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黑来到定州,与安乐王长乐同为州刺史,却有明确分工,分管的地界也不相同;可以说,各行其是,互不干涉。
安乐王长乐要做的事,赵黑同样要做。但赵黑浸淫官场多年,知道的门道、诀窍,比安乐王长乐多得多。是故,赵黑没有采用酷吏手段,而是让范檦找来几伙盗匪,到定州地界绑架豪右家嫡子、嫡孙,索要天价赎金。
定州、相州、冀州富裕,正因为富裕,盗匪也多。豪右与本地盗匪,多少都有些来往,而新近出现的这批盗匪不同,下手稳、准、恨,绑到肉票之后,立即撤入三州交界处的大陆泽躲避。大陆泽有广阿镇,然而镇军能够保护水运,却无力剿匪,更不会应豪右、大族之邀,去剿匪。
诸豪右被逼无奈,结伴到刺史府找赵黑刺史,寻求解决之法。赵黑极为热心,宴请诸豪右长者,耐心听取民怨。听完各家故事之后,赵黑说道:
“诸位乡老,将人赎回不难,但以后呢?”
诸长者也不比赵黑年纪大,父母官如此发问,肯定不是让他们回答,而是有话要说。于是,纷纷回答道:
“请大人明示!”
赵黑:
“这几年灾荒不断,看天气,今年又是旱涝凶年。穷人过不下去,你我会有好日子吗?”
有人问到:
“大人必有万全之策,还请明示!”
赵黑:
“为了赈恤饥民,牧守多用酷烈手断增加税赋。老夫喜中庸,不喜酷吏,还请各位乡老慷慨捐赠,好让刺史府有钱粮赈恤饥民。如此这般,不用兴师动众,便可招抚盗匪;被绑架者,可轻松解救。”
一众豪右长者品出些许味道,知道赵黑不怀好意,大部分人不想就此应承。但有豪右子嗣单薄,急于救人,根本不在乎财货,立即出言应承道:
“鄙人愿倾尽家财以赈恤灾民,请大人明示!”
自有刺史府属官悄悄明示,数位豪右直接报出捐献数量,约好的攻守同盟,瞬间崩溃。赵黑微笑,说道:
“如此捐献极为合适,诸位皆按此比例捐献!”
大魏赋贡采用租输三等九品之制,每家都有等级;赵黑的意思是,按照等级、等比例捐献。有一半豪右服软,当场给出捐献数额;剩下的豪右依旧不屈服,借口不能做主,需归家商议,拒绝捐献。赵黑不为己甚,和颜悦色,说道:
“老夫知诸位为难!回去好好商议,不要急着做决定!”
答应的捐赠送到刺史府,赵黑指使属官出面,带人去与绑匪接洽,接回相应的肉票,但不包括未捐献家族。无论如何,赵黑建起了信誉,其余豪右,不得不屈服。
高允年近九十,为怀州刺史,迥异于其他牧守。每月巡境,问民间疾苦;劝民学业,移风易俗,但几乎不问政事。今年冬季干旱少雪,春季继续干旱少雨,大旱之象显著,夏收堪忧。于是,高允又以老乞还乡,连续上疏数十章,冯太后皆回复不许。到了春夏之交,高允不愿再等,直接病倒,卧床不起;冯太后无奈,只能允其以疾告归。
挨了捶楚,安乐王很没面子,却也得为官以来,第二次教训。大魏采用宗主督护制,不与各家宗主搞好关系,惹了众怒,牧守权力再大,也无法继续做下去。安乐王长乐下定决心,以后再也不用酷烈手段,再也不多事。
谁知到了春天,天气更加干旱,很多穷人家本已断粮,而夏收无望,纷纷另想办法,比如为盗为匪。朝堂诸公又写来催促信,夸赞另一个刺史赵黑会做事。安乐王长乐大怒,既怒朝堂诸公逼迫,又怒各家宗主派人告状。于是乎,重新捡起鞭子,将那些个告状之家嫡子、嫡孙打了个遍,一直打到各家送上足量税赋。
豪右之家气不过,再次组团进京告状,却被赵黑得到消息,提前告知朝堂。
冯太后叹气,问道:
“长乐如此不长进,按律,应如何处置?”
再打鞭子,显然无用,而诸公也想不出更好办法惩戒。能想出的寻常处理手段,又不敢提。高闾劝解道:
“太后,不宜按律处置!”
冯太后用目光继续询问,王睿说道:
“太后,今年天气干旱,远超以往。如此危机时刻,官民对立是大忌。当诏安乐王长乐回京,将定州诸乡老劝回,不能任其皇城大门告状。”
冯太后:
“善,征安乐王长乐回京,禁足王府,以为惩戒!”
冯太后面色虽平静,很明显,内心的火气还在,拿起高允的因病乞退疏,问道:
“高令公病重,如之奈何?”
张祐:
“高令公年老体衰,不适应刺史繁忙,也在情理之中,当允其归家养病。”
冯太后放下高允的乞退疏,又抽出一叠言告书,说道:
“善!诸卿,京师百姓对候官极为不满,诉状其为非作歹、跋扈不法者,数不胜数。”
朝中百官,对候官十分忌惮;谁都不知道,身边究竟有没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被候官抓走;其不满之言,比百姓还多,却少有人堂堂正正提出。
听太后提及候官,拓跋丕回应道:
“太后,愚以为,当裁撤一批候官,以安抚京师百姓。”
冯太后:
“善,京师藏污纳垢,让其转职纠察不法,更为有用。四百如何?”
诸公自无异议。随后,冯太后又拿起一份文书,说道:
“皇亲国戚、大族之家极不安分,婚葬越轨,竞相奢华。其人之愚如斯,竟不抬头看天,如今是何等年景?老身记得前朝有明诏,婚嫁需门当户对,可为何屡屡违背,娶小户人家之女?下旨申斥!”
处理完诸多琐碎朝政,冯太后神清气爽。显而易见,安乐王长乐带来的不快,烟消云散,又朗声说道:
“诸卿,皇帝欲畋猎,车架四月巡幸崞山。太原,选好吉日!”
诛杀李訢后,漕引署及河工权力更迭。但在外人看来,南北节级转运,没有任何变化,该排队还是要排队,而民间之货总要让路与军、国之货。民间怨声载道,漕引署不得不妥协,给予少许确实很急之民货方便,与军国之货同行;允许不占船位的贵重之货,不需排队,直接搭乘漕引舟船。
为了公平公正,漕引署定好民间船只数量、贵重货物数量,让商人出价扑买,价高者得船位、仓位。扑买所得钱财一分为二,一部分归国库,一部分由漕引署私分给利益相关方。
过了冬季进入春季,虽不能开启大河航运,但河北、汳水、洛水等水运,以及相互之渡河水运,将要开启,盖毛万言真主持扑买河北段船位、仓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