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不喜欢水的那一类人,尤里乌斯基本只对军舰感兴趣,而作为法兰西贵族的他也曾经被邀请过登上法军战列舰参观,当时的他不仅看到了军舰上硕大的四联装主炮和其他令人振奋的武备,也看到了在甲板之下水手们的休息区,由于位置要留给弹药燃油等物资的储备,船上的船员们不得不挤在狭小密集的宿舍里睡钢丝上下铺。尤里乌斯曾经担心过,一个不到20岁的少年和一群(可能)浑身酒臭,野蛮粗鲁的大只佬生活在一个被啤酒、香烟和柴油味填满的小房间中,就算不发生什么意外自己估计也离疯不远了。
不过庆幸的是,这是一艘货轮,所载的船员不到30人,虽然马尔库斯带了不少其他人士——他推测那些可能是马尔库斯雇佣的打手和用来海下作业的挖掘人员。但这些人都住在那些集装箱改造的宿舍中,没有选择挤船舱内,所以这些货轮的宿舍都非常豪华——至少比很多工人的宿舍强太多了。单独的宿舍和单间,单独的淋浴间,沙发和桌子。唯一的问题是马尔库斯竟然只给三个人准备了一个套房,虽然这个大房间里有两个带床的房间,但对于三个且互相都只是朋友关系的人来说...尤里乌斯不由得想起以前听说过的东方的那个用两个水果让三个军官自相残杀的故事...
“我们肯定不能和玛格丽特睡一起的,得给她单独留个房间,那剩下这个房间...”
“我很庆幸于你没有趁这种机会去占别人便宜,那么现在只有两种可能方案,其中一种是你能接受和一个过去的挚友一起睡在一张床上歇息?”那个跟着他的“水手”自然也和他待在一起,至于船上的船员,在送他们来之后就走了,貌似没有想监视他们的意思。
“和一个男的在一张床上睡觉?你这家伙该不会在想什么搅基的事情吧。”
“*希腊语粗口*。你这家伙能够重要的时候想些正经的事情吗。”那个“水手”不满的说道,“第二种方案就是我们当中的一个人睡地上,至于我们俩中谁做出‘牺牲’,要不猜拳决定?”
“我没意见,不过也不用这么急,到时候再决定吧。”尤里乌斯随即瘫倒在床上,他确实需要躺一会来适应在摇晃的船上生活:“话说你演技不是不错吗,为啥小时候不见你和我一样去参演班话剧刷点分数呢。”
“如果那时话剧课有三月望日的剧目的话,我大概很高兴会出演布鲁图斯来配合你这个老是霸占凯撒一角的家伙。”
“那我所谓,反正我一定是要扮演凯撒的,剩下的角色你们随意。”躺在床上的尤里乌斯惬意的说道。
“哪怕在那场戏里凯撒会是个一动不动的尸体?”
“一个已死但却受到人们敬仰,能够让人民愤怒的袭击‘拯救了共和国’的刺杀者的暴君,不是很有意思吗。”
门口的敲门声打断了帕特洛克罗斯和尤里乌斯的交谈,由于猜测到了的原因,帕特洛克罗斯立刻带上了水手帽继续假扮水手的身份,而尤里乌斯则前去开门,而当房门被打开时,果不其然看到的是玛格丽特那带有恐惧和惊慌失措的面孔。
“凯撒里昂!”看到熟人出现在自己面前,玛格丽特不由得激动万分,快步走向房间内握住的尤里乌斯的手,而少年也能从那双略寒而充斥的冷汗的手中感觉到恐惧。
“是我,看来你没收到什么伤,这可真是太好了。”幸运的是马尔库斯处理监禁她之外没有做什么别的事,但莫名被绑架并在暗无天日的船舱中无助的几天想必还是会对她的身心造成影响。
不过总的来说,没受到伤害就好,虽然相识只有几日,但大家也已经把这个开朗随和的小姑娘当朋友看了。对于尤里乌斯来说,如果再出现因为自己的原因导致朋友受伤,那势必是自己犯下的不可原谅的大错。
不能让那种事再发生了。
见到对方没事,尤里乌斯的心稍微放松了一些,但会快又被吓得紧张了起来,因为他听到玛格丽特在激动的说着:“唉,那个...”显然她看到后面的帕特洛克罗斯,万一他的身份被门口那几个水手听到了,那他们的处境就极度危险了。情急之下管不了这么多了,尤里乌斯用力将玛格丽特拉到胸前,一边抱着她转了一圈一边“开心”的说道:“哈哈哈哈,你没事真的太好了。”
当然,在说出那句话前,他还用极小声但应该能让对方听见的声音告诉了对方该做的事情:别说话。
抱着对方转圈一方面是要让那些水手看不到自己的嘴型,另一方面也是看看帕特洛克罗斯对此的反应。从脸上表情可以看出他此时也极度紧张,但还是在愣了一会后不慌不忙的说出:“玛格丽特小姐,您怎么也在这,我...我记得之前您之前向我租船的时候是为了钓鱼,可这看着不像适合钓鱼的水域啊。”
你这家伙说的啥和啥啊,这不完完全全穿帮了吗。现在只能希望那些家伙听不出这句话和十分钟前自己的发言有多少冲突的地方了。
不过幸运的是,那些水手压根没有认真听他们说话,等尤里乌斯放下玛格丽特后,只听见一句:“马尔库斯先生说,半个小时后会请你们吃饭,到时候我们会来这里带你们过去。”门就关上了,而后是一连串逐渐远去的脚步声。
在偷瞄了一眼门外没人偷听后,房间里两颗极度紧张的心如释重负,几乎一瞬间就趴到在了地上,只留下玛格丽特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
“你们这些特遣队没有学过怎么随机应变回答问题吗...”有人的声音听起来如正在泄气的气球。
“我...我也是被吓坏了。没反应过来啊...”有人的声音听起来已经是有气无力。
“额...我是不是刚刚说错了什么话。”有人的声音听感觉得到刚刚起来恢复了些许安定的心灵又受到了极大惊吓。
从地板上重新站起了,尤里乌斯拍了拍玛格丽特的肩膀:“算了,应该没什么事了,先去那边的沙发上坐会吧,我得在半个小时内将发生了什么和我们要做的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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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做到了桌子旁用尽可能小的声音讨论着,他们不能确定外面是否有人会偷听,他们也不能保证那些水手会不会真的无视刚刚发生的诡异事情,尤里乌斯并不清楚马尔库斯是否真的完全信任了自己,他只能赌马尔库斯会希望和他达成这场交易。
“这样...那我们应该这么做呢...感觉好危险啊...”玛格丽特不安的说道。
“现在你该做的就是像平时一样就行,只有这样才能让他们少起疑心,至于剩下的,就只能看命了...”尤里乌斯无奈的说道,他也确实不能保证这个计划能够成功,不过就算一计不成,自己还是留有后手的。
“主要还是要看我们随机应变的能力,尤其是现在。”帕特洛克罗斯重新整理了下衣冠,确保自己看起来没有那么“体面”。“该是去赴宴的时候了,大家接下来一定要保持镇定。我们才有安全的希望。”
尤里乌斯点了点头,而玛格丽特虽然依旧对此感到恐惧,但还是坚定信心的站起与他们一同走出门外,准备迎接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事情。
敏锐号上有两个吃饭的地方,一个是规模不大的饭堂,本来只能容纳几十人的饭堂因为大量额外人士的涌入导致倍感拥挤,很多人不得不坐在地上吃饭。不过马尔库斯不必如此,船上还有一个装饰不错的餐厅供高级船员及其亲属享用晚餐,也可以如今天一样招待一些人。如今他的船员已经去船舱下“请”他的客人们了。
“老大,你真的打算和那小子合作吗,他们当初害我们浪费这么多时间,现在又想从中捞一笔?”那名之前负责在宴会门口搜身的壮年男子对马尔库斯询问道。
“人都是逐利的,安德烈,不然你也不会从军队退伍还和我干这种事了。”马尔库斯笑着答复自己在军队中的旧部下。
“我只是想要报答老大提携我的恩情罢了。”
“但这也是一种利益啊,无论如何,只要他肯帮我解开地图的秘密,我的目的就达到了,至于宝藏本身的价值的我也不太在乎。看来你觉得他信不过啊。”
“我看那小子古灵精怪的,不太可信。”安德烈的表情变得难看的起来,他依然记得不久前被骗导致放跑尤里乌斯的事,显然这家伙是用了什么方式把宝石偷运了出去,这让他感到耻辱和恼怒,倘若那小子再在自己面前耍花样,他势必要将其教训一顿。”
“那你呢,斯达乔斯先生。”马尔库斯望向坐在作为另一旁的一个人,看起来貌似有二十几岁,留着较长而且略显凌乱的黑发,前额宽阔,躯体壮健,两手细长,如一座雕塑般散发着一股别样的气质,但他的眼睛却将这种气质扭曲为恐怖和令人胆颤——那双漆黑的眼睛无时无刻在冷静地注视着东西,或者说,与其说是黑色不如说是一种能吞噬光线的黑洞,如同不像是凡间诞生的东西,而是链接着地狱的窗户一般...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而这个男人却感受不到任何眼神,如同这层链接被完全切断了一样。
“我也不认为他绝对可信,对于这种情形来说他实在是太过冷静了。”不过虽然外貌令人胆寒,他的声音并不吓人,甚至还略显温和,只是腔调却显得不怎么自然,带着明显的异域口音,“但他们就算有什么歪脑筋,也做不了什么,我们唯一要做的就是守好救生艇和他们带来的小艇别他们有机会偷溜就行了,他一个人对付不了船上这么多人的。”
“可是我们之前派的打手全都失败了,这小子貌似身手不错啊。”
“马尔库斯先生就算对你手下的枪法有疑心,也不应该对我的实力有疑心。”
“哈哈哈,你说的是,我确实不应该怀疑这点。”马尔库斯发出着不太符合用餐礼仪的大笑,“不管怎样,多一个朋友好过多一个敌人,如果不合作我们倒是再杀了他...啊,他们要来了,我们就先不聊这了吧。”
门口的士兵打开了门,示意马尔库斯的“客人”正在赶来,不一会后,一个留着粉色头发的少女带着不安的神情走了上来,金色的瞳孔慌张的看着坐在座位上,那些前不久绑架她,让她感到极度恐惧的人。不过虽然如此,她还是在就近的座位——也是在离他们最远的座位坐了下去。
第二个进门的是个金发的小伙子,穿着略显黄旧的水手服,看起来有点不知所措,绿色眼睛的目光迅速的掠过周围一圈人后,就落在了桌子上的美食上:“啊..这些我也可以吃吗...看起来很贵重啊。”
“当然可以,你也是我们的客人,你可以尽情享用。”话虽如此,但马尔库斯依旧用着不信任的眼神打量着对方。
“啊...那...我不客气了。”他紧张的走到玛格丽特身边的椅子坐了下去,虽然在外人看来坐着只是单纯的就近原则,但对于帕特洛克罗斯来说,坐在这里的目的还是能在发生突发情况时就近保护玛格丽特。
而之后上来的是位银色少年,脸上的表情一种笑,略带得意和自信的微笑,也是他在大部分时候他脸上挂着的表情,他如宝石般散发着蓝光的眼睛稍微看了一下周围的人后,便注视着那个坐在角落的,看起来年级与他相仿的黑发少年。
“怎么了,我的脸上有什么吗。”
“没什么,只是我之前没见过你,所以有点好奇,请勿见怪。”说完,尤里乌斯便坐到了马尔库斯正对面的位子上,“哇,这些东西还满丰盛的,可是不是太荤了一点,没有清淡的蔬菜那肉吃起来很容易腻的啊。”
“尤里乌斯先生,因为容易腐烂的原因,船上不好携带新鲜蔬菜和鱼类,所以这种带烤肉就算是非常丰盛的宴席了。”坐在一旁的水手强调着自己的身份专业度。
“这样啊,也好,这些东西也蛮符合我的口味的。那我就先开动了。”说着,尤里乌斯就把一大团薯条盛入自己碟里,狼吞虎咽的了起来。
“看来尤里乌斯先生非常的饿啊。”马尔库斯脸上之前部下交谈时的和的微笑已经消失,恢复了冷淡的表情。
狼吞虎咽的少年点了点头,“这是当然,我从早上就得坐车赶到码头,找人找船带我来船上,之后又用了几个小时颠簸的快艇才到了这艘船上,不仅没吃午饭还为了避免晕船没吃早饭,都快饿坏了。”
“那您请自便吧,不过我们也不要光吃浪费时间,作为合作的手段,先分享一下关于宝藏的情报如何。”
“我知道的不会比你知道的多,甚至连船上可能有多少珠宝黄金都不知道。”算是半句实话,虽然作为历史爱好者,但尤里乌斯对于什么宝藏的兴趣非常小,他更关心远航在历史影响层面上的意义。
“不会很少,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艘叫圣约翰·克利马科斯号的船只由日后成为皇帝季米特里奥斯一世负责的,而对于季米特里奥斯那样的昏君来说,这些财富就比粮食和人力更为重要。而且这种想法不会得到约安尼斯与狄奥菲洛斯的认同,根据现有的资料,他们的船只上都堆满了补给品。这本身就该是个极为理智的行为,但问题在于罗马人在出行前可是搜集了不少财物的,这些钱有去了哪呢?答案显然也在那艘船上。”
对于前半句话,尤里乌斯感到了明显的不对劲,不过他并没有必要声张,只是处于对历史的爱好替马尔库斯补充了后半句内容,“奥尔罕的贡金,威尼斯共和国购买摩里亚所支付的款项,帝国在西西里售卖书籍换取的收益,葡萄牙国王的资助,无论哪项都应该是份极大的报酬。但在到达新大陆后,罗马人很快就进入了以物易物的交易模式,这笔财产并未对帝国早期历史发展起到什么作用。”
“光是威尼斯赎买摩里亚就让帝国拿到了两千公斤的金银,哪怕圣约翰·克利马科斯号上只装载了一小部分,都会让我们...嗯。”
正说得兴高采烈的时候,马尔库斯忽然停住不作声了。可能是因为觉得自己说的太多了,过了一会儿,他的神情安静下来,又展现惯常的冷淡表情:“那么,尤里乌斯先生,我想我们也是时候开始做正事了。”
“这么快吗,我肚子还没怎么填饱呢。”
“我想不用太久,你也可以把东西装在碗里带过来,另外那边的两位,如果你有兴趣的话也可以跟过来。”说完,马尔库斯站了起来,往身后走去。
虽然仍感觉吃的不够,但现在只有跟上才不会被怀疑,更何况他对了解对方的进度也有所兴趣,所以在装了点东西到碟子里后也拿着起身前往了,玛格丽特因为害怕而没有动作,而帕特洛克罗斯也因此没有跟随,他不能把一个弱女子单独留在这里。对方阵营中那位黑发少年也起身跟了上去,之前在聚会拦截搜身他的安德烈似乎原打算站起了,但在看到另外两人还坐在那之后又坐了下去,显然他还是有所防备的。
不过不管如何,事情终究还在按照计划中的展开发展,现在距离自己登上这艘船已经过去了三个小时...希望这个计划还能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