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天的某个时辰,战火终于还是不可避免被点燃了,来子想躲也躲不过,因为父亲大人已忍不住,正式向来子打开了话匣子,头头是道,一句接一句开机关枪,先声夺人,说来说去,无非就是强调来子已赖在家里吃了两个多月闲饭,这回无论如何都该要出门去,好男儿志在四方,倒要问问,来子这回又想好了去什么地方,显然父亲大人是存心挑衅,逼着让来子当着他的面,亲口把“海南岛”三个字说出来。
父母亲大人当然知道来子透露过想去海南岛,这么重大的事情,怎么瞒得过父母亲大人,来子也并不避讳让父母亲大人知道,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想法。来子无比痛恨父亲大人这种明知故问,装腔作势,又十足婆娘气的挑衅德性,简直让他感到奇耻大辱,自尊心受到伤害,好像海南岛是个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
来子不畏强权,针锋相对,还是直接了断,义正严辞把海南岛三个字说出口来。结果,却惹得父亲大人怨气大发,恶狠狠劈头盖脸驳斥来子一顿好的,把海南岛说得一无是处,好像来子只要去了海南岛,就回都回不来了,是神经有毛病才会想到去海南岛,鬼都懒得去海南岛,应该为这种想法感到羞耻,十足不肖。
在父亲大人看来,海南岛是一个专门制种的地方,难道来子是想去海南岛制种不成,真真是狗就改不了吃屎的习性,也不想想其它有出息的路子,父亲大人听闻过,一些有关海南岛耸人听闻的消息,村子里就有人去海南岛搞传销,连好几年都不回家,再加上父亲大人的想象力,使得海南岛在父亲大人心目中变得更加阴森恐怖,好像海南岛到处都是骗子,就不用说在海南岛搞传销是怎么骗人的。父亲大人总之以为,来子如果去了海南岛,就彻底完蛋了,弃家里的人而不顾自己的死活,这与自寻死路有什么区别。
父亲大人说着说着喉咙都哽咽住了,想必有生离死别那么难过,就是爷爷的去世,也没有这么难过,说到后来,父亲大人还是正式逼迫规劝来子,非得要跟妹妹去深圳不可,甚至明确要求来子到深圳后,就直接跟舅舅们一块干活,而且是一声长一声短一声轻一声重,声情并茂,软硬兼施,能说会道,如果来子还不听话,非得把他气死不可,难道还嫌没有把他气死。
来子对此,早有心理准备,不愿轻易缴械投降,全当父亲大人是在演戏,可恶之极,恨不能破口大骂之,就嫌没气死,气死了还好。来子断定,无论做出什么样的选择,父母亲大人都会唱反调,来子懒得废话,以沉默为主,必要时也哼唧哼唧坚决表示还是一定要去海南岛,像是死活都与父母亲大人不相干,也决不愿意跟妹妹去深圳,像是存心要气死父亲大人才甘心,互相唱反调。
但来子在父亲大人的攻势之下,败相毕露,特别是来子始终还不能说清楚,想去海南岛做什么,就更加让父亲大人有隙可击,直捣黄龙,甚至有些以为,来子是感到跟妹妹去深圳很丢面子,才胡乱想起要去海南岛。
很快母亲大人也加入进来,歇斯底里,噼哩啪啦把来子责骂得体无完肤,是不是想死哩,人不信,信鬼,甚至还呜呜咽咽哭开了腔,扰得来子极不耐烦,七窍生烟,暗自要母亲大人见鬼去好了,嘴上却无言以对。
最后父母亲大人像泄了气的皮球,再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来子也始终没有缴械投降,沉默以对,顽固不化,陷入僵持局面。妹妹见到这种僵持局面,于心不忍,竟也搅和进来,并诚心诚意直来直去规劝来子跟她去深圳好了,何必让父母亲大人动这么大的架势,生这么大的气。
来子想也不想,就嗡声嗡气予以拒绝,心里面却开始有所动摇,看得出妹妹这是在设身处地为他着想,给他台阶下,他最终肯定还是要跟妹妹去深圳,对于妹妹的感激之情难于言表,只要有父母亲大人在场,他是不会当场缴械投降。
但经妹妹这么一搅和,来子就窘态毕露,为难极了,很不情愿让父母亲大人看出,他其实已暗自不得不缴械投降,但表面还要顽固到底。更可恶的是,父亲大人见状,则自以为是断定,来子实际已妥协了,不成问题,就得意忘形顾自把来子放在一边,转而兴致盎然,一心跟妹妹谈论起来,毫不顾及来子的感受,以为大功告成,也多亏妹妹能出面圆场,不然不知还要僵持到什么时候去,真是让来子气得半死。
之后妹妹私底下,再次语重心长,郑重其事规劝来子跟她去深圳好了。来子稍作犹豫,也就若无其事,嗯嗯啊啊答应下来,心中难免羞愧难当,喟叹不已,始终还是无法摆脱父母亲大人的安排指挥,不得不认命了,事实证明,前面那场战火,他根本就自不量力,以卵击石,必败无疑,黯然神伤。如果他还不答应跟妹妹去深圳,肯定还有他好受的,最终还是不得不跟妹妹去深圳,识时务者为俊杰,事实表明他想去海南岛的时机还并未成熟,父母亲大人只要不给他盘费钱,又怎能去得成海南岛。
来子甚至认真地想到过,他跟妹妹到深圳后,就天高皇帝远,受怎么着就怎么着,决不听从父母亲大人的遥控指挥,甚至等时机成熟,他还是可以从深圳逃到海南岛去,反正他是不会就这么轻易放弃想去海南岛,除非这次去深圳后,能有好的境遇,否则只会加剧他想去海南岛,想去海南岛的故事远还没有结束,注定会一波三折,连绵不断。
来子这将是第三次去深圳,深有忌讳,而且又是跟妹妹去深圳,感触良多,黯然神伤,太窝囊了,只怪他实在太没出息了,要比有出息,他谁都比不过,要比没出息,恐怕谁都比不过他,他竟还是多读了点书的人呢,好像又还只是一个初出茅庐的浑噩小子。
来子为了挽回点面子,竟向妹妹表态说等到了深圳后,主要去找灌浆的活干,并解释说在他的记性当中,深圳那边有许多灌浆的活,好像深圳那边真有一个灌浆的活,等着他去干似的,说得真是容易。
妹妹对来子的表态,充满信心极力赞成,并还举例子说,她在深圳那边确实碰到有一些人是在干灌浆的活,但妹妹并不认为灌浆的活就是什么好活,总觉得来子多读了点书,就应该找点更有出息的活,妹妹对来子的期望,与来子本身的自信心很不相称,来子的自信心早已减退得差不多了,几乎需要完全重新建立起来,走出最低谷。
来子其实对于能否在深圳找到灌浆的活干,根本不抱什么希望,并不认为他在深圳找工作,还有什么本钱,毫无信心可言,对这次去深圳的境遇很不乐观,他只要能在深圳找到什么活干都不会挑剔,还是希望,如果运气好的话,能进到一个比较正规的厂里去体验一下真正进厂到底是个什么滋味就再好不过了,他并不认为,他真正进过一次厂,那模具厂、那玩具厂在来子看来还不算是正规的厂,还是以为打工就应该以进厂为正道,也比较安稳,他实在是打工打怕了,越来越保守。
11月1号,来子专程去茶陵县城,办了边防证,这是他第三次办边防证,感触良多,暗自祈祷。
11月2号,上午八九点钟,来子和妹妹正式从家里动身了,来子身上并没有带什么钱,父母亲大人以为来子反正是跟妹妹去深圳,还要带钱干什么,不然又怎能安安份份跟妹妹去深圳,半路脱逃也说不定。来子却因为身上没带什么钱,而感到非常难堪,空空落落,若有所失,很不塌实,父母亲大人哪里体会得到,出门在外的许多不定因素,他跟妹妹去深圳绝对没有父母亲大人想的那么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