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表上的长短指针形成了一个标准的直角,现在是晚上9点。月亮透过不怎么完整的房顶照到这栋建筑的二楼上。场景很是阴暗,但至少空间还算宽广,配合上透风且能看到月亮的屋顶多少能让尤里乌斯这个幽闭恐惧症患者安心些。
虽然众人商议结果是今晚早点睡觉等明天再早起试着在附近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但不可能真的就全部去睡觉的,为了避免可能的夜袭,尤里乌斯和帕特洛克罗斯、玛丽尼斯决定轮流守夜。当然他们也不相信马尔库斯那伙人真的赶在夜晚的山林中行进,也只需要注意外边会不会出现可疑的动静就行了。此时的门外时不时传来一些动物走过的脚步声,而需要防备的敌人还没有,也不太可能出现,所以尤里乌斯采取了一个诡异的姿势,将两只脚放在各自对面的腿上,双手则放在腹部上,闭目养神着。这一是为了在不睡觉的前提下稍微补充一点精神;二则是为了锻炼自己的灵能,脱胎于瑜伽和东方武术的天鹰术通过这种简单的方法来恢复和增加使用者的灵能,虽然速度较慢但和那些嗑药的泡药的用巫术的相比至少安全性有保障,也不需要锻炼那样耗费体力和时间;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目的是为了治愈身体的伤势,之前的战斗让尤里乌斯受伤严重,虽然表面上在战斗结束后他就已经用灵能修复了伤势,但那也只是表面上而已,被灵能支撑着表面完好的肌肉和骨骼事实上并没有完全愈合,不仅更容易再受伤也降低着他的战斗力,但被灵能锁锁着的他也无法使用大量灵能直接修复伤势,只能用这样的方法让自己的血液加速流动,并让较微弱灵能夹杂于其中来缓慢的回复身体,虽然这么做不足以完全恢复自己的伤势,但也总比没有好。
如果能让身体以这样的姿势让灵能在全身流动,那尤里乌斯能用宝贵的时间恢复一些状态,只是...弗雷迪丝一只在自己身旁走来走去,而当她每次移动的时候链接着手臂的锁链都会缠绕到身上并将他拉动。这不仅时不时打断他的运气,更让他的内心逐渐烦躁。
“我说...你能不能坐下消停点,别在这走来走去了。”
走动中的弗雷迪丝转过头来看向她:“啊...因为我没事做啊,我本身就不太在乎被马尔库斯他们发现什么的,怎么能指望我安心帮你们守夜呢?”
“睡会觉?”
“现在才晚上九点,睡不着。何况我可不太敢在一个异性身旁这样睡觉。”
“我有着起码的道德准则,不会对你做什么的...要不看会月亮和星空?”
“现在这会月亮还是一片小月牙呢,而且有啥好看的。”
“看会动物?”
“你能和我一起下去的话还有点兴趣。”
“...反正你能坐会吗,别乱动就行了。”
“好啦好啦。”可能是心烦于尤里乌斯的反复要求,弗雷迪丝还是坐在了他的对面,“所以你在干什么?该不会在做什么加强自己的仪式吧。”
尤里乌斯微微点头:“算是吧。”
“那还有点意思...等一下,那我现在这样岂不是会破坏你的仪式?你现在体内该不会因为我的干扰已经血液沸腾神经错乱马上要炸了吧,我是不是该远离点?”
“没事,反正就我们现在的距离、我要是炸了你一定会一起死,不用担心这种事的。”说完,尤里乌斯便笑了一声,随后在片刻的安静后两人就被这无聊的交谈把自己逗乐了,都笑出了声来。
“不过说真的,我真的不会打扰到你吗,如果你早说的话我就坐下来...啊不对,好像让你说话也会让你分心吧...”
“其实呢,只要我的身体不动大致上就不会有影响了。”说着尤里乌斯睁开了自己的右眼,想以此暗示自己并不会因此受到干扰,“事实上如果你觉得实在无聊的话我倒是可以和你聊聊天,但我实在不知道有什么话题,我非常不擅长和我不熟悉的人交流。”
“不如你把这个方法教给我怎么样?”不只是玩笑还是真心的,弗雷迪丝露出了一丝笑容并有模有样的照着尤里乌斯做起了一样的姿势。
“很遗憾呢,虽然我很想提出点什么条件来赚你一把,但这套技巧似乎只有我们家族的人才有效果,稍微远一点的亲戚就没用了。”这并不是什么推辞用的客套话,尤里乌斯曾经尝试违背爷爷的教导将天鹰术教给自己的师傅,但并没有成功,原因不明,“至于我打架用的那一套,那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学会的,而且这东西也没啥秘籍,至少我还没法教人。”
“那你有什么心得招式什么的可以教下我吧。”
“心得就是盯准敌人的弱点,将战斗的意识凝聚于心,将灵能注入拳头,然后打出去!...就这样了。”
“啊?”似乎是因为感到疑惑,弗雷迪丝的表情变得略显诡异。
“有什么办法,我本身就不是那种武术爱好者,连这些只是为了防身和兴趣罢了,再加上我自己也没有完全领悟这些东西,又怎有资格教别人了。”尤里乌斯叹了一口气,“再说了,天鹰术是属于我们家族,换句话说也是我自己的东西,而拳法是我师傅教给我的,前者好说后者我可不能随便乱教给别人的。”
“啊,是吗。”本身就不太可能的东西,这个答案对弗雷迪丝来说不算太意外,只是她因为刚刚的谈话想到了另一些东西,她那金色瞳孔望向对方,“话说,我有个问题,我听马尔库斯说过,你其实是沃波拿巴家族克吕兹分支的族长对吧。”
“嗯。”虽然无论年龄和性格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匹配。但他确实是沃克吕兹亲王兼分支家族族长,只不过他年纪轻轻能当上族长并不是因为有什么丰功伟绩,而是继承顺位排在他前面的人都死完了,世界大战夺取了大量贵族子弟的生命,让法国的上层阶级被物理意义上经过了一次换血,让他这个普通人性格的家伙也能继承爵位。“不过我们家现在也没剩几个人了,所以这个所谓的家族族长也是空头衔罢了。”
“那竟然如此,你为什么又要放弃头衔来埃律西昂呢?该不会真的是为了寻宝吧。”
“为了避灾,和西格贝尔扯上关系完全是意外。”尤里乌斯说道,话说自己怎么开始和对方聊起家常了?不过好像也没啥损失,就聊吧。“因为我在法国被某些人盯上了,所以只能跑到他们够不到的埃律西昂了。”
“难道是因为你作为灵能者的身份被发现了,我听说法国对这种事还管的蛮严的。”
“你就当是吧。”
“那竟然如此你们家族竟然还敢搞私下研究灵能这种事?”
“因为只要不明面使用,哪怕是女巫猎人也没有证据判断你是真的灵能使用者,更不要身为皇族还是拥有一些‘特权’的,虽然被发现了会身败名裂,但在平时也不容易被盯上。至于我完全是个意外,我的灵能潜力太高以至于我小时候都被藏在家中不被要求与别的同龄孩子玩耍,直到我祖父去世后我父亲才改变了我对我的抚养策略。”
“抚养策略吗...”弗雷迪丝对着这个词想了一会,“所以你祖父的策略就是把你锁在屋内?”
“确切的说是把我锁在庄园里,我是在埃律西昂出生的,当时家里在埃律西亚附近有个小庄园,他便和我母亲以及我的几个表亲等一起生活在这里。我父亲常年在外,兄长们则多在法国读书和参军,祖母要在法国照顾他们。因为外貌上我和我姐姐都属于家族中的‘异类’,我们两有着异于家族其他人的外貌,这让他怀疑其我母亲的...作风,也担心因此会影响家族的声誉,所以我祖父一开始不太想带我们回欧洲。但我终究还是他的亲孙子,他就一边将我们关在庄园中,一边请来私人教师或自己亲自教导我,用最严格的贵族礼仪来约束年纪尚小的我做事和做人的方法。”自己的祖父对贵族礼仪极度看重,以至于到了尤里乌斯觉得奇怪的地步,据说祖父是希望尤里乌斯成为一名神父,即便是他已经明显表现出对天主教毫无兴趣的情况下,或许是有什么别的理由?他不清楚。
祖父对自己的感情是什么?他有多相信自己的孙子是母亲的“孽种”?对父亲和母亲的感情是否也影响到了对尤里乌斯的感情?他从来不敢去向祖父问这个问题,据说当年祖父当年已经安排父亲和西西里缪拉王朝的公主定了婚约,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选择了自己的母亲,一个没有任何贵族身份,反而有着赛里斯血统的船长女儿。这不仅让家族蒙羞,也让那两父子的关系降到了冰点,再加上两人在政见上的不和,以及父亲常年外出不归家。祖父对他的态度可谓及其冷淡,虽然还算允许了母亲住在家中,也就每次父亲回家的数十天两人的关系还算友好,但尤里乌斯和其他兄弟们还是能明显感受到祖父对其的不满和失望,以至于“在祖父面前不要提起父亲”基本成了几兄弟的共识。
但即便如此,他还是能感受到,自己的祖父对他称不上讨厌,虽说对他的教育严苛且死板,但他依旧告诉着尤里乌斯要如何做一个“尊贵的人”,纵使自己基本上和亲王的爵位无缘,也要对得起自己的姓氏和身份。在日后他的外表和潜在的能力或许会引来许多非议和鄙视、甚至敌意,那他就必须得靠自己而非家族的力量来消除他人的偏见和诋毁。他要让世人明白作为波拿巴-帕琉罗格斯家族的一员,纵使长得另类但绝不在他们之下,也自然不会是什么“野种”了。
“你父亲常年在外?难道他是什么航海的吗?”弗雷迪丝的说话打断了尤里乌斯的回忆,显然这些八卦她的吃定了,毕竟自己家族内的那些破事也确实够稀奇的,换做任何人也不会错过。
“我不知道,他从来不肯向家里人透露自己去了哪里,在做什么,只是每隔一段时间他就会往家中寄回一封信,信上都是些问候和家事,很多时候还会附带很多风景照,当时我们很喜欢按照寄信的地点和风景来推断他在哪里。”由于长辈对风景照缺乏兴趣,那些照片便成为了子辈们的收藏品,用一张世界地图,尤里乌斯他们就能推测出自己的父亲“走”到了什么角落:巴塔哥尼亚、松江、莫斯科、维亚纳、伦敦、布加勒斯特、柏林、罗马、米兰、莫斯科、彼得格勒、莫斯科、布达佩斯、布拉格、米兰、布达佩斯、彼得格勒、察里津、斯维尔德诺夫斯克、列宁诺(伊尔库茨克)。这些地名尤里乌斯都记得很清楚,小时候的他一直以为父亲是在郊游,感慨于他没法和父亲一起在当地玩耍,等到他十多岁时才反应过来,这些地方和时间都是有联系的,他们要么都即将或已经爆发着一些让他祖父在内的人感到不满、厌恶和恐惧的事情:革命。
不知为何,包括祖父在内的家族成员基本都是标准的波拿巴党,而父亲却走上了另一条路,不承认自己的地位,毫无保留的一些公共场合批判皇室的腐败和无能,甚至拒绝王室家族的传统:当兵。成年后的他就经常远游,一年中大多只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会回家住一段时间。虽然从未透露自己去做什么,但考虑到他到达的都是“热点地区”,很多人都怀疑他每到一个地方,都会与当地的工人一起和警察打成一片——没准当中有不少是他带头的呢,更让祖父感到不满的是,和其他贵族异见者不同,父亲从未放弃波拿巴家族成员的身份,甚至还经常出席不怎么欢迎他的家族活动,比如拿破仑一世皇帝的诞辰和忌日,这让那些喜欢和讨厌他的人给了他一个“红亲王”的称号。在祖父看来,这种行为简直无可容忍,如果他真的想做这种事应该光明正大的离开家族放弃继承权,不光光是在给自己的孙子们抹黑,给会给国家带来危险,家族向来都是波拿巴党的领袖,皇帝的左膀右臂,万一自己死后他以此为名争夺波拿巴党领袖的地位,那可能整个国家都会陷入分裂。祖父和父亲经常在书信中为此争执,或是在公开场合互相隔空喊话,哪怕是父亲回家的日子里,那些表面的和平也散发着浓烈的火药味。这对父子再用自己的方法教育着尤里乌斯的同时,也让年幼的他在心中埋下了对政治的厌恶和对人心的别样看法。
父亲克劳狄乌斯·波拿巴和祖父盖乌斯·波拿巴,这对关系简直如仇人般的在很多地方都完全不同,但他都能感受到他们对他的爱护和对自己理念的坚守,并非出于名利或私心,而是他们真心认为自己的理念是正确的,一方认为对方幼稚且不计后果,一方认为对方老旧且无视底层苦难....在其他小孩子都在读着正义勇者斩杀邪恶的巫师的故事时,尤里乌斯看到的却是实实在在的人心的碰撞,他们哪一方是正义的?他们都认为自己是正义的,但由于年龄、认知、教育和经历的不同才养成了不同的价值观和信仰,或许自己眼中的正义,在别人眼里才是邪恶,或许每个人都有自己做事的动机和理由...在那个看起来还非常年幼的孩子心中,早早就奠定了他眼中对于“正义”的定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