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家,丙号房的客人叫房未应。开门后屋内无人,只遗下了一架书娄。”
次日清晨,赛月亭坊一家旅舍里的仆人正在向东家禀告。
“丙号房昨日住宿费用已经付讫。”旅舍东家是个白面长须老翁,他边翻看账簿,边执笔写着什么,头也不抬的说道:“这书娄你就送到官府,报个无故失踪罢。回来后把丙号房洒扫干净。”
“是。”
而林澜此时正在井底,念诵女郎传授的法咒发动禁制炼化毒蛟,浑不知自己的行李已经被送至官府。
如此这般,早也念咒,晚也念咒。时间匆匆而过。
在这期间,林澜和女郎也渐渐熟悉,闲暇时,也颇多交谈。林澜说了澜澄江畔丹霞与九使斗法的经过,以及丹霞授箓嘱托巡查的事情。
女郎也讲述了自身来历与这井中生出毒蛟的缘由。
她自陈姓敬名秋颖,是春秋时炼气士师旷所铸十二镜之第七者。师旷在铸镜时以日月为大小之差,秋颖则是七月七日午时铸造而成,所以本体镜面阔七寸七分。自铜镜铸成后,师旷分增诸镜与友人亲朋。敬秋颖后流入闾山门中,千年传承有序,后被赐予陈靖姑。待到诛灭蛇妖之后,陈靖姑用她作为法阵中枢法器搭建禁制镇压九使妖蛇的蛇躯。
七穿井是南方水域井龙王府邸所在,陈娘娘选择此处作为蛇躯镇压之地,亦是存了让井龙王就近看护法阵,派中护法再按月巡查镇压,如此便可万无一失的心思。
但是百年前突来天地动乱,致使陈娘娘勉强布置完成这处法阵禁制后便匆匆离去返回闾山。而龙族作为鳞虫之长,上古以来就受箓天庭司职降雨,天庭坠毁,井龙王一大家子受过天庭神箓的全部横死化成齑粉,徒留一地龙血精气被禁制禁锢在井底。
看护法阵的井龙王一脉死了,闾山中也没有派出护法来巡查镇压,法阵无人主持维护就渐渐停滞,原本被镇压的蛇躯接触到井龙王遗留的龙血精气,两者相合,居然化生成一只毒蛟,并生出了新的灵智。毒蛟初生神智不高,只有前身残留的死前记忆警示,井外有危险,妄自出井会遭逢大劫。而法阵停滞后,做为中枢法器的敬秋颖也落入了毒蛟手里,毒蛟用嘴中毒涎污秽控制了铜镜本体,驱使敬秋颖用幻影迷人心魄自投井中,自己则躲在井底享用血食。
那日林澜虽未掀开井盖,但是井边数十丈范围皆在铜镜感应内。所以半夜时,敬秋颖就被毒蛟驱使幻化成美艳女郎上门迷魂。
“谁知道你这少年郎上来就是一道法术击面,半点不懂怜香惜玉。”敬秋颖此时想起还是有些愤恨:“若不是你后面用了控火术,对炼化毒涎有大用,我才不会出言央求你入井灭蛟。”
此时的敬秋颖也不再伪装出那副娇弱的模样和语气,显然对林澜那夜表现耿耿于怀。
“嘿。井里有鬼魅盘踞,生性喜爱迷惑人心,肯定不会放过我这有心探查之人。所以一入夜我就做好准备,手中时刻捏着法诀,只等鬼魅一出声,就先发制人。宗室鬼魅幻化成任何模样,我也是闭眼不看!唯有一道法术丢去!”林澜靠在殿内大柱上曲膝而坐,嘴里说的话硬邦邦的好似利箭射向敬秋颖。
“哼!若不是你闭眼不敢看我,否则,你早就被我迷惑心智了!”话音未落,敬秋颖摇身一晃,面容身形变成了一个耄耋老妪,又一晃变成个豆蔻少女,随后天真稚童,威严将军,穷苦农夫,意气少年郎等各种模样如流水般变幻。
各色幻影神形兼备,惟妙惟肖。
“如何?”说着敬秋颖又变回娇媚女郎的样子,得意的说。
林澜顿时坐直上身,对这这奇妙幻术惊叹不已。心中转过念头这敬秋颖出身不凡,又在闾山传承千年,如果能得到她的指点教导,对自己肯定裨益非常。
他自经历毒蛟一战后,自然知道自己对神箓和法术的理解运用非常的浅薄。
不过敬秋颖闻言后却直接摇头拒绝,她告诉林澜:“像我们这类传承法器,都有禁制束缚,你不是闾山亲传弟子,我是不能向你透露任何功法密旨的。之前的控火技巧不算门派辛秘,各类典籍皆有记载,而禁制法阵控制法咒是因为你身怀闾山护法神箓,所以才告知你的。”
林澜闻言,默默无语。
“别以为身怀神箓,会施展几手法术,就是修行中人。你若想真正炼气修行,还需要去寻个好门派,找个好师傅。”敬秋颖随后又说了一句让林澜心跳的话。
“那神箓究竟是何物?为何你说身怀神箓,算不上修行。真正的炼气修行又是如何呢?”林澜沉默半响吐了口气。
“这就要从头说起了。恒先之处,故无有形。天地未形,冯冯翼翼,洞洞灟灟,故曰太昭。道始于虚霩,虚霩生宇宙,宇宙生气,气有涯垠,清阳者薄靡而为天,重浊者凝滞而为地。”
“天地方开,气孕阴阳。天地之袭精为阴阳,阴阳之专精为四时,四时之散精为万物。积阳之热气生火,火气之精者为日;积阴之寒气为水,水气之精者为月。日月之淫为精者为星辰。”敬秋颖神色变得严肃,说起了上古开辟,炼气伊始的故事。
“天地又哺育世间一切有情众生,所以说起来万物皆可修行长生,只是天资根骨福缘有差,所以成就有别。”
“我看坊间各种志怪杂谈,有神仙妖魔鬼魅之分,所以是因为修行过程不同,修成的也不一样?”
“非也,天地间有如龙、凤、麒麟等灵兽,也有如九使、毒蛟等妖物。皆是因为这些妖物自开灵智后放纵性灵,食人啖骨,不得正法即化为妖。同理而视,炼气之人若无一颗问道修真之心,所思所为不择手段杀生害命,即为邪道魔道。”
“纯阴而无阳者为鬼;纯阳而无阴者为仙;阴阳相离者,人。所以只有人可以为仙,可以为鬼。人死之后一点阴灵不灭,成精作怪,称之为鬼魅。若能炼气修真有成,则称之为仙,仙有四等,法有三成,持修皆在个人。”
“什么叫仙有四等,法有三成?”
“法有三成者:小成、中成、大成。仙有四等者:人仙、地仙、神仙、天仙。所谓人仙,修真炼气之士,未悟大道,惟小用其功,于大道中得一法一术成功,但能安乐延寿,故曰人仙。”
“所谓地仙者,天仙之半,神仙之中,止小成之法。识坎离之交配,悟龙虎之飞腾,炼成丹药,得以长生住世,故曰地仙。”
“所谓神仙者,得中成之法,金精炼顶,玉液还丹,五气朝元,三阳聚顶,功满忘形,胎生自化,阴尽阳纯,身外有身,脱质成仙,超凡入圣,谢绝尘世,故曰神仙。”
“所谓天仙者,得大成之法,内外丹成,道上有功,人间有行,功行满足。超脱三界九天,坐观宇宙八荒,是曰天仙。”
如果说丹霞和那张神箓是让林澜知晓了在这碌碌尘世之外还有一方仙神鬼怪,修道求长生的世界,那敬秋颖这一番话说下来,则是真正揭开了修行世界帷幕的一角。
“那神又是什么由来呢?”林澜想起灵台里的神箓,与毒蛟争斗靠的就是这张来自天庭的符箓。
“凡人无知,多将神仙混为一谈。上古之时并未有神,只有炼气成仙者。后来三教互相攻伐,掀起一场封神大战,众仙为消杀劫,打的天地变色。最终身死之仙元灵封神,分为雷、火、瘟、斗、群星列宿、三山五岳、步雨兴云、善恶共八部,天庭得立。这就是神的由来。这些元灵成神者终世为神,囹圄于天庭,修行也不得寸进。”
“不过,日迁月移,各个炼气门派弟子渐盛,为了保护门中弟子,这些门派多向天庭求箓,赐予新进弟子作为护法之用。更有许多炼气士为了积累外功,求入天庭各部,职司百年或千年,以完善外功,始能更上层楼,进窥更高位业。闾山祖师许天师就是天庭四大天师之一,而你身上的那张七品火部神箓也是许天师从天庭得来。后因陈靖姑收了丹霞那猴子做护法,赐了给它。”敬秋颖伸出手指虚点林澜眉间。
“这些神箓出自天庭各部,暗含些许各部大道痕迹,自生法术。所以受箓者,无需修行就可以凭箓施法。你也是如此。但是一朝神箓离体,你就又重新变回凡人了。”敬秋颖瞥了林澜一眼,偷偷掩笑。
“神箓还会离体!?”林澜果然惊讶问道。
“那是自然。天庭能赐箓,自然也能收箓。不过你不用担心,现在天庭都没了,哪还会有神来收你这张小小七品符箓。”
林澜默然无语,然后缓缓说了句:
“还是得拜师求艺,炼气修真才是求道成仙的正途啊!”
“那闾山…?”
“别想闾山了,闾山收徒极严。最近三千年,山门只开了一次,就是收陈靖姑入门。更别说天地动乱后,闾山护法都不出山门,门内都肯定出了大问题。”敬秋颖想起这事,就忧心忡忡。
“也不知道如今修行世界是什么模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