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中午一两点钟来子不知不觉行走到了东风路某天桥上,发现天桥那边旁有个职介所,此前他一点也没有想到过要靠职介所找工作,他平常想得起的一些事物,现在却要真正碰到了才想得起来,这也是他在广州见到的头一个职介所,看那职介所的外面,他就觉得那职介所挺正规的,好歹要试试,他甚至情不自禁一厢情愿立马就对那职介所产生依赖性,真是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注定要与那职介所产生一些反应,心想这就是打工,至少这是打工的一项重要内容,不知有多少人打工是靠职介所找工作的,反正他就要这么靠那职介所找工作了。
来子这样打工真是没出息,到这个时候他哪还会想到有出息没出息,他见到那职介所就好像见到了救命稻草,急于求成,心里一点防线也没有。
来子进到那职介所里面觉得里面的装饰摆设恰当好处亮亮堂堂,几位工作人员也是慈眉善目工工整整,氛围肃静格调宽松,他觉得正规的职介所应该就是这个样子,顿感宾至如归,好生亲切,总比在外面盲无目地地游走要松了一口气。也正因如此,舜时间他反倒稍显拘谨羞愧不知该如何开口才好。
还是里面的工作人员主动跟来子打了个招呼,问是不是想要找工作,态度和蔼可亲,平易近人。
这是来子到广州后头一次有人对他态度这么好,真是有些受宠若惊,慌忙承认的确是想要找工作,仅只承认完毕后又显得期期艾艾笨嘴拙舌,一幅惨兮兮的样子,苦不堪言,只差没有说出乞求的话来,像这样诚心实意的求职者想必那职介所都很少碰到过。
里面的工作人员其实一眼就看出来子是个什么来头,来子提的那个一看就知里面装的全是衣物的包裹就是最好的证明,不过就是一个初出茅庐不暗世事的懵懂小子罢了,他们开始有针对性跟来子搭讪起来,推心置腹,劝来子不必表现得这么惊慌,欲要与来子正式展开谈判,蓄势以待。
来子见里面的工作人员对他如此客气,渐渐有些恢复了常态,流露真情,诚心实意,甚至主动要求里面的工作人员快快为他介绍一份工作,急于求成,反正他就是这么个爽快人,一切由里面的工作人员看着办吧。
来子如此爽快急于求成,反倒让里面的工作人员有些措手不及,他们平常面对的求职者,至少都比来子有心眼,躲躲闪闪,犹抱琵琶半遮面,抛砖引玉,投石问路,他们也学会了装腔作势,弄虚作假,口若悬河,夸夸其谈,他们等于是用一套惯用的伎俩来对付形形色色的求职者,但他们这些惯用的伎俩一点都不必在来子面前派上用场,省了,他们开始设身处地地为来子考虑找工作的问题,再不必拐弯抹角,他们还坦诚提醒来子经他们介绍工作是要先交100元钱的,他们能够看出100元钱对来子有多重的份量。
来子当然愿意交100元钱,并认真告诉里面的工作人员他还剩多少钱。
来子填完求职登记表也就交了100元钱。
里面的工作人员在为来子介绍工作之前,少不了要同来子进行一番讨论,量体裁衣,可见他们为来子介绍工作是很认真的,认真得让来子有些过意不去,心想那100元钱花得挺值的。
来子只含糊其词声称学了四年农业,对养猪有点专长,其它各种知识全都懂一些,自以为像他这样学农的到广州这种地方很难找到对口的职业,意思是要里面的工作人员,无需考虑他的专业,一切随他们看着办,他来广州打工,不是因为他学了四年农业,他学了四年农业,只有在家里才能派上用场,不然算是白学了四年农业。
来子是真的以为来广州打工不就是有什么活就干什么活,出卖劳动力,而且又以进厂干活为主,甚至以为不进厂就不是打工,可见他对打工还多么地无知,注定要吃亏。
有人提意让来子去散发广告传单,绝对可靠,待遇也不差,那人以为来子刚刚步入社会,各方面显得太稚嫩了,有待锻炼,而散发广告传单会接触到形形色色的人物,深入社会,有利于来子锻炼锻炼成熟起来。
好像来子要赶上按年龄应有的成熟度,就必须要走一段不同寻常的路子。
这对来子的确是个有建设性的好提意,诚信十足,不像是在弄虚作假,机不可失,来子应该可以接受,来子也并不是喜欢挑剔的人,
来子并不认为交了100元钱,就可以随意选择,东挑西捡,他已经看出,其实这里没有什么好的工作可供介绍的。
结果却出人意料地遭到了来子婉言拒绝,觉得散发广告传单哪是什么打工,简直就是混,打工就应该老老实实干点什么活,特别是他头一次打工,更不能混,更应该老老实实干点什么活,他从来没想过要靠混打工,
来子模糊意识到散发广告传单弄不好还可能会被抓起来,那简直是敲一天锣鼓跑一天江湖,哪比得上老老实实干点什么活心安理得,估计刚出来打工的人都会这么以为,这就是农村人的本性。
来子其实是有些原则的,但又说不清他的原则是什么,只有碰到具体事情,他的原则才会显现出来,非原则不可。
来子不好意思一样表示最好能介绍一份实实在在活干,却又说不清什么才是实实在在的活,以为里面的工作人员应该会明白,他主要就是想进厂干活,点破不说破,几乎是在讲客气。
来子除了想到厂里的活算是实实在在的活,还想不出其它什么活也算是实实在在的活,可见还多么地单纯,
来子想进厂干活与实际给介绍什么活,完全是两码事,心有体会,不作强求,不会以具体干什么活来当作他的原则,可以说他找活干没什么原则。
经过讨论,有人要将来子介绍到某搬屋公司去当搬屋工。
要介绍来子去当搬屋工确实是实实在在的活,可也太委屈了,他光是听到搬屋公司这个名称就暗自咯噔一下,觉得很怪异,很不是滋味,以前还从没有听说过搬屋公司,
来子心里不满嘴上又不好意思再作拒绝,只下意识犯嘀咕,明显有所忌讳,勉勉强强才能接受,但很迟疑,磨磨蹭蹭。
经人劝慰解释之后来子有些想通了,姑且接受这种介绍,反正有人表态,如果他在那搬屋公司干不了的话,可以退出来重新给介绍工作,直到满意为止。
来子也看出这职介所都能介绍些什么活,好像越是介绍低档次的活越有成功的把握,越不会骗人。
有人给来子开了一张介绍信,来子就要拿着介绍信去找那搬屋公司应聘,争取马到成功,不辱使命。
出发之前,有人提醒来子,如果应聘时对方要求交身份证,交押金的话,那就千万别交,小心有诈。
来子并没有特别记住这句提醒的话,没有心思去琢磨这句提醒的话,
来子从来就很粗心大意,往往粗心大意是缺少社会经验的缘故,比起城里人的精明,农村人都很粗心大意,来子何止是缺少社会经验,而是一点社会经验也没有。
来子带着介绍信提着包裹从职介所出来,直接就在天桥下面乘车去珠影厂那里。
一路上来子觉得松了一口气,以为打工找工作只要到职介所里花100元钱就迎刃而解了,省却好多麻烦,一点也没有想到,万一这次应聘不成功怎么办,
就像农村人容易过高地估计了城里人的身份一样,来子也过高地估计了那介绍信的作用,一点主见也没有,完全处于被动,还下意识懒得有主见,乐于被动,一心以为既然在那职介所里交了100元钱,就自然会介绍到一份工作,想都不去想还有其它什么找工作的途径没有,反正要试就试到底,
来子算是又进入了一种新的状态,在这种新的状态中算是最没出息,无异于把自己的命运建立在信任别人的基础上。
来子到珠影厂那里后没能够轻易就找到那家搬屋公司,这恐怕也与他缺乏社会经验有关,来子急不可奈,慌慌张张,太意外啦,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他原还以为凡是够得上公司这个称谓的肯定都是大地方,至少挂有牌子,
来子按介绍信上的电话号码,断断续续地总共打了三个电话打到那搬屋公司,只想弄明白,那搬屋公司到底是在珠影厂附近什么地方,怎么找才能找得到,想必对方能够听出他只不过是应聘的。
可在电话里对方的语气一次比一次恶劣,就差没有破口辱骂来子,那搬屋公司是怎样的也就可想而知了,更没有主动说起招聘的事。
相应来子在电话里也就一次比一次畏缩,倍加委屈,语无伦次,翁声翁气,差点就要哭出声来,最后实在没有勇气,再打那个电话,就此放弃,
来子觉得就算他能勉强找到那搬屋公司去应聘也没什么好结果,当他已经在电话里应聘过了。
来子只好又死皮赖脸地返回那职介所去,让重新介绍一份工作,哪还顾得了好不好意思。
来子倍加感到难受的是,他这行动正好碰上下雨,连他的包裹都全淋湿了,他怎么就这么出师不利,连老天都不让他好过,好生晦气。
来子回到那职介所甚感羞愧,颜面无存,却又不得不主动要求里面的工作人员重新为他介绍一份工作,已顾不得面子不面子的问题。
里面的工作人员倒也没怎么责怪来子,仅只念叨几句,也就重新填了一张介绍信,
这回是要将来子介绍到另一家名为远东搬屋的搬屋公司,要求势在必成,
那远东搬屋离那职介所较近,为保险起见,里面的工作人员还特意简单画了一下步行路线,让来子直接步行过去,保证能够找到,保证再不会发生前面那种情况。
来子经过前面那次失败,对搬屋公司已没有好感,要是能介绍其它工作就好了,但这是第二次为他介绍工作,也看出那职介所的职介能力也就这样,怎还好拒绝,甚至还有些不好意思,暗下决心,这次一定要应聘成功。
来子用十几二十分钟就顺顺利利步行找到了介绍信上的那个地址,一路上丝毫不敢松懈,全神惯注,生怕又找不到远东搬屋公司。
来子找到那里一眼就见到有一个关闭了的卷闸门门面,门面上方确实有远东搬屋几个招牌字,景象寒碜。
来子心里顿时就毛毛乱乱,大失所望,惊呼不已,真是一处不顺,就处处不顺。
时间好像是下午四五点的样子,来子稍微想想就断然认定这远东搬屋公司肯定是下班了,反正今天不能应聘了,还是尽快离开此地,免得自找难受,今天注定无法将状态调整过来,注定不会有结果。
来子在那门面前稍作踌躇便逃之不迭似地再又返回那职介所去,象是多呆一分钟都不能忍受,像是不能让他在这一天里经历得更多更多。
来子当然会觉得再又返回那职介所去,挺难为情的,他其实是个很容易就觉得挺难为情的人,除非迫不得已,他是不会做觉得挺为难情的事,可他除了再又返回那职介所去,一点都不知该怎么办,毫无目的,心想这就是打工,有什么难为情不难为情的。
来子回到那职介所立即就断然向里面的工作人员汇报说那远东搬屋已经关门下班了,他多么希望里面的工作人员不要以为在撒谎,如果不是那远东搬屋已关门下班,他是怎么也不会再又回来的,
来子明显很抑郁,太倒霉了,一点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以为今天时间不早了,不可能再有什么行动啦,也就在那职介所里闲呆着。
里面的工作人员轻易就相信是那远东搬屋已关门下班了,不能怪到来子头上,任由呆着,一点厌烦情绪也没有,有人竟还会随意与来子攀谈几句,消遣消遣,平等对待,好像没怎么看见有求职者来求职。
来子开始有些拘谨,沉默寡言,甚至有些感到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但慢慢攀谈几句后,也就渐渐恢复了常态,放松了心情。他在不能盲目地悲观的情况下,就会盲目地乐观,其实也是一种农村人的本性。这一天下来,他已是身心疲惫,浑浑噩噩,反正要待到明天才能有所行动,急也没用。
来子还不怎么想起明天的事来,好像还不知道要想起哪些事来,真是挨过一时是一时,碰到什么问题才去解决什么问题。
后来有人突然关心起来子当晚住宿的问题,他这才猛然想起这是一个大问题,迫在眉睫,他是不会随意就露宿过夜,还没有落到那露宿过夜的地步,也从没有露宿过夜过,
来子不会认为在广州打工露宿过夜是件浪漫过瘾的事情,反倒认为他在广州打工,如果落到露宿过夜的地步,就真正是流离失所,穷途末路,想起就很恐惧,经那人这么一提醒,他心里就有了一道底线,或者说是亮起了一个红灯,决不露宿过夜。
来子还从没有过在外找住宿的经历,一时半会还真不知道如何解决当晚的住宿问题,有些惊慌失措,愁思百结,真是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日难。
正当来子为难之际,幸好那人能及时出面解难,那人告诉来子,他有个住宿地方,条件不差,价钱也便宜,仅要15元,如果来子愿意的话,下班后就可以跟他去住。
有这等好事,来子心存感激,哪还会不愿意,能明显感觉到那人是出于一片好心,才会多管这种闲事的,无须多虑,他也不是喜欢多虑的人。
天快黑的时候来子就提着包裹跟那人去住宿,
来子跟在那人后面从那职介所出来,先是在天桥下乘某路车到某站下车,然后步行到某生活区内,最后从某个梯板间登上去走几步阳台便进到了某两室一厅出租房内。
一路上来子情绪高昂,巴结似地与那人交流沟通,多有一种缘份,并暗自记住行程路线。
来子一进厅,只见里面正有人看电视,电视里正在放陈小春演的《鹿鼎记》,总算有点生活的气息,而且到处杂乱无章,显然这里有好几个人在住,搞不懂里面住的是些什么人,也无须搞懂这些,有这种住宿条件,十分满意,看得出这里住的人也都不讲究住宿条件,
来子很快就适应了,没有陌生感,平平常常,也无须刻意要跟里面住的人认识认识,就像里面住的人对他一点也不大惊小怪一样,他对里面住的人也一点都不大惊小怪。
来子稍作安顿之后,便顾自到外面吃了一个五元快餐,这算是他在广州正正当当吃的头一餐饭,大饱口福。
来子吃过饭回到出租房里,稍作歇息就觉得睡意袭人,好生困倦,便主动向那带他的人示意要睡觉了。
那人随随便便就安排来子睡在某床的上铺,床铺上席子被子枕头全都齐全,有这等床铺条件,足以让来子睡个大好觉。
来子实在太困了,正需要睡个大好觉,好让全身心得以调整恢复,养精蓄锐,随遇而安,他是很容易随愚而安的。
这一夜来子睡得很死,醒来后精神多了,等于把在火车上没睡好的觉都补回来了,等于一晚睡了两晚的觉。
不知什么原因那人始终没有问来子要15元的住宿费,来子因有所忌讳,也就没有主动给那人15元钱的住宿费,等于是免费睡了一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