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山牧守

至深至浅清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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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前世不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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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爹,母亲何时给我定的亲事,为何我从不知晓?”唐婉紧张中带着委屈。

“你满周岁后,我与你母亲带你回江陵省亲,你母亲的手帕交携子过府探视,两家就定了亲。你母亲去世时,你才两岁多点,因此并未知晓。”

“爹爹,对方是何人?他的相貌、才情如何?”唐婉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她需要更多的信息,来决定自己的未来。

“江陵黄氏,是江陵县首屈一指的富商。和你定亲的是黄氏二房长子,名叫黄觉,比你大两岁。为父见到他的时候,他还是个稚龄小童,如今的相貌才情为父也不知。”

“难道我以后被叫做黄唐氏,听起来好像荒唐二字啊。”唐婉的思绪已经飘到了千里之外。

“你母早逝,为父舍不得你早嫁,和亲家说定了,你年满十八方出阁。唉,满打满算,你也只能留在为父身边三年了,为父纵然不舍,总不能误了你的姻缘。”

“十八岁就结婚?到时那个黄觉就是二十岁,这个年代有钱男人多半三妻四妾,说不定我嫁过去的时候他都已经姨娘通房一大堆了,难道我还要去玩宫斗,天啊,来个雷劈死我吧。”

唐婉的心猛地一沉,她从未听父亲提起过此事。以她现代人的思维,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的婚事由自己做主,而且十八岁成亲对她来说还是太早了。在她的时代,女子二十岁适婚,而很多人真正结婚往往在二十八岁以上。她希望能够有更多的时间去看看这个世界,去学习、去成长,而不是年纪轻轻就步入婚姻的樊笼。却没想到,在这个年代,命运早已被安排好了。

夜深人静,唐婉独坐窗前,思绪飘远。她开始考虑,若真到了无法接受这段婚约的地步,她又该有什么办法能解除它。她想到了逃婚,但又觉得太过冲动;她想到了与对方沟通,却又担心对方不同意。她的心中充满了矛盾和挣扎。

唐婉的心情如同这夏日的天气,时而晴朗,时而阴郁。得知自己早有婚约,她的心仿佛被一块巨石压住,喘不过气来。她不愿就这样被命运安排,却又无力反抗。趁着夜色,她偷偷溜出了县衙,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晃荡。

街上的灯火通明,行人络绎不绝。唐婉独自走在休宁的街头,心情复杂。她随意走进一家小酒馆,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酒馆内热闹非凡,食客们高谈阔论,不时传来爽朗的笑声。唐婉点了几样小菜,独自品尝。

突然,一阵凄凉的曲调吸引了她的注意。一个中年男子,衣着朴素,面带风霜,用筷子在桌面上敲击做节拍,正在用方言唱着一首小调。唐婉听不懂歌词,但那曲调中的哀愁和无奈,让她感到一阵共鸣。

“先生,敢问您方才唱的小调,是何处方言?”唐婉拱手问询。

男子听到问询,抬头一看,是位陌生的姑娘,看衣着打扮,必是富贵人家。连忙换成官话答道:

“小姐客气了,我唱的便是休宁本地方言。”

唐婉一愣,自己来休宁三年了,平素县衙里官吏虽然大多讲官话,偶尔也会用方言,自己绝不至一个字都听不懂啊。

看到她发愣,男子解释道:

“小姐有所不知,我休宁方言众多,虽然都属于徽语一脉,但十里不同音。依照方位,粗略可分为五片。如县北一带,海阳、岩前、蓝田、渠口、万安等乡,多讲海阳话;县东一带,临溪、屯溪、白际等乡,多讲临溪话;县南五城、月潭、山斗等乡,多讲五城话;县西溪口、冰潭、江潭等乡,多讲溪口话;还有西南一带,流口、汪村、冯村等乡,多讲流口话。”

“我自幼在西南流口长大,方才唱的便是流口话,这附近多讲临溪话,小姐听不懂也是正常。”

“原来如此,可否请先生以官话再唱一遍?”

男子看着唐婉,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便答应了。

“前世不修,生在徽州。十三四岁,往外一丢......”男子用官话唱了一遍,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

唐婉听明白了歌词,心中更是感慨。她问:“先生,这歌谣是何意?”

男子用沧桑的语调说道:“我徽州府境内山多田少,有七山半水半分田,二分道路和庄园之称。即使勉力垦辟,一年到头,收不敷食的情况也属常见。许多家庭为了生计,不得不让孩子十三四岁就早早成家,然后外出谋生。”

唐婉心中一颤,自己十五岁还觉得自己是个孩子,而普通人家的孩子们却要早早承担起成人的责任。她不禁感叹:“十三四岁,根本还是小孩子,背井离乡,能干些什么?”

“贩木、贩墨、贩茶、植茶、造纸、造漆、制墨、制砚、典当、跑码头、开菜馆,林林种种,只要能养家糊口,各行各业都有人做。通常先做学徒,熬个三五年,学个一技之长,家里再凑些本钱,就能单干了。”

唐婉追问:“先生也是如此吗?”

男子叹了口气,开始讲述自己的故事:“我十四岁成亲,然后就跟着族叔去贩卖竹木,从学徒做起,干了五年才算摸清门道,好在族里给我凑了些本钱,我独自一人摸爬滚打多年,如今也能顶门立户了。”

“做我们这行常年漂泊在外,一年到头有两三个月着家都算好的。我这次是短暂回家团聚,想到不久又要离开,一时心中感慨才唱起了歌谣。”说到这里,男子伸出衣袖,擦了擦眼角。

唐婉听着,心中涌起一股同情,问道:“先生,出门谋生,最大的困难是什么?”

男子苦笑道:“咱们徽州男人吃苦耐劳,最大的困难就是没有本钱。我还算好的,族里给凑了银两。那些家境贫寒的,往往要积攒好几年才能攒够第一笔生意的本钱。这其间的艰辛,外人难以体会。”

“咱们徽州讨生活的男人当真辛苦,先生奔波在外换得家人温饱,真是条汉子。”唐婉由衷的敬佩道。

“唉,不止男人辛苦,咱们徽州的女人也是不易。男人外出谋生,女人独守空房,照顾一家老小,都难啊。”男子长叹一声,忍不住继续唱起了歌谣:“徽州徽州梦徽州,做个女人空房守,举头望月怜星斗,夜思夫君泪沾袖。”

男子的曲调更加幽怨缠绵,终于落下泪来。

更引动邻桌一个老妇,用临溪土话唱了起来:

斜倚门框手叉腰,

望郎不回心里焦。

望年望月望成双,

单望那床几驮妹,妹驮郎!

斜靠门框凭栏处,遥望天边思无限!

梦里常见君回首,别时容易见时难!

待到相思泪已干,不见郎哥乘归帆!

唐婉在歌声中战栗,她仿佛看到了那些徽州女子,日日夜夜站在门前,期盼着远方的丈夫归来,直到岁月蹉跎,红颜成灰。

自从听到十八岁要出嫁的消息之后,她一直在抗拒,觉得自由受到束缚,无法接受这个被别人安排的命运。然而,和那些歌谣中的悲苦女子相比,这又算得了什么呢?

这是一个不幸的时代,自己已经是其中的幸运儿了。

男子和老妇的歌声引动酒馆内的食客们纷纷附和,谈论着徽州的艰难生活。唐婉听着他们的故事,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责任感。她想,自己虽然无法改变自己的命运,但或许可以为这些早早承担起生活重担的同龄人做些什么。

若是让这个世界,因为她的存在,而有一点点不同,那也不算白来一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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