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厅向外的窗台上,尤里乌斯嚼着刚刚从自助餐桌上拿着巧克力,靠在窗台上望着远处的月亮,今天的月光已经只剩下一道细微的弯钩,只能勉强看见了。从小尤里乌斯就有看月亮的习惯,每当他遇到无法向人诉说的烦心事时,在各地文化中都有特殊含义的月亮便成为了他唯一的寄托。虽然望着它在很多时候会让自己更加忧郁,但在这种忧郁中,他反而可以感受到一种能聊以自慰的平静。
说是“有心事”,但他更多的心思都放在了观察周围的环境上,从一切开始都显得有些离奇了: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在自己来到这个国家的第一天就把他邀请到一个奢华的宴会上来。虽然自己确实有皇族的身份但现在已经是20世纪,找个宣称者就可以打下一个国家的时代早已经过去。马尔库斯对法兰西之蓝的执着让尤里乌斯怀疑这是精心策划的异常陷阱。而现在,门口警卫的数量似乎增加了,那些站在远处的哨兵也表现的有所警觉,而且时不时往自己和保莱塔他们那边望去...
或许一开始,所谓的宴会就是一场诱捕人的仪式罢了。所以说皇帝之前不是说会派人来保障自己人生安全吗?人呢?
转过身来靠在窗边,尤里乌斯小心的摸了摸潜藏在短托加内衬里的蓝宝石吊饰。他开始担忧如果对方确实有将逼他交出宝石的想法,或许自己就已经被困在这座剧院里了。那帮端着束棒步枪的警卫可不是闹着玩的,但眼下似乎也没有办法可以偷溜出去,只能坐观其变了。
不过事情显然不会就此结束,更多的变量还在发生着。
“Bonjour?Césarion-Jules·Bonaparte-paléologue。Aquoivoussemblezpenser。”耳边传来一句带有诡异口音的法语。一个留着红色短发的年轻人向尤里乌斯走来,那个人从外表看是与尤里乌斯相似的年轻人,但穿着明显奢华的多,那件看起来简单的黑色礼服上用丝绸绣刻着一些纹路,而且有着一副赛里斯面孔。
“首先,我很好奇为什么我作为一个法国人没有听懂我的母语。其次,虽然可能很没礼貌,请问您是...”
那个人听到了转了个身子,似乎是看了看周围有没有人看着他,然后走了过来,小声的用回拉丁语说道说道:“我是谁不重要,但我可以肯定,你现在身上携带着什么不可告人的东西担心怎么运出去?”
虽然尽可能的保持着镇静,但尤里乌斯并不知道他脸上已经露出了可视的震惊和敌意,他深吸了一口气,想要说些什么,但面前的红发男子继续说道:“别紧张,我和他们并不是一伙的,我叫提贝里乌斯。受一个人的委托帮你们逃出去。”
“什么意思?”
“简单来说。”提贝里乌斯叹了口气:“我本来只是来蹭个饭的,但我的一个很要好的朋友知道我要来这后,就请告诉我请我帮忙帮你们离开这,你可以将宝石给我保管,这样你们到时候就可以走出去了,他们不可能对宴席上的每个人都搜身的。”
有用且可行的提议,前提是面前的男人可信的话。“可是恕我直言,我没什么理由相信你吧。”尤里乌斯说道:“甚至你和马尔库斯是合谋也说不定呢。”
“果然会这么说啊。”提贝里乌斯小声说道:“这样吧,你们罗马人不是很崇尚誓言和荣耀吗。我向你们的神起誓,出去之后一定会把这个交换与你,这样行吧。”
“罗马的诸神与君士坦丁堡的天使可没有拯救彼此的城市。我更希望听到些别的,比如你说是有个要好的朋友请你来帮忙的,那为什么不是他本人亲自来呢。”
“因为他的身份来不了。”提贝里乌斯指了指周围:“他为皇帝做事,而皇帝和马尔库斯的态度嘛...不能算特别好,所以马尔库斯,没有邀请他,那就只能由我来了。”
看着尤里乌斯犹豫不决的样子,他又叹了口气:“我想,你要还是信不过的,我可以把我的身份牌给你,这样你到时想找我也比较方便,而且说实在的,想我这样的人不像对你有伤害性吧。”他从自己的胸前取下那个小的金色胸牌递给了尤里乌斯。正面上面写着:
Iberius·Emberiza·Iwasaki·Impatiens
(提贝里乌斯·内恩贝扎·伊瓦萨基·因贝塞斯)
埃律西昂公民
“伊瓦萨基?你是日裔吗?”尤里乌斯问道。虽然自己的日语水平相当差,但岩崎家族的大名还是有所耳闻的。作为来自日本土佐国的发达财团,岩崎家族的事业也在埃律西昂有着重要的发展,内恩贝扎公司已经几乎垄断了帝国西海岸的造船业并占据了份额不小的海运业,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会被邀请来参加宴会似乎也不足为奇了。
“日裔的后代,事实上我已经算是完全的埃律西昂国籍了,不过我确实是日本人,虽然也没在日本生活过多久就对了。”提贝里乌斯说道:“就和你身为罗马人却在法国长大一样。”
尤里乌斯把他的身份牌攥在手里,出于谨慎考虑着。实际上到了这一步,他依旧对面前的男人缺乏足够的信任,这一切似乎有点太巧合了。但一方面自己现在好像也没有脱身的方法,另一方面对方给自己的初印象很好,在潜意识中,尤里乌斯既感觉对方可靠,又怀疑对方对自己隐瞒了什么...不过到最后,他决定将一切交给直觉,而直觉让他把那东西收紧口袋里,走向提贝里乌斯与他握手:“那么,我想你们得赶紧出去了。”
虽然感觉有点出人意料,但提贝里乌斯很快明白了他想表达的意思:“过会你们离开的时候去火车站那等我,如果没能找到我的话,就用那个身份牌将事情告知皇帝吧。”他一边握手一边小声说道。说完两人便向着相反的方向走去。虽然为了安全起见自己还是先不看在尤里乌斯在握手时递到他手掌里的是什么为好,不过基本上也猜得到是什么了,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如何表现得像个普通人那样离开以防止被察觉。他小心翼翼的在口袋里摸到了传呼机,按了几下按键。随后就做到旁边的自助吧台上拿来一瓶饮料喝了起来。
过了一会,一位服务生走了过来:“提贝里乌斯先生吗,公共电话那头有一个找您的电话,是从内恩贝扎公司那打过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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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里乌斯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在刚刚回来的路上他一直用镜子玻璃之类的东西小心的看着周围,似乎并没有人特意盯着他。或许真的只是自己想太多了?他开始有点后悔自己刚刚做的决定了。
“刚刚和你聊天的那个人是什么人啊。”莉贝希奥问道。
尤里乌斯出于复杂的情感摇了摇头。“暂时是个陌生人,不过运气好的话过会应该就是熟人了。你们过会就知道了。另外就是情况不是很妙,我们等会就得回去。”
“说道回去,我们好像会还没找好要住那吧。”保莱塔说道:“难道又要去找旅馆吗。”
莉贝希奥对此有些震惊,“唉?没有吗,你们以前不是就住在埃律西昂吗?”
尤里乌斯耸耸肩:“我们以前住的老房子早就卖掉了,估计要在火车站附近找找有没有地方住了。”
微小的月牙已经升的很高了,宴会又一次开始进入了表演时间,侍奴们开始整理舞台,一些客人开始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好,另一些人却带着自己的同伴离开了。
“到点了,我们该走了。”尤里乌斯伸了个懒腰。“这个时候也是大部分人散场的时候,我们可以混在人群中离开。”
“嗯。”知道局势紧张,莉贝也做好了逃离这里的思想准备,只是这个巧合的散场却让她感到一丝好奇。“所以为什么这么多人不约而同的离开了?”
“因为这个时候就是某些人欣赏艺术的时候了,虽然公开表现得很高雅,但不少罗马人都对猎奇事务颇感兴趣,所以...你想看角斗表演或是畸形秀舞台剧的话可以继续留着。”
莉贝被这句话堵住了嘴,三人简单收拾完东西后就开始离开剧院。但就在门口,他们保安被拦了下来。一名身着军服的男人向人群喊道:“非常抱歉各位,因为发生了一件盗窃案,我们现在需要对所有人进行简单的搜身。”
显然那些想要离开的客人对此并不买账,人群中充满着躁动的声音:“为什么不去拦前面的,偏偏找我们。”“马尔库斯那家伙是在怀疑自己邀请的客人吗。”不过虽然口头上表示了不满,但在荷枪实弹的军警面前他们还是不敢造次,本就清白的他们站到一旁接受搜身检查。一些人企图以贵族身份的赦免权强行通过,但也被拦了下来。
尤里乌斯自然也是其中之一,虽然他明白对方显然是冲着自己来的,但他还是做出了一副惊讶和不满的样子:“我觉得从逻辑上来讲,一个才刚刚到罗马的人会在一个邀请自己的宴会上行窃,是件十分愚蠢的事,我连踩点的机会都没有。而且我也没必要这么做偷窃的事情吧。”
“我很抱歉,阁下,但我还是希望你配合。毕竟我们如果放走一个其他人又会有异议的。”一名士兵径直的向他走来,在他身后,那名刚刚发话的军官缓缓的跟在后头,虽然算不上十分强壮,但从宽厚的肩膀来看显然他不是什么好对付的人,而且他腰上的冲锋枪比他的肩膀更有威慑力。
看来是必须要被搜身了。尤里乌斯安静的举起双手,那名士兵在他身上小小的检查了一遍后疑惑的看了他一眼,然后又把他的口袋都翻了出来,掉出了不少从宴会上顺出的巧克力。不过显然他们并不是来找这个的。尤里乌斯看着那位士兵犹豫了一下后,转头向那位军官说道:“长官,没搜到什么。”
“你说什么?”那名军官高声吼道,把在场的不少人都吓了一跳:“你仔细搜查过了吗,也许藏在什么地方。”
“如果要问我从这里带走了什么,那就是这些巧克力了,不过把宴会上的食物带走我想不是什么违法行为吧。”尤里乌斯耸了耸肩:“我想我可以先走了。”
“走个屁!”那名军官对着尤里乌斯喊了一声,随后他踢了一脚身旁的士兵让其让开:“我要亲自检查你。”
“这位我不知道叫什么的长官,你们强行搜身本来就是对我们人格的一种潜在诽谤,现在我已经消除了嫌疑,你又要把我留在这,搞得我是什么嫌疑犯一样,而到目前为止你们连什么东西被偷了都没告诉我们,我觉得着不符合规矩吧。”尤里乌斯说着,一边开始打算从他的身边经过。不过那位军官仿佛没有听见他说话一样,把他强行拦了下来,同时拔出腰上的冲锋枪:“你个小子,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尤里乌斯冷冷的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好吧,竟然你非要这么做,那我可以让你们在搜一次。”
将枪递给周围的士兵后,那位带着军官帽和墨镜的男人用一只手按住尤里乌斯的手臂,另一只手在他身上摸索着,期间尤里乌斯短暂的看到了那个军官身上的姓名牌,上面用拉丁希腊双语写着:安德烈·努美利乌斯·布鲁图斯。
估计是埃律瑞克人,那脾气这么暴躁就不奇怪了。
不过安德烈在搜了一遍之后依旧没有发现什么,他原本嚣张的表情瞬间变得冷淡了下来。在反复摸索无用果后,他又让尤里乌斯脱下外套,将外套里里外外的检查了一遍。还是什么都没有,他站在那看了看周围,有不少人都在围观这个被着重搜查的少年,在检查多次未果的情况下,如果再不放人就下不来台了。
“放他走。”他命令道:“下一个,快点。”
尤里乌斯穿回自己的衣服捡起地上的巧克力后,大步从那些军人身旁走过。过了一会,保莱塔和莉贝希奥也完成了搜身出来了。三人一起往火车站的方向快步走去。一路上他们都紧张到不敢说话,直到到达剧院不远的一个小巷子时才纷纷松了一口气。
“你觉得这件事和你那个宝石有关吗?”在远离剧院之后,莉贝与尤里乌斯问道。
“或许十有八九吧。不过估计不是真的‘盗窃案’。”
“话说你的宝石呢,是提前藏好了吗。”
尤里乌斯没有回应,而是拉着两人来到了火车站前。现在虽然是晚上,但依旧有着大量的人流、行李、以及出租车。人们在这座巨大的交通枢纽间来来往往,想要谋生的人也在抓紧时间招揽客人,不管是什么职业的。
尤里乌斯还在想着要不要趁机先把今晚住的地方决定下来,看到远处一个人在向他们挥手示意,那个红发的青年在汽车旁站着,手上拿着一个东西。
“接好了。”在对尤里乌斯喊了一声后,提贝里乌斯将法兰西之蓝扔了过去,宝石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后,被尤里乌斯接住了。虽然下意识的联想到可能会被掉包,但从宝石内的花纹来看确实是尤里乌斯原来的那颗,看来自己还真是意外信对人了。
“所以这位就是你和你刚刚交谈的那位?”保莱塔问道。
“是的。”虽然那句话明显不是对他说的,但提贝里乌斯还是抢答了:“我叫提贝里乌斯,よろしく。(请多关照)”
“唉?是日本人吗?”
“日裔,我的祖辈是日本人,但从父亲那代开始为了更好的经营埃律西昂的产业所以都在这里长大生活了。”
“所以,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尤里乌斯一边把宝石放回自己的口袋一边说着。
“我想过段时间再解释吧,现在说这个实在太晚了。”提贝里乌斯做了个看表的动作,然后接着说:“我们过几天再聊这个,你们住哪,我刚好可以送你你们过去。”
莉贝希奥尴尬的笑了一下:“老实说,我们还没决定好要住什么地方呢。”
“这样吗...这可正巧了。”提贝里乌斯笑道:“我知道有个地方可以住,而且价格很不错。干脆带你们去如何。”
听着像是出租车司机把人拉到黑心酒店的套话,但尤里乌斯看了眼车站通道上悬挂的时钟,现在已经快接近半夜了,如果不想睡车站的话那倒是课不错的选择:“好吧,我可不想在这附近吹冷风。”
于是尤里乌斯和提贝里乌斯两个男生去把行李从寄放处一点点的搬到车里,随后他坐到车的后座上,几乎在上车的第一刻,三人就有了一丝诧异感:虽然在法国时也时不时要坐别人的汽车,但那些一般都是些小车,在欧洲主要还是机械马车更受欢迎。而这种有三排座位,全封闭的汽车他还只在电视上见过。
“你们如果想吃点什么饮料饼干什么的,车后座里有个橱柜里面都有。”提贝里乌斯一边问道,一边发动着车的引擎。
莉贝惊讶的转过身:“这车竟然还有橱柜?也太豪华了吧。简直就是豪华马车的样子啊。”
“你们原来没见过这种东西吗?你们不应该是贵族出生吗?”
“我们只是名分上的贵族,除了一个空头衔外什么都没有。”尤里乌斯摇了摇头:“向你们这样的才是物质上的新贵族。”
似乎笑了笑后,提贝里乌斯将车缓缓的开出停车位,而与此同时位于火车站内的钟塔发出了沉闷的钟声,虽然按罗马人的标准早上6点才是一天的开始,但此时已是儒略历的6月24日。尤里乌斯在埃律西亚的第一天就这么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