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照骂完之后,此时皇极殿外的气氛是真正的剑拔弩张。
后面的锦衣卫和面前的大臣们都紧张到了极致
但……除了此时暴怒的朱厚照,和依然梗着脖子的年轻言官。
“殿下要杀便杀!微臣不过一区区言官,死不足惜!今日乃为国尽忠,仗义死节,有何畏惧!殿下如此行为,惜载我大明诞生一位桀纣之君!”
朱厚照这回是真领教到这些大明臣子的硬骨头了,刀都架脖子上了,还敢继续骂自己桀纣!
“杀你便杀了!你当老子不敢吗!什么他娘的桀纣不桀纣的!你们这些酸腐文人只会把这点破事挂嘴边!
我告诉你!你特么休想吓住我!老子不怕,就算亡了大明,老子再重新建立一个没有腐儒的新大明也是好事!”
朱厚照举起长刀,就要狠狠地砍下面前这人的脑袋。
周围的大臣都吓坏了,看着太子状若疯狂的模样,纷纷向旁边躲闪,生怕太子顺手把自己给宰了。
朱厚照刚举起刀,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殿下!殿下不可啊!请殿下刀下留人!”
朱厚照抬头一看,原来是王守仁的老爹,王华。
除了跪着的这群人外,金水桥后面还站着一些等着正常上班的大臣。
王华作为皇帝的讲师,太子的老师,这些人串联上疏向皇帝施压的人,当然不可能通知他。
他原本老老实实地在后面等着,直到听见太子拔刀要砍了冒犯他的言官。
他这才着急忙慌地往前跑,一定要阻止太子。
因为这事太严重了!
太子杀个人当然没什么要紧的,可问题就在于太子现在要杀的人是言官。
那影响可太坏了,要知道,再昏庸的皇帝,基本也不会杀言官。
这也算是历代王朝形成一个潜规则。
因为人家言官的职责就是向皇帝进言,别管人家说得对不对,这都表明了皇帝愿意听进意见的态度。
你连言官都杀,那不就是要表明什么话都不听,彻底一意孤行了?
那还要我们这些大臣干什么?
所以一旦杀了言官,太子的名声就要彻底臭了。
王华前些天已经对太子抱有了巨大的期望,怎么可能眼看着太子误入歧途。
喊住了朱厚照之后,王华终于是跑到了朱厚照面前,挡在了朱厚照和那年轻言官的中间。
他这么一插进来,朱厚照也只好退后了几步。
虽然眼前的人是自己的老师之一,但是此时刀都已经拔出来,不砍了后面那个混蛋,自己岂不是在百官面前威严扫地?
朱厚照压着脾气对王华说道:“王师父,你赶紧让开!我的刀不长眼,我也不想伤着你。”
王华立刻跪了下去,扣头说道:“请殿下息怒!此人纵有千般不好,万般不对,殿下自可依国法论之,当众举刀杀之,非明智之举啊!”
朱厚照正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之时,后面那言官反而开口了。
“下官谢过王侍郎的好意!不过还请王侍郎让开。
为国尽忠,正是我辈读书人毕生所愿!就请殿下当众斩了我便是,下官绝不皱一下眉头!”
好家伙,给朱厚照气得,你特么的还跟老子装忠臣呢!
朱厚照立刻就要再度破口大骂。
让他没想到的是,一向斯文的正人君子王华,反而先开口骂上了。
王华立即起身,转过头对着那年轻言官骂道:“无知小儿!我岂是为了你一个不知所谓的狂徒,我乃是为了太子殿下的圣明不被污蔑,为了我大明的江山社稷。你可知道储君当众斩了言官,会对皇上和殿下的名声造成怎样的破坏!”
“大杖受,小杖走,如此简单的道理,你还不明白吗!枉你还自称读书人,竟然只贪图自己一时的直名,如此不识大体,陷君主于不义!就算殿下今天不斩了你,回头老夫也要参上你一本!”
王华大声呵斥年轻的言官,同时也是给太子提醒,杀了面前这小言官的影响会很坏。
朱厚照此时也体会到了王华的一片诚心。
但看了看慈庆宫方向依然飘着的黑烟,又想到这小子刚才嚣张的气焰。
他才不在乎什么名声不名声的,我特么只管活着的事,死了以后名声好还是不好他才不考虑。
过去就是因为不想跟文官彻底闹掰,所以处处按规矩来。
现在特么命都快没了,我还按规矩来?当我傻啊!
“王师父,你让开!这混蛋我非斩了不可,不但是他,今天这里所有跪着的文官!一个都别想跑!”
朱厚照继续大声说道,随后还特地用手中的刀,遥遥地指了指领头的李东阳。
“包括这位内阁大学生!李东阳,你也别想有好果子吃!既然你做了这样的选择,那就别怪我没给过你机会了!”
此时一直在前面跪着装死的李东阳,听到太子直接点了自己的名,也是惊恐地转过来头。
他慌乱的眼神正好与朱厚照充满恨意的眼神对上,吓得他又赶紧转了回来,低头看着地上的金砖,假装没听见,继续装死。
他之所以一直没有把太子和皇帝拉拢自己的事透露出去,不是因为他对皇帝忠心,为他们保密。
而是他不敢让其他文官知道,一旦其他文官士人知道自己私底下跟皇帝做了交易,这会被视为一种背叛,恐怕他会遭到所有文官的针对。
也因此,在底下人一次又一次的怂恿之下,他不得不领导了这次集体上疏的行动。
没办法,虽然他是士人领袖,但并不代表所有士人都会无条件听他的。
恰恰相反,正因为他是士人领袖,所以他很多时候必须要听其他士人的意见,领导有时候也是逼不得已。
王华此刻从朱厚照的话语,和李东阳反常的举动也看出来了。
恐怕李东阳跟太子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看来李东阳是打定主意做缩头乌龟了。
此时君臣局面如此紧张,恐怕只能靠他一个人了。
王华转过身对着朱厚照再度叩首说道:“请殿下息怒!事情也不至于如此严重,众位臣公也只是出于好意,若是殿下不肯接受,我们回头再商议便可。
殿下万万不可冲动啊!当众斩杀言官,遗患无穷啊!是要动摇我大明的国本的!”
这位将近六十的老人,从金水桥一路跑到朱厚照面前,又重重地磕了这么多的头。
看着自己这位老师,额头不但跑出了满头的汗,还磕出了不少的淤青。
暴怒的朱厚照,终于也心软了。
“铛啷”一声,
把刀往那言官身边一丢,说道:“既然王师父给你求情,我就饶你一命,自己把刀插回去。”
王华和后面那言官都明白,这是太子找个台阶下,让言官乖乖听话,就放过他。
那言官此时还有些犹豫,不知道这样会不会失了士人的体面。
王华却是再度开口骂道:“无知小儿!还不快照殿下的话去做!老夫白为你磕头了吗!”
王华此时也是焦急不已,他生怕这小子的犹豫再度激怒太子,一向仁义的他只好“狭恩图报”了一次。
看着那言官悻悻然捡起了长刀,顺从地将刀重新插回了皇极殿门口的侍卫的刀鞘里,然后又重新跪了回去。
朱厚照这才让苗奎宣读了那份监国的旨意。
在所有大臣们惊愕的表情中,他当场宣布,这几天都不再进行朝会,所有大臣也不得离开皇宫范围之内。
各个职位的人都要回到各自的值房,可以在值房里继续办公,但所有人都不允许走出大明门,也不允许任何家属探望传递消息,违令者就地格杀。
朱厚照亲自扶起了王华之后,没有理会其他大臣此起彼伏的问询声,转身径直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