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把朱厚照说得一愣,随后问道:“哦?难道他们有参与?你刚才还说跟他们无关。”
汪直拱手说道:“回殿下,不是这样的,经过臣的调查发现,是安化王知道殿下巡营之事,心有忧虑。”
“然后他通过内官知道了殿下出宫置办印刷厂的时间。算计好了一切之后,将消息透露给了一些文官,然后他们才决定在那天集体上疏的。”
朱厚照轻轻摸了摸没胡子的下巴,略一思索后说道:“也就是说,他们其实是被安化王利用了……虽然是没主动参与,其实也算被动参与了……”
随后朱厚照突然想到,诶?不对吧,我记得电影里好像都说了,造反的不是宁王吗?
这个什么安化王怎么冒出来的?
而且一听这个封号就知道,比宁王弱了不止一档。
宁王造反都没成,这什么安化王就敢造反了?
而且宁王造反还得十多年以后才开始吧……
就是因为知道这个,所以之前宫变的事,朱厚照一直没往藩王身上想,总觉得是文官们策划的。
现在事后诸葛亮地一想,好像也是啊?文官弄死我和皇帝有什么用吗?
换了谁当皇帝不要跟他们拉锯?
难道他们还能指望,找到一个比弘治皇帝还纵容他们的皇帝吗?
至于弄死我,好像也没必要。
虽然背后是我规划的,但大部分的大臣是不知道这事的,他们都觉得是皇帝心血来潮要巡营。
弄死我一个太子有什么用呢?
朱厚照想了想,也开始痛恨起自己贫乏的历史知识了。
真是半壶子水响叮当,老是以来自后世的优越感自居,做出很多想当然的判断。
当然,还好他的地位够高,容错率也很高,即是判断错了也无妨,他手上还有很多牌可以打。
目前最重要的,当然是将汪直调回京城了,现在汪直虽然人已经来到北京了,人事关系还在南京挂着。
现在是时候让他回来了。
朱厚照对汪直轻轻喊道:“厂花,过来。”
汪直此时也明白太子叫自己过去是干什么。
他兴奋得几乎快控制不住地颤抖,等待了二十多年,如今,终于到了他正式复出的时候了!
汪直以为朱厚照会特别郑重地宣读一番,表彰一下之类的。
谁知道朱厚照只是从身上取出早就准备好的圣旨,递给了汪直,淡淡地说道:“这是我请父皇给你拟好的旨。
即刻起,恢复你原来的北京御马监掌印的身份,你自己拿到御马监宣读去吧。
这里也没别人,我就不读了。”
虽然朱厚照递得随意,但汪直却接得十分郑重,他双膝跪地,双手郑重地接过了朱厚照递过来的圣旨。
此刻汪直只感觉自己沐浴在一片神光之中,而太子就是那照耀自己的光芒。
汪直感动不已,就地对朱厚照磕了三个响头,就连忙赶回御马监去了。
朱厚照没再理会汪直的激动心情,他反正是早有准备,这份圣旨是之前就跟皇帝老爹求来的。
虽然朱厚照现在是监国,权责基本上已经开到最大了,可也有他办不到的事情。
那就是任命宦官的掌印。
这可是要命的位置,也是皇帝身边最重要的位置,普通的监国是没资格,也没胆子敢随意任命太监掌印的。
你都敢把皇帝身边的人随意换了,下一步想干啥,简直都不用想……
虽然朱厚照是个例外,他就算真的直接将汪直认命了,弘治皇帝知道以后,肯定也只会捏着鼻子认了。
独生子嘛……就是这么豪横。
可朱厚照也不是莽夫,就是多问一嘴的事儿,自己跟皇帝说了他肯定也会同意,没必要在父子之间埋下隐患。
所以汪直拿到的圣旨,是皇帝本人亲自下的旨意,不是以监国的名义下的旨,合法性刚刚的。
当然,此时安化王的事也得处理,自己明天还得给皇帝老爹说一嘴这个事。
至于这个安化王怎么处置,朱厚照也早已有了腹稿……
眼前最重要的事,当然是跟王守仁他们喝一杯。
等下午过去以后,还已经快黑了,普通的朝政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
朱厚照直接毛笔一搁,下班!
他可不是弘治皇帝,能半摸鱼,半上班地处理到下午,已经算他勤奋了。
可别指望朱厚照还加班上个晚朝。
晚上,王守仁和杨慎,都应邀来到了弘德殿。
王守仁之前天天找太子秉烛夜谈,已经对朱厚照比较熟悉了,大大方方地进来了。
杨慎这是第一次被朱厚照叫来私宴,难免有点紧张。
别看他现在已经是成名多年的神童,大明文坛未来的接班人。
可真的对上未来的储君,他心里也是有点打鼓,生怕自己没表现好,遭受太子厌恶。
朱厚照此时心情已经是好到了极致,坐在主位上,热情地招呼着两人。
“老王,用修(杨慎字),赶紧来坐下,今日你我没有君臣之礼,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少讲。咱们痛快喝酒!”
说完之后,一旁伺候的刘瑾就给朱厚照的酒杯倒满了酒,对面一个小太监也给王,杨二人倒上了酒。
这话主要是讲给杨慎听的,因为王守仁来过多次,已经知道平常怎么跟朱厚照相处了。
简单说就六个字,“好兄弟,讲义气!”
太子要是亲近以,你越搞君君臣臣的那一套,太子越烦。
你越是像江湖人那样对太子,太子越高兴。
王守仁和杨慎坐下以后,朱厚照就一个劲儿地夸他俩文章写得好,报社也办的不错。
夸两句就喝一杯,再夸两句再喝一杯。
两人都是有点懵逼,之前还跟活阎王似的太子,今天不但召见了自己二人,还如此……兴奋?
对,太子现在就像是一口气吃了一根千年人参一样,兴奋得不行。
自从宫变之后,他俩也是多长求见过太子,无一例外地,也是见不着。
今天不但见着了,还见了个稀奇的太子。
王守仁是来者不拒,喝得十分尽兴。
杨慎却时不时地低头沉思,仿佛在犹豫什么。
没过多久,杨慎似乎是下定决心了,突然起身,撩开袍子一跪,下拜说道:“微臣斗胆,恳请太子殿下,宽恕我的老师!”
王守仁一看杨慎这动作,也是吓了一跳,心里只浮现出一句话,“完蛋了!”
他是最了解太子的,太子高高兴兴请你来喝酒,你跟太子来这个?
不仅仅是扫兴,完全就是打脸啊!
果不其然,王守仁一瞥,朱厚照刚才还兴高采烈的神情,瞬间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审视,不悦的神色。
看太子这样子,王守仁心里暗叫不好!连忙也跪了下来,说道:“用修一时爱师心切,才有此举动,也是一片孝心,还请殿下勿怪。”
朱厚照看着下面跪着的俩人,心里也是叹了一口气。
杨慎的行为,不由得让他想起同是大明三大才子之一的解缙,难道才子们都是这样的脑回路?
平时看着挺聪明的人,怎么最爱犯这种低级错误?
好心叫你来喝酒,你就借机逼自己放人?
虽然已经决定,等宣布汪直的调查结果之后就放了李东阳。
可杨慎这种行为实在是让自己不愉快。
朱厚照没有了刚才的笑容,喝下一杯酒后,缓缓地说道:“怎么着?二位,今天也是来逼宫的?”
朱厚照的语气冷冽中带着些恶毒。
杨慎直接被这句话吓住了,缓了好一会才说道:“微臣……万万不敢,只是,家师待我有天高地厚之恩,如今老师身陷囹圄,为人弟子,怎能不思回报。”
杨慎越说,王守仁心里越是叫苦,你这个时候最好的回答应该是认错啊!
王守仁侧过头一个劲地给杨慎递眼神。
那意思就是告诉杨慎“你可别说话了!说得越多错得越多!”
果不其然,朱厚照越听越生气,语气中已经带着些许的愤怒了
“哦?那么你的意思是,师恩大于我大明的国法了?李东阳犯的是谋害我父皇的重罪,那你是不是也觉得你老师的恩情,大过我父皇的性命呢?”
这话完全没法接,也不应该接,王守仁已经顾不上体统了,悄悄伸过一只手,使劲拉扯杨慎的袖子,让他别说话了。
可杨慎仿佛也被戳到痛处了一般,依然反驳道:“家师无罪!家师一生忠孝节义,断无可能做此等恶事!”
杨慎这话说得,王守仁直接在心里骂卧槽了。
哪有你这样说话的,你这到底是在求情,还是想送你老师上路啊?
但凡你遇见个固执的君主,你这话一说出来,李东阳不死也得死啊!
朱厚照也不想跟杨慎继续说下去了,再说下去李东阳真得死了。
只能挥了挥手,说道:“算了,既然你俩都无心与我喝酒,那便回去吧!老王,你回去好好与杨慎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