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子从那印花厂退出来,彷徨失措,神思恍惚,悲痛得难以自拔,预感到正面临一场最为艰难的生存考验。
来子痛定思痛,有些觉悟,认为这回真的只有靠自己啦,是该要主动采取行动,尽快找到一个什么活干。
来子毕竟算是有了一点社会经验,对于如何主动采取行动,不是完全茫无头绪。
来子稍经踌躇就想起要到火车站那里去碰运气,还清楚记得,他曾有一两回到火车站转车时,冷不防就会有个别油里油气的人窜到他跟前,并死皮赖脸问他是滞要找工作,他则会小心翼翼地予以拒绝,生怕被牵扯上,心存忌讳,以为肯定不会是什么好名堂,甚至以为只要在火车站出现的那些花样百出的各种名堂,都不会是什么好名堂,应避而远之,不去招惹,以防受骗上当,陷入烂泥滩,惹不起还躲不起。
来子还只剩十几二十元钱啦,不必担心受骗上当,反正没钱有什么可骗的,以为如果运气特别好的话,说不定还真能马上找到工作,就好像火车站特有的事情发生的规律一样,也可能会产生特有的效果,真是出奇才能制胜。
来子到广州后,几乎碰到的都是坏运气,没有一处顺利过,竟指望会在火车站那里碰上特别好的运气,真是异想天开。
来子是很容易就异想天开,越是异想天开,越有吸引力,
来子要主动采取行动,就要想到什么办法就按什么办法去试,不敢保证去火车站就真的能够碰上特别好的运气,但相信,去火车站会让他从一个新的起点真正主动采取行动,就像他来广州打工是从火车站开始的一样,他又要从火车站重新开始主动采取行动,他在广州火车站的故事要有续集。
来子兴冲冲地赶到火车站那里,只见火车站那里已是熙熙攘攘,纷纷扰扰,各路英雄豪杰云集荟萃,天地已变成江湖,风起云涌,多是多非。
来子以前每到火车站那里,都会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小心谨慎,不招不惹,封闭起来。
这回来子提着包裹混在火车站那里的人群中如鱼得水,像是一个游荡的鬼魂,愣头愣脑,迷迷糊糊,尽情招惹,如入无人之境。好像对火车站特有的事情发生的规律了如指掌,相信他希望能碰到的事,就一定能碰到,好像要让他在火车站的人群中惹人注意,也并不是特别难,只要他表现成什么样子的人,自然会有人盯上,自然会发生相应的名堂。
来子当然是要找工作的,还怕惹人注意吗。
结果不出所料,很快就有一人突然窜到来子跟前,问来子是否要找工作,样子十分认真,似乎一眼就看出来子是他的最佳目标,不容轻易放过。
来子毫不隐晦接口就承认正急需要找到一份工作,并用一种焦急的眼神,向那人发出求救的信号。
那人心花怒放慌忙从衣兜里掏出一张名片来,急着郑重其事解释称他是如何如何的身份,一边就夹着名片送向来子怀里,示意要来子接过名片仔细瞧瞧,还以为来子看过了他的名片,就会相信他的身份。
来子并没有把名片接过来,仅装模作样略向名片瞥了一眼,就连忙嗯嗯啊啊点头表示已认可那人的身份,用不着怀疑。
那人到底什么身份,来子无心认真猜透。
来子心想不管那人什么身份只要有能力,有热心肠,帮他火速找到一份工作,哪怕只管吃住的工作都行,让他摆脱眼前的危机,那就算是对他有再生之恩,功德无量。
来子不愿兜什么圈子,立即就向那人打开天窗说亮话,表明他的处境实在堪忧,还只剩十几元钱了,诚心诚意恳请那人能帮他一把,解救于危难之中,正所谓救急不救穷,人情之所在。
这是来子头一次这么明明白白大大方方向人恳求帮助,好像在火车站向人恳求帮助实在太寻常了,一点也不觉得不好意思。认为火车站是各种神奇能力汇集的地方,认为那人也可能会有那种能力。
那人大失所望,想立即甩开,又抹不开面子,真是羊肉没吃到反惹一身臊,好生尴尬。
那人一点也不用怀疑来子确确实实是在求救,肯定会经常碰到像有来子这种困难处境的人,不会因为来子落到这种困难处境,就立马对来子产生歧视,肯定学会了要透过表面看本质,不能一概而论,成行家了,估计都能够看出来子是怎样落到这种困难处境的,不足为奇。
那人坦白向来子承认,他并没有来子认为他会有的那种能力。
最终那人还是出于一片热心,答应带来子去一个地方试试看能不能得到些帮助,但明显没有把握,又像是不得已走走形式给自己找台阶下。
那人也明显能看出按来子本质,实不应该落到这种地步,于心不忍,特殊对待。
来子感激不尽,当然乐意跟那人去试试看,不作强求。
来子并不认为这是一件严肃认真的事情,预感到结果会是怎样的,不再有非份之想,思想又完全回到了现实中。
来子跟在那人后面稍作步行,就来到火车站边上的某职介所内。
来子这才明白那人其实只不过是这个职介所下面的爪牙而已,这职介所的形象在他的心目中丑陋百出,
来子并不特别感到意外,更不指望会从这职介所得到帮助。倒是觉得富有戏剧性,他正是因为太依赖那职介所,才落到这种地步的,他欲要吸取教训,主动采取行动,却偏偏被带到这个职介所里来,他是那个职介所出,这个职介所进,可悲可叹。
来子欲要碰到扮演什么角色,就扮演完什么角色,头脑清醒得很,尽量控制自己,不要出洋相,免得丢人现眼。
来子不用招呼,就主动在一排职介人员的办公桌对面坐了下来,扮作可怜巴巴的样子,一声不吭,像是不知如何开口才好,好像从没有跟职介所打过交道。
还是那人依依呀呀替来子作了开场白,看这里的职介人员能不能帮助一下,这正好可以看出那人在这职介所里的份量如何。
这里的职介人员一听说来子的情况好生晦气忌讳,想也不想当即就冷冰冰地予以拒绝,然后就不再作任何言语,欲要来子好自为之,才没兴趣顺便了解一下来子到底是如何落到这种地步的,这真是开饭店的碰到要饭的还有生意做吗?
显然来子这种情况这里的职介人员早已司空见惯,麻木不仁。
就像那人在这职介所里没什么分份量一样。这职介所里的职介人员一点也不给那人面子。那人虽然是在这职介所里充当爪牙,但还是显然不能与这职介所里的职介人员相提并论。
来子一点都不难过,暗自庆幸有先见之明,没有主动开口向这里的职介人员求救,
来子忍不住哼唧几声也就起身就此收场,免得遭人白眼,作贱自己,也不想让那人更加丢面子。
来子算是又好好地见识了一回,完全能看出这个职介所的档次,以及真正的职介能力,不容乐观。
来子并不是没有一点收获,更加认清了现实,更加认清火车站是个怎样的地方。
来子刚一从职介所溜出来,那人也就跟着出来了,面色惭愧,并陪同来子在火车站那里走了走,当作送别。可以看出那人在火车站那里充当职介所的爪牙,并不是那人的本来面目。
到了快分手的时候,那人语重心长建议来子,别浪费时间还继续在火车站那里瞎磨蹭,唯有直接找到一些厂门口去碰运气才是正理。
不用怀疑这是那人的肺腑之言,对来子很有价值。
来子当即也嗡嗡哝哝表示会采纳这个建议,欲要就此告辞,不作耽搁,而那人肯定又要去发现下一个目标。
来子与那人分手后,又还独自在火车站那里徘徊起来,心中只是干着急,一时间不知又该怎样采取行动。想像中去找一些厂门口碰运气也是挺难挺难的,无从下手,更不知要到哪里去找一些厂门口,又怕经不起折腾。再也没有本钱去胡乱试着碰运气,要是早能够主动去找一些厂门口碰运气,就绝不会落到这种地步,活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