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员外,可知成州府被金人围了?”莫峥如是问。
林员外张张嘴,随后摇头:“不知,仅见朝廷官兵,靠路的村户被……反正,正寻思要不要避祸,都头便来了!”
承平四十载,蜀口百姓对战争毫无警觉,朝廷也未告知,造成了如今局面。
其实是相公们不在乎,莫峥如此猜测,随后,他突然开始劝解:“员外,我这人,懒散的很,但见到了,也不能见死不救,跟我走吧,这里留不得。”
溃兵们齐齐转头,那表情就是:都头,认真的么,刚还想强人女儿,此番言语,作何解?
莫峥全当没看见,只对林员外补充:“不论战事谁赢,二泉村都挺不过去。”
林员外更震惊,他确实打算跑,但跟着劫掠自家的溃兵跑,却是从未设想过。
莫峥一指林家长女:“外间全是乱兵,你打算带着这么漂亮的女儿去寻路?指望家中老娘跟着你颠沛?”
林员外沉默了,虽不知溃兵头子何故突然关心自家,但直觉告诉他,莫峥说得对!
同时,林员外也有些庆幸,这伙溃兵是真下狠手,家人多有受伤,但从始至终,又没杀人。
村中溃兵可不止一伙,村口有几家,早晨已被大火焚屋。
思虑至此,林员外再问:“可是,跟军爷去哪儿啊?”
莫峥也没打算隐瞒,环顾一圈后,说到:“暂不回军中,先上山避一避。但不是二泉村,这里山太小,我已想好一去处,准备明日出发!”
上一世,莫峥的建筑公司开在汉中,比不得那些巨鳄,只能往偏远的地方接活,钱是不少挣,但辛苦跑遍秦岭大山也是必然的,却不想这经验竟用在此处罢了。
听了莫峥的打算,第三都的溃兵多数点头,林员外却没说跟不跟,只追问:“都头,可曾想过,降了金国?”
这一问,士卒们再次侧目。
莫峥一愣,这是他不曾设想的,一瞬间想到很多,民族意识,家国情怀,但千言万语,终究只化作一句:“绝无可能,誓死不降!”
林员外却是松了口气,他打心眼里,亦不想降金,只担心刀架在脖子上,没得选。
此时,林家老母突然出声:“乐儿,跟他走吧!”
林员外看向母亲:“娘?”
初时瑟瑟发抖,垂泪低泣的老太太,此刻却言语决绝:“不能留,金贼自来鸡犬不留。”
不知是因孝顺,还是别的,林员外竟立刻应下:“好,跟军爷走,不过军爷,小女……”
进展如此快,被看押的林家人面面相窥;押着林家长女的刘洪,钢刀摇晃,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颇为尴尬。
莫峥却不管他人,当即表态:“林伯放心,林娘子之事,若有再犯,天打雷劈!”
说完,他还上前拉住林员外的手,这才亲切询问:“林伯,交个底,家中存粮如何!有没有种子?”
林员外自是颇不习惯,又不敢抽手,只好应道:“两百石。种子自然有。”
真和绿字一致,莫峥笑得更真切了,第三都搜过林家,根本没发现这么多粮,说明还有隐蔽存粮!
当然,他也发现了槽点,二泉村拢共不过四五十户,林家竟积攒了两万斤粮,当真是“积善之家”!
不过,此刻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有粮有种就好!
莫峥再仔细盘算,按每人每天一斤粮,第三都若是满员,够吃大半年!如今粮有富裕,自该招人!
但招人需时间,二泉村离成州府太近,金兵随时会来。
思索间,莫峥将目光投向两个农夫,试探的问:“两位大哥,你们这建设技艺,能建设啥呀?”
半个时辰后,天色渐晚。
林家厨院,升起阵阵炊烟,本该是寻常事,此刻却显得格外突兀。
二泉村是南下祁山道的必经之路,散落在附近的溃兵,少说也有数百。
这些人,此刻没跑,大概率今日便不会走,这年月,百姓基无夜视之能。
很快,便有人发现炊烟,有人愤怒,有人惊喜,更多人,则是害怕,吓破胆的溃兵,最怕万一,万一追来呢?
“没有万一!成州府是大城,成州未下,他们不会大规模南下,至多三五骑哨探。”
大马金刀坐在林家前院的莫峥,对队正刘洪解释着。
大门两侧院墙,已用桌椅搭了台阶,一边两人,手握竹枪,这台阶竹枪自是农夫手笔!
院门边,则蹲着六个士卒,正捧着热粥埋头苦吃。
听了莫峥的分析,众人皆沉默,成州虽在,但城外南北几十里,数万百姓已无人看顾,不知多少罹难,多少受辱。
“咚,咚,咚!”
沉默间,前院大门突然被敲响,这不是第一波被炊烟引来的人,却是第一个有勇气敲门的!
院墙上的人,立刻朝着莫峥比了个手势八!
喝粥的小心放下粥碗,才起身拔了配刀,其中一人看莫峥点头,便抬起门闩,拉开了大门!
莫峥看得清楚,门外溃军,共八人,七人站得远远的,只一人上前敲门。
那敲门之人,身高与刘洪相当,亦是一米八有余,但极廋,手握一杆红缨大铁枪倒算寻常。
让人惊诧的,是其身上,竟然披挂铁质两档甲,这重甲,溃兵一般第一时间会扔掉。
“标下陈立,摧锋军中军亲卫第一都副都头,敢问此间是哪位统治立营!”铁甲军士自报家门,却警惕的没有迈步进院。
难怪,各军亲卫不但披甲极多,武艺体格皆优,
莫峥没回话,又看向陈立身后的其余七人。
高矮胖瘦且不论,这七人,一人持弓,一人持弩,另两人手握短刃背背五边形旁牌,也就是大宋制式步兵盾,剩余两人着皮甲,也扛着大铁枪。
总之,比起第三都,这伙人装备齐整得不像话。
“我姓莫,这院中无统制,只有我这个都头。”有心拉拢,确该坦诚相告,之后莫峥却反问:“陈都头,摧锋军杨雄杨统制,如今何在?”
陈立摇头:“昨日便已殁于皂郊堡。”
莫峥一愣,左军统制李珪也是阵前牺牲,高级军官竟死了这么多,难怪溃军无人组织,
正想再问,身后突然传来动静,却是两个负责生火造饭的士卒,抬着一口大陶罐横步而来,陶罐中,稻米粥香飘四溢。
突然,院门外突然响起凌乱的脚步声,吓了莫峥一跳。
却是陈立身后七人,一股脑奔到了院门前,瞪着绿油油的眼珠子,死盯着稻米粥。
那陈立虽横枪封住大门,挡住同伴,但他自己,同样凸着双眼望着粥,不停咽口水。
莫峥心里暗舒了一口气,冒险生火看来走对了,他好整以暇的问陈立:“陈副都,可是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