。
“可惜了……此人政绩一般,但是爱护百姓,算是个好官。”
帝陛下感叹一句,虽然垂老却没有一丝浑浊色彩的眼眸扫向百官,那些人纷纷低头,就像是木雕泥塑一般。
“虽然此人暂时不能上朝见君,但是却依旧忧心国事,为陛下写上了一篇奏折……”
殿下自然有应对之法,反正梁先行私底下已经与皇帝陛下交谈过了,这件事情不过是走个过场,只要把以工代赈的事情敲定下来就可以。
“嗯,呈上来。”
老皇帝翻开奏折。说句实话,他就算是老花眼了,也能认得出来奏折上的字迹,就是太子殿下自己写的。这个所谓梁先行的奏折,其实就是太子自己准备的,连模仿笔记都懒得。
他无奈的抬起头,偷偷瞄了一眼自己还年幼的小儿子,太子此时也笑眯眯的看向自己的父亲,像是一个得了荣誉就来找爹娘要糖吃的孩子。
“嗯,梁爱卿所言甚是……他在奏折里面说目前处理云州灾情的最好办法就是以工代赈……”
老皇帝把奏折放下,他轻咳了一声,然后才缓声说道:
“众位爱卿觉得,谁可以适合担任这个重任?”
没有问以工代赈合适或者不合适,也没有问众位爱卿对这奏折里内容有什么意见,而是直接肯定了内容,然后进入下一步寻找以工代赈的合适人选。
这算是个人尽皆知的把戏,但是百官无人敢拆穿此事,每个人都面带和善的点头称是,肯定皇帝陛下的所作所为。
“陛下,既然这位梁县令提出如此办法,不如就让他暂代云州的刺史一职,来推行以工代赈的政策。”
百官之中,有人结党抱团,有人以权谋私,自然也有那些自诩清流的人,不屑与他人结党。
他们往往是有高尚节操和远大抱负,但是未必有明谋远虑的心胸和眼光,也没有施展抱负的手腕和心机,但至少不会刻意去残害百姓。
“李大人所言甚是……”
“臣附议……”
“老臣附议……”
有人带头说话,自然就有人跟风附和,更多的人还是低头不语,他们好像是在等着什么,也好像是在冷眼旁观着这一切的发生。
也许是知道自己阻止不了,所以干脆就只能闭口不言。
而在京城驿站病榻上的梁先行,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经从一个小小的七品县令,直接一口气蹦到了云州的四品刺史,虽然只是暂代……但是如果他真的能完成陛下交给他以工代赈的任务,那么这个暂代也许就会被去掉了。
“除了云州之外,江城乐王叔传来消息,他请旨进京,如今车驾已经离开京城,大约需要半月就到京城了。”
以快刀斩乱麻的速度解决完以工代赈的事情之后,太子马上抛出去另一个话题来吸引百官的注意力,毕竟现在朝堂上有不少人认为太子年幼,想要把远在江城的乐王爷请回来辅政。
“他为何进京?”
老皇帝一皱眉头,他知道有些官员的小心思,但是如果他真的龙御归天,现在的太子能否可以抗衡乐王爷呢?
尤其是现在百官的态度又会如何呢,那些群龙无首的杨党成员很可能会去攀附乐王爷,当然他们也可能去追随太子。
这些杨党成员明白自己的所作所为,即使想要去追随太子,对方也不一定会接纳自己,毕竟这些人曾经做过的事情如果都翻到明面上来,那把他们砍十回脑袋,应该也够了。
太子殿下是老皇帝一手调教出来的,虽然年轻却也算得上正直清明,绝对不会容许他们这些有污迹的贪官留在身边。
如果投靠乐王爷,甚至帮助乐王爷上位,有了从龙之功的他们,自然会加官进爵,今后的生活会比现在还要好。
“王叔在奏折里写到,说是想念父皇……去年王叔的王妃病逝,他怕是不想呆在江城那个伤心之地了,所以才找了个理由来京城散心的。”
太子殿下几番惆怅,还是给了进京的乐王爷一个勉强说得过去的理由。
“陛下,乐王爷在江城多年颇有政绩,此时朝堂中的事情渐多,杨府又出了噩耗,现在急需要一个人来接过宰相之权,协调百官……”
有一名老臣走了出来,他声情并茂的说着,甚至刚刚走出人群,就直接噗通一下跪倒在众官之前。
“老臣请求陛下以朝堂大局为重,准许乐王爷进京,替代杨相协理百官,辅佐太子殿下。”
“臣附议……”
走出来提出这个政策的是个老臣,自然出声附和他的人就更多,甚至有一些人跑了出来就跪在他的身后,一起请求请求皇帝陛下。
“他死了王妃心里难受,去哪儿散心不可以啊?偏偏要跑到京城来……”
老皇帝面带不悦,目光冷冷的扫向众人,尤其是落在领头的那个老臣身上,对方就好像没有感觉到这个目光似的,依旧紧咬着牙,反复解释着乐王爷进京的各种好处。
“朕疲累了,退朝吧……”
这一场闹剧,最后以老皇帝的拂袖而去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