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莱阁内,景润负手而立,出神地凝视着墙壁上展开的一幅丹青,笔法精致细腻,用色浅淡,画上的女子娴静优雅,手执素白纨扇倚在栏杆旁,浅浅的笑着,身后一片烂漫的红莲。
景润不由得想起与姈鸾的惊鸿一瞥,她藕衣鲜鲜,容光潋滟,犹如沧海一般的眼波让他一见倾心。
大婚之日,他执起她温润纤长的手掌,抵在自己的心口上,眼底皆是温柔,郑重地许下了承诺:生死相随。
“荏苒冬春谢,寒暑忽流易。之子归穷泉,重壤永幽隔。私怀谁克从,淹留亦何益。僶俛恭朝命,回心反初役。望庐思其人,入室想所历。帏屏无髣髴,翰墨有馀迹。流芳未及歇,遗挂犹在壁。”
山盟海誓犹在耳,碧落黄泉泪洒目,景润指尖摩挲着画上的字,“怅恍如或存,回惶忡惊惕。如彼翰林鸟,双栖一朝只。如彼游川鱼,比目中路析。春风缘隙来,晨霤承檐滴。寝息何时忘,沈忧日盈积。”
“世间的悼词都这么悲戚哀婉吗?”清清淡淡的嗓音打破了景润内心的沉思,转身就见清渊上仙身着一袭深邃的玄黑衣袍静立身后。
景润的双目闪烁一下,夹杂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未到相思入骨时罢了。”
“众人皆已聚齐?“景润轻声问道。
“嗯……”清渊上仙点头,继续道,“你……”
“不以小情而误大事。”景润深深吸了口气,收敛住哀色,两人化作流光,转瞬间来到一处恢弘古雅的琉璃宫。殿内陈设奢华,四周的画屏色彩斑斓,宛如仙境。紫烟缭绕,如梦似幻。西海龙王景濡,南海龙王景泗,北海龙王景沅齐聚一堂,他们虽气质迥异,但身穿华服,无不彰显着身为王者的威严与风度。
清风朗月般的声音徐徐而来,“天界觉察到混沌之海异动,特遣我来查看封印是否出现纰漏。”
坐在黄花梨木雕八蝠椅上的景泗,神态慵懒,嘴角轻扬:“如今四海皆安,波澜不惊,何来的异动?上仙此举,不不免过于谨慎了吧。”
东海龙王景润神情愈加肃穆,慎重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谨慎行事,总是好的。空穴来风必有因,莫赴东海的覆辙。”
在座中人想起百年前震撼人心的东海之战,牺牲了无数水族同胞,才将那道裂缝牢牢封印。血与泪的
教训何等残酷?何等悲壮?心中升起一种隐约的唏嘘之感。
景沅也站起身来,郑重建议:“四方海域也不见得太平,为了确保万无一失,确实应该再去查看一番吧。”
“也罢。”景濡从自己的王座上站起,眼中闪过一丝决然,缓缓道:“我们就前往海墟,亲自查探一番。”
他缓缓从袍袖深处取出一枚玉印,玉印泛着深邃的墨绿色泽,精致小巧,宛如天工雕琢,内含无尽玄妙。他轻轻放手,玉印悬空而立,随即开始急速旋转,投射开一道道充满生机的蓝光,这些光芒交织在一起,构建出一条宽阔而深邃的青石通道,蜿蜒盘旋向下,通向另一个世界。
“海墟乃紧要之地,没有开阵的令牌是进去不了。”
众人纷纷点头,紧随着景濡的脚步,踏入这条青石通道。不过走了百米有余,一座高约十丈的宏伟巨门便映入眼帘。两名门卫身着统一的战甲,面容严峻,笔直地站在两旁。
“拜见龙王!”门卫们见到景濡,立刻恭敬地行礼。
“有无异样?”景濡微微颔首,询问道。
“我等在此镇守,未曾有任何人靠近。”门卫们齐声回答,声音坚定。
景濡对此表示满意,向三人示意:“请吧。”
三位龙王一甩袖,熠熠生辉的玉印飞射出来,精准无误地镶嵌在巨门的凹槽之中。霎时间,四枚玉印仿佛被赋予了生命,神力四溢,碧光璀璨,犹如碧波荡漾的海洋,浩渺无垠。紧接着,这些光芒仿佛受到了某种神秘力量的牵引,如同长鲸吸水般,被巨门无声无息地吸纳进去,一切光辉归于平静。
“禁地严令水族踏入,唯有执掌龙宫之主才有权利涉足。大门的钥匙原由龙王之首收藏,自东海一战之后,分归我四人,主钥轮流掌管。”
景濡说着,轰隆一声,静止不动的大门缓缓敞开。
清渊上仙移步入内,恍然见一条深邃的峡谷,脚下白沙流动,两旁壁立千仞,绵延万里。四周的幽暗不明,耳边摩擦着风声,隐隐约约伴随着一种奇特的声音——绵延不断,一声叠着一声,不是来自某一处,似乎从四面一起涌来。
他顺着风声轻移,空气摩擦着衣袖,似水流萦绕。光线昏晦,也不知道行进了多长,直到两条湛蓝色的光弧破开幽暗,光弧交错,间还流动着点点银白碎光,宛如一块狭长的蓝水晶的悬停在隘口,如梦似幻。
“天崩地裂之后,海底裂开了一个巨大的涡漏,被称为海墟之眼。它具有强烈的吞噬力量,不断向外界刮起猛烈的狂风,据说它是通往归墟的门户。”景濡声音里透露出一丝敬畏,那光弧之下隐藏着一望无际,永不见天日的深渊,准备随时吞噬所有敢于靠近的生灵。
清渊上仙目光紧锁,双眸折射出琉璃般的光泽,微微转动之间,眸光深邃,他一步接一步地走着。
随着距离的拉近,封印的法阵被触发,重重磅礴金白色的光芒呈环状向外蜿蜒。即使有法阵的压制,一股股密集的罡风从光弧中涌出,清渊上仙原本整齐的发鬓,此刻也已被吹得微微凌乱。
他止步于法阵前,细细地查看着,发现海墟之眼多了一些线条和晦暗的小点,微微拧紧了眉头,问道:“这是什么?”
四位龙王赶紧上前,一瞬间,一股寒意从景润的脚底,幽幽地升了起来,窜遍了全身,“裂缝扩大了?!”
“得加强封印了。”景泗忧虑道。
清渊上仙闻言,缓缓地闭上双眼,双唇微微张合,进入了默念的状态。一句又一句含糊不清的低语,从他的唇瓣中轻柔地吐出,光环上一道道符文随之点亮,随即又悄然逝去,紧接着另一道符文又开始闪烁,亮起后又归于黑暗……如此循环往复,一道接一道符文相继点亮,又快速地消散,转瞬间便已跳跃过所有聚集起来的光芒,再次焕发出耀眼的光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