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姓呢?”
“百姓——”,那幕僚沉默了。
其实赵龙吟多余问,一路上看到的,还用问么?
赵龙吟也没有问他们采取了哪些抢险救灾的措施,死了这么官吏,他们肯定尽力了。这么大的水,在现有条件下,任何抢险救灾措施基本上都是无用功。
前世的那场大水,在现代化机械的加持下,最后也只能靠军人去填,填不动了,就只好放弃,该转移的转移,该扒堤的扒堤。
“还有抢险的希望么?”赵龙吟不死心地问了句。
那幕僚摇摇头,“徒增死亡而已。”
“既如此,咱们把重点转到救灾民上面,把灾区分两块,江南边的由韩东负责,江北的由王干举负责。”
“传我令,”赵龙吟转向李敢,“荆湖北路和京西南路即刻起进入战时状态,所有军民除必须守责的,全部转入到救灾中来。”
“第一,所有可以扛住风浪的船只必须听从官府征调,百姓船只灾后统一结算费用。”
“第二,命令漕帮动员所有运力协助救灾。”
“第三,目前以救灾民为主,先救那些好就救能救的,将人转移到高地,另外征调可征调的粮食,送到武昌府,由常平司统一调配。”
“第四,如果有不法之徒趁火打劫,或劫掠灾民的,或煽动闹事的,一律格杀无论。拒绝听从调配,或倒卖救灾物资,或以次充好,一经发现,先擒拿入狱,灾后再行审判。”
“喏!”
等韩东醒来,已是第二天中午。他匆匆洗漱之后,用了点粥饭,就赶来见赵龙吟。
赵龙吟正在书房看大江沿岸的地图,一边在图上标注着什么。
当他抬起头,才发现韩东站在一旁。
“醒了?睡得可好?”
“惭愧,下官竟睡了十个时辰,让王爷操劳了。”韩东朝赵龙吟抱拳行了个礼。
“我也没操劳什么,就是很烦闷,整个武昌府竟找不到关于大江和洞庭湖的一些有用的水文记载。”
“我刚来武昌城的时候,也找过。据一些曾在荆湖北路转运司漕运任过事的老人说,转运司之前是有一些的案卷记载的,最远可以追溯到唐末。靖康之难后,武昌城也陷入混乱,用来存放案卷的屋子被乱兵给烧了,什么都没留下。”
“临安的工部会有么?”
韩东苦笑了一下,“我曾行文去问过,朝廷在南渡之前,只重视黄河,淮河和汴河的治理,甚至一度专门设了都水监来专任治理之责,所以水文记载比较详实。对南边的大江,都是放任不管的。南渡以后,因为大江牵扯到临安的安全,所以才开始收集大江的水文,但也仅限于江宁府、镇江府一带。”
“所以咱们现在是两眼一抹黑啰。”
“可以这么说。”
“韩叔,荆湖北路和京西南路江河湖泊众多,不重视治理不行啊!一场大水,要死多少人?毁多少村庄?在武昌府立即设立咱们自己的都水司,负责治理辖区内所有大的江河湖泊。”
“设立都水司我赞同,但是不是等到这次灾情过了之后再设立?”
赵龙吟摇摇头,“这次大水是灾情没错,可也是咱们收集水文的大好时机啊。若错过了,下次再来一次大水,咱们就会像今天一样,完全束手无策,我不想再经历一次,老百姓也经历不起啊。”
“所以无论如何,也要抽调一些懂治水的人,趁此机会,去做这件事。以后每年,汛期啊,枯水期啊,都要派人去收集,水会涨到哪里,会涨多高,哪些地方会被淹,哪些地方可以活人。经年累积下来,这些水位案卷就是咱们以后抢险救灾的凭据。”
“喏!”,韩东这才意识到此事的重要性,连忙躬身领命。
“我记得咱们已经在洞庭湖组建了水师的吧。”
“嗯,三月份开始的,目前已有两千人。”
“统制是谁?驻地在哪里?”
“统制叫马齐,是种虎找岳帅从鄱阳湖水师调的,驻地在老君山。”
“兵卒可都会水性?”
“当然,这些兵卒是我去招的,都是大江两岸和洞庭湖周边的好手,个个水性了得。”
“他们参与救灾了么?”
“没有,我曾行文去水师,要求他们协助转移灾民,被拒绝了。”
“你调不动他们?”
“洞庭湖水师归参议司辖制,我们只负责给他们招募兵卒,其它的我们都无权过问的。”
“给参议司行文了吗?”
“行文了,参议司同意洞庭湖水师协助咱们救灾,但是马齐以水势凶险为由,仍然拒绝了。”
“你今天安排一下这边的事情,明天陪我走一趟老君山!”赵龙吟脸色铁青地说道。
“喏!”
第二天雨势稍小,赵龙吟乘船从武昌逆流而上,到傍晚才赶到老君山水师兵营。一行人被堵在营门口差不多半个时辰,水师统制马齐才骂骂咧咧地出来,看他踉踉跄跄的步伐,赵龙吟就知道他肯定喝了酒。
“妈了个巴子的,谁他娘的在这这个时候闯营?”马齐一开口,一阵浓重酒气的冲鼻而来。
赵龙吟冷冷地看着马齐,对李敢下令道:“给我拿下!”
李敢带人冲上前去,将马齐五花大绑起来,并一脚将其踹得跪倒在地。
马齐挣扎着想爬起来,被李敢死死按在地上,“连王爷都敢骂,活得不耐烦了?”
马齐听到这话,吓得酒醒了一大半,再看到赵龙吟身后的王旗和龙吟军帅旗,如何还敢动弹?
“军中严禁饮酒!你可知?”赵龙吟厉声喝问道。
“回、回、回大帅,末将知晓,只是这几日在雨中操练,染了些风寒,故而饮了些酒,去去寒气。”
“如果军中人人如你这般,都饮酒驱寒,喝得烂醉,此时如有敌人袭营,你如何应对?嗯?只怕要全军覆没吧?”
马齐把头压得低低的,不敢吭声。
“韩叔,你去把水师兵卒都集合到教场,我有话说!”
“喏!”
等两千水师兵卒在营将的带领下集合完毕后,雨又大了起来。
赵龙吟穿着铠甲站在雨中,对兵卒们说道:“洞庭湖水师将士们,我是赵龙吟,龙吟军都统,你们应该是第一次见到我,当然,我也是第一次见到诸位将士兄弟。”
“本帅此次前来,本想巡视一下水师,却见水师统制马齐军中饮酒,根据龙吟军军律,当斩!”
“另外,如今洞庭湖和大江洪水泛滥,无数百姓流离失所,淹死无数。荆湖北路帅司屡次行文要求洞庭湖水师予以协助救灾,马齐统制要么以没有参议司军令为由予以拒绝,要么以水势凶险为由拒绝。不遵军令,贪生怕死,当斩!”
赵龙吟说完,看了李敢一眼,李敢立即抽出了刀。马齐吓得魂飞魄散,但他明白,此时求饶,救不了他的命,所以就摆出滚刀肉的嘴脸来,吼道:“你们敢!我是岳帅的人!要处置也是岳帅处置!”
“岳帅?岳帅来了只怕不用我动手,他自己会亲自砍了你!行刑!”
赵龙吟话音刚落,李敢长刀劈落,马齐哼都没来得及哼,无头的身子歪倒在一边,脖腔的鲜血激射三尺。
水师兵卒们骚动起来,各营部将纷纷呵斥着,让他们保持镇静。
等兵卒再次安静下来,赵龙吟继续说道:“将士兄弟们,咱们龙吟军的任务是什么?”
“杀敌卫国!”水师兵卒们参差不齐地回答道。
“大声点!我听不到!”
“杀敌卫国!”声音洪亮整齐起来。
“没错!是杀敌卫国!可杀敌卫国的最终目的是什么?有没有兄弟知道?”
下面鸦雀无声,当兵的哪会想那么多。
“我们杀敌卫国最终是为了保家!保咱们的家!保护咱们的家人不丢性命!保咱们家的财产不会丢失!”
“危害咱们家人性命的只有金人么?只有西夏人么?只有水匪么?不不不,还有洪水!兄弟们,你们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家人被洪水淹死,房屋被洪水淹没?”
“不能!”
“不能!”
这些兵士大多来自洪水肆虐的州县,他们中许多人估计此时已家破人亡,有些人开始眼红起来。
“所以你们还在等什么?开动你们的战船,拿出你们的本事,救人去!”赵龙吟大吼道。
“军令!任命李九丙担任洞庭湖水师统制!带领水师协同救灾!此次救灾等同于上战场,参与救灾的兵卒,有立功的,记军功,有殉职的,等同于战死沙场,该记功记功,该抚恤的抚恤!”
“喏!”
赵龙吟把帅营临时设在了老君山水师大营,将自己带来的三艘战舰和舰上的水军也贡献了出来,参与救灾。同时传急令给李仲达,要求药品作坊加急赶制灾后用于消毒防瘟的药物。洪水迟早会退去,被淹死的人畜尸体腐烂后极易传播瘟疫,不提早准备不行。
天可怜见,五日后,雨势渐小渐停,多处州府开始放晴。赵龙吟知道,梅雨雨带离开了大江一线,北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