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山牧守

至深至浅清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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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知县上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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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爹莫急。”唐窈娘喊住心头火热的唐知县:“不知爹爹准备如何行事?”

唐知县略一思索,回答道:“为父先去府治歙县,找那歙县知县马怀民言说利害,他必和为父共同进退。我等再去知府衙门求见知府大人,要求清查旧账,分摊赋税。”

唐窈娘听了爹爹主张,轻蹙峨眉,言道:“爹爹若是信我,且依我计策行事……”

……

大明历永乐二十二年五月初七,适逢芒种。

休宁县衙大门前,有一高大牌坊,曰宣化坊。按例,每逢初一十五,知县都要在坊下宣讲《圣谕六言》,教化百姓。今日不是宣化之期,知县唐大人却走出了县衙大门,身穿官服,昂然立在宣化坊下。

唐知县身后三五个衙役正忙碌着,将一张红纸黑字的告示张贴在县衙门口八字墙上。待张贴完毕,一位孔武有力的衙役拿出一面铜锣咣咣敲了起来,听到铜锣声,附近的百姓渐渐聚拢了过来。

唐知县见百姓聚拢的不少了,正了正官帽,清咳一声,朗声道:“各位乡亲父老请了,本官休宁知县唐哲,前几日清理历年账册,竟发现了一桩陈年秘辛。”

“自永乐九年起,本县历年征缴草料数额逾全徽州府三成,何其不公!可怜本县百姓,承此重税,竟达十二年之久。”唐知县须发皆张,显得十分愤慨。

围观百姓听得此言,如冷水入沸油,纷纷鼓噪起来。

“知晓此事,本官如芒在背,夜不能寐。”唐知县双手摊开下压,止住百姓骚动,大声说:“本官即日将赴徽州府,定要找知府大人分说明白。”

“详细事由,已张榜公示,也请诸位乡亲父老传播乡里,咸使知闻。”唐知县话已说完,向四周百姓拱手道:“诸位乡亲父老且耐心等待,本官此去,纵是乌纱不保,也一定要为百姓做主。”

百姓纷纷叫好,交口称赞知县大人体察民情,爱民如子。

唐知县随即回转了县衙。留下一位声音洪亮的衙役,站在告示前,高声宣读告示上的内容,确保不识字的百姓也能了解要点。

......

五月初十。

休宁县衙大堂之外,仪门之内,东西各三间屋子,正是六房书吏办公之所。

前几日知县老爷去了徽州府,免了日常站班点卯,各房书办便默契地放松了节奏。毕竟公务那么多,每日少办三两件也死不了人。

户房内书办田兴利正奋笔疾书,门外晃悠进来一个,抬头一看,正是隔壁礼房书办詹久亮。

詹久亮径直走到田兴利身旁,拽过一把椅子坐下,神神秘秘地说:“小田,听说你得了一笔富贵?”

“老詹,你这狗鼻子真是灵通。”田兴利手上不停,也不掩饰,说道:“不过是二十两银子,上下打点,早就花的七七八八了。”

“瞧你这抠门样,我又不找你借钱。”詹久亮嗤之以鼻,说道:“我就是羡慕你小子入了县尊老爷法眼,若是县尊老爷这趟办事顺利,你小子可是大功一件。”

“哪有那么容易,这个事情可是一波三折。”

“哦,你小子果然知道内幕,左右无什么要紧事,赶紧说来听听。”

田兴利便搁下笔,慢慢讲解了起来。

“却说五月初七,知县唐大人贴了告示,周知百姓,当日便往歙县去了。”

“初八至歙县驿馆,遣人往知府衙门递了请见折子,便住在了驿馆。却不曾想那歙县驿丞却报与了歙县知县马怀民大人。”

“初九知府衙门召唐大人入衙商议,具体情况如何不曾得知。倒是听说当日歙县县衙查了一下午的账,弄得鸡飞狗跳的,马大人还当众砸了茶盏。”

“不知道怎么地,这事就传出衙门了。好家伙,歙县百姓,乡绅耆老,民壮泼皮,好几十人,都涌到知县衙门喊冤。”

“那歙县是何等地界,府治所在,知县附郭,府县两级衙门本就挤在一起。”田兴利眼珠一转,嘴角上扬道:“更有那乡野愚夫,大字不识一个,跑错了衙门,竟跑到知府衙门要马大人给他们做主。”

“三生不幸,知县附郭,马大人可真够倒霉的。”詹久亮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谁说不是呢。等知府衙门弄清原委,当即召马大人入府,大骂了一顿,据说府尊成大人也砸了茶盏。”

“钱粮谬误,本是休宁县先发现的,休宁知县却约束百姓,轻车简从,入府相告,关起门来商量,给足了府衙面子。倒是歙县闹得沸沸扬扬,两相比较,高下立判。”

“据说唐大人进了府衙,只是告知始末原委,却不提要求,如何处理悉听上官安排。知府衙门本来在犹豫,歙县一闹,盖子也捂不住了,十之八九得让六县共担,我看徽州府行文也就这一两天了。”

“唐大人这一遭,真是顺风顺水,如有神助。既顺了民心,又办了实事,而且顾大局、懂进退、知分寸,在知府大人面前大大露脸。”田兴利连连感叹,与有荣焉。

“唐大人不愧是为官多年,个中关窍拿捏得恰到好处,实在是让我等佩服。”詹久亮也由衷钦佩。

正说间,忽听仪门外站班皂隶齐声大喊:“县尊大人回衙了。”

詹久亮闻言站了起来,一溜烟跑到隔壁礼房去装勤奋去了。田兴利也提起桌上毛笔,却没有书写,暗自思忖。此番知县上府事情顺遂,自己也不无微功,得趁热打铁,找个机会在知县大人面前多露脸脸,一来二去,说不得就混成了知县心腹。

田兴利越想越兴奋,暗暗给自己鼓劲:“机会都是给有准备的人的,像那老詹,给你机会也不中用啊,也就是溜墙角听个热闹罢了”。

......

大明历永乐二十二年五月四日,时任休宁知县唐哲责令有司整顿历年夏税账册,惊悉自永乐九年起,本县征收草料数额谬误,盖阖徽州府草料,独由本县及歙县承担。

七日,唐哲广布告示,安抚百姓,轻车简从,奔赴府衙斡旋。

九日,唐哲面见徽州知府成广林,知府责有司查验,果如其言。遂行文诸县,重新核算草料征额,自即年起,以各县田亩丁口比例,六县共担。

十日,唐哲返休宁,再发公告,言明诸事始末。百姓闻之,万众欢腾,奔走相告,齐颂恩德。

壮哉唐哲斯人,以下官而纠上司之谬,以一朝而翻十年之案。爱民如子,为民请命,诚父母之官也。特载入县志,以彰其德。

----《休宁县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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