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消息一桩接着一桩,唯一的好消息,也还不知道算不算好消息,吐谷浑部内羌民钟岂渴干等二千三百户内附。
车架巡幸途中,上皇弘蓦然看见,田鹰捕获一只鸳鸯,其偶悲鸣,上下翻飞,不肯离去。
上皇弘面露哀伤,问道:
“此飞鸣之鸟,是雌是雄?”
白整回答道:
“太上皇帝,臣以为是雌。”
上皇弘:
“何以知之?”
白整:
“阳性刚,阴性柔,以刚柔推之,必雌也。”
上皇弘慨然叹道:
“人鸟有别,而见识性情,有何不同?”
沉默片刻,上皇弘朗声说道:
“诏,禁断鸷鸟,不得畜养。”
夜宿,徐蹇给上皇弘检查身体,劝诫道:
“太上皇帝总是伤怀而不发怒,这样下去,对身体很不好。太上皇帝瘦了很多,偶尔会咳嗽;如此种种,皆为虚劳加重之表象。太上皇帝,要经常发怒才好。要不,打臣一顿?不过陛下,最好抽白整几鞭子,臣还要为陛下熬药。”
其实,太上皇帝之性情大变,感觉最为深刻的是朝堂诸公。自上皇弘禅让之后,似乎变了性格,几乎不发火;相比较之下,刚刚亲政那些年,火气极大。徐蹇从未见过上皇弘发火,感觉相对迟钝;到了现在,才察觉到异常。
上皇弘嘴角挂了一丝微笑,而脸上的忧郁,一点都没变。微笑仅仅存在一瞬间,随即消失,魏帝弘说道:
“不知为何,自悟道悠悠白云之后,再就没有了淤积之怒气;见众生皆苦,总是心生怜悯。没有怒气,如何发火?”
延兴四年春正月,太尉、陇西王源贺病重,上表乞骸骨。源贺年六十八,上皇弘无法挽留,只能同意其在京养老。
二月甲辰,上皇弘带着挑选的新兵,回到京城。吐谷浑拾寅遣其子费斗斤朝贡,入侍为内三郎。没过多久,上皇弘便打发费斗斤回归吐谷浑。
后来,拾寅的日子还是难过,又开始扰掠边人,遣其将良利占领、镇守洮阳。洮阳归枹罕所统,镇将西郡公杨钟葵送书拾寅责问。拾寅上表解释道:
“臣奉诏还旧土,故遣良利守洮阳;若不追前恩,求令洮阳贡其土物。”
拾寅辞旨恳切,上皇弘颇有感触,便答应了他的要求。自此之后,拾寅老老实实,岁修职贡。
这次南巡回到皇宫,上皇弘虽未病倒,却身心疲惫;整天呆在宁光宫草庐,什么都不想做,怎么都不想动。
一年一度的寒食节即将来临,上皇弘想起一个月吃寒食无热食的滋味,不由一个哆嗦,全身难受无比,便召诸公到茅庐商议对策。
相传春秋时,介子推功成名就,不愿为官,与母亲隐居绵山(介山,汾河之阴,距离介休市20公里),晋文公为迫其出山,下令放火烧山。介子推不为所动,被火烧死。晋文公感念介子推之志,将其葬于绵山,修祠祭拜,且下令在其死难日,禁火寒食。
并州百姓视介子推为乡神,每年都要吃一个月寒食。此习俗传播甚广,虽寒食日期不等,但每年都有很多百姓因此丧命。因为这个缘故,上皇弘坚持,诸公妥协,二月辛未,诏禁断寒食。
大魏断互市、朝贡,与蠕蠕开战数年,双方损失巨大,予成首先无法忍受,夏五月甲戌,遣使朝贡,求通婚。
在草庐修身养性几个月,上皇弘的身体稍有恢复,但形神疲惫依旧。见到蠕蠕二字,上皇弘便觉疲惫,恨不得躲进草庐,睡上几日。
上皇弘心累,又无法懒政,自言自语道:
“蠕蠕遣使朝贡,如之奈何?”
徐蹇看到上皇弘疲惫不堪的样子,竟然站起来议论朝政:
“太上皇帝需修养身心,不能再打了!”
程骏:
“是啊,太上皇帝,连徐大医不问朝政之人,都觉得不能再打,还是止战与民休息为上。”
高禧:
“和亲或许是条路子,无论如何,此为国之大政,殿议决之,较为合适。”
上皇弘觉得高禧之言极有道理,强撑疲惫不堪之身,亲自主持殿议。当然,所谓的殿议不在朝堂,就在茅庐前,众臣按官职排成几排,呈半弧形,围坐上皇弘前。上皇弘盘坐草地,众臣也盘坐草地。
不出意外,大部分朝臣都赞同有司的提议:蠕蠕予成年年犯边塞,应拒绝其使者,发兵讨伐。奇怪的是,平素反对开战之臣,皆沉默不语。
上皇弘见局势不妥,开口说道:
“蠕蠕如禽兽,贪而不知仁义。大魏乃礼仪之邦,当以信诚待之,不可轻率拒绝。予成知悔前非,遣使请和,求结姻缘,安可辜其诚意?”
上皇弘话毕,高闾说道:
“太上皇帝,臣以为,蠕蠕虽不知仁义,能否通婚,都应羁縻以行教化。”
看来,高闾并不看好和亲,却希望谈和止战。拓跋目辰紧接着说道:
“太上皇帝,臣以为,当与吐谷浑同等对待,公平交易以羁縻之。”
拓跋目辰比高闾更干脆,根本不提和亲一事。由是,殿议话风为之改变,群臣不是附议高闾,就是附议拓跋目辰,主战派不再发声。
高允当场拟旨:
所论婚事,归根返源而论之,并非中正。彖曰:咸,感也;柔上而刚下,二气感应以相与,止而说,男下女,是以亨利贞,取女吉也。夫男而下女,爻象所明,初婚之吉,崇尚礼娉,君子所以重人伦之本也。不敬其初,令终难亦。
高允所写,意思很明确,你予成想娶大魏皇女,想做大魏外甥,亲自到京师礼娉。众臣皆以为妙,上皇弘顺应众意,就此发诏予成。予成诡诈,不敢入大魏境,和亲之事就此无声无息;而朝贡、互市,在双方坚持之下,得以恢复。
在宋太宗明皇帝刘彧的诸兄弟里面,刘休范言语迟钝,才智平庸,为诸兄弟所不齿。刘彧经常指着左右,对王景文说道:
“休范才智不及此人,以我弟故,生来富贵。”
当时,左右皆不明白,太宗刘彧说这些话,是犹豫不决,还是真正看不起刘休范。后来才知道,应该是犹豫不决。
刘彧晚年,心忧诸兄弟对其太子不利,晋平王刘休祐以狠戾致祸,建安王刘休仁以权逼不见容;巴陵王刘休若素有人脉,又以此见害。唯刘休范谨慎迟钝无才能,不为物情所向,故得自保。然而,诸兄弟皆遭诛杀,刘休范不可能无动于衷,内心常怀忧惧,唯恐大祸临头。
刘彧晏驾前,以刘休范为司空,却未让其辅政。刘休范止不住胡思乱想,惶惧渐渐变为怨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