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皇弘与程骏、高禧商议之后,诏皮欢喜假平西将军、广川公,领凉州、枹罕、高平诸军为前锋,假上党王长孙观为司空、大都督,带兵讨拾寅。
夏收过后,李訢主持的考绩结果出炉,其中一项,每年每县召民望二人,询问守宰治理状况,好坏皆问,用以奖罚。其结果是,得赏者寥寥无几,问罪者多如牛毛。
诸公皆以为,赏善罚恶之本意,是督促牧守改善治状;如此惩罚,失去效用。从中也可以看出,大族与牧守之间,关系并不融洽,对立之意极浓。诸公无奈,上皇弘亦无奈,诏曰:
此法伤生,情所未忍。今特垂宽恕之恩,申以解网之惠。诸民所列者,特原其罪,尽可宽恕。
高禧写完诏书,上皇弘疑惑,问道:
“还用骈文?”
高禧:
“陛下,臣不用骈文,到了中书监,令公(高允)还是会改为骈文。况且,不用骈文,民间会说,朝廷无文明。”
上皇弘哀叹:
“朕怎么觉得,每天做那么多事,写那么多诏书,说那么多话,全是废话?”
程骏:
“陛下勿忧,即便是废话,也要唠叨,此为教化之妙要。”
国家税赋不足用,诸公以为,新附之地,不能再休息。秋七月,诏河南六州之民:户收绢一匹,绵一斤,租三十石。
李訢上疏,因租输三等九品之制,千里内纳粟,千里外纳米;上三器户入京师,中三品入他州要仓,下三品入本州。由是,南北转运日益繁重,百姓疲于道路,公私皆不便。请疏浚汴水,通汴入泗,以缩减转运耗费。
上皇弘见工程浩大,便觉头痛,让李訢另想办法。李訢找范檦、陈端商量对策。陈端说道:
“李公,办法很简单。泗水仅四至六月可以通航,而大河深秋八至十月上冻前可以通航。由此,当从彭城至井陉,沿泗水、河水、白沟、漳水等,分段设仓,节机转运,可不占用农忙季而役民于农闲时。”
转运用劳役,附以有偿雇佣;如果不能定时、定期,百姓耽误劳作,而朝廷也需支付额外费用。三人商议,在小平、右门、白马津、漳涯、黑水、济州、陈郡、大梁八地,各立邸阁;每当军国有需,可随机漕引。
李訢又问:
“何以缓解漕引拥塞?”
范檦:
“李公,在下多次走水路来往于京都、彭城间。水路狭窄、运期短,不通汴泗,无以更改。然,船运无序,乃拥堵之根源也。愚以为,设吏以治水陆转运,公事为先而私货在后,可缓解拥堵。且八邸阁可暂存货物,故各段转运可从容应对。只是……”
李訢有不耐之色,呵斥道:
“有话直说,勿言只是。”
自肆役恢复官职之后,李訢便看透了世事;一般而言,宁就事论事而不愿虚伪应承,所以对范檦的欲言又止很不是不耐。
范檦:
“革故鼎新,故有故利,新有新益。不行雷霆手段,无以革除故利;拒收泼天富贵,无以整合新益。对此,在下心有惶恐。”
李訢听明白了范檦的只是,叹气道:
“不理转运,雷霆就在当下;损人利益,祸患还在未来。如何抉择,君当知晓。”
范檦陪叹,说道:
“李公果敢,在下佩服,但需早做打算。”
李訢:
“转运之议,不需太上皇帝一言决之,我欲殿议以决之。若取得朝堂诸公卿认同,便能减少麻烦。请二君多用算术,以数决胜而不是权威。”
李訢又问:
“李波、李雍容如何?”
李波、李雍容兄妹是李訢的隐秘私生子,家人、世人都不知道这个秘密。范檦回答道:
“小小年纪,便武艺高强。兄妹二人借白沟之利,跟船工讨生活,很不错。”
李訢叹气,说道:
“为何不读书?”
范檦:
“李公,世道如此,寒门子弟都难以入学,何况其他?粗通文书,不被人骗,足矣。”
李訢上疏,奏“户别转运,诣仓输送,节级转运之法。”且请求殿议疏浚汴泗之议,以便节级转运之法能够顺利通过。奏疏中有很多数字,上皇弘头痛,让程骏、高禧代为阅读。高禧不愧于“博”,虽不曾涉及经纬之道,却将李訢的节级转运之法读得明明白白。而后,以上皇弘最为习惯的方式转述:
“太上皇帝,李訢的新法极为绝妙,可以减少耗损、拥堵,以及转运费用;农闲之时转运,可免百姓疲于道路。如此做法,会得罪既得利益者,易遭反噬。”
太上皇帝不理解既得利益,问道:
“何为既得利益?”
高禧回答道:
“陆运费用极高,是故,商货河运,皆被民间势力把持,其权势之大,甚至可以影响漕运。虽不知李公如何操作,若臣去做,一定会将这种势力连根拔除。”
上皇弘不在意什么反噬,回答道:
“原来是不入流之民间恶霸,朕还以为朝堂诸公参与其中。为朕做事,还怕这些人物?李卿太过谨慎,不够大胆。既然李公坚持,就让殿议决之,朕不出言相帮。”
李訢以疏浚汴、泗及其它漕运河道为名,殿议南北转运,朝臣纷纷反对,皆以为劳民伤财,几乎无人赞同。
眼见着殿议无法继续下去,李訢抛出节级转运之法,作为弥补。朝堂诸公毫无准备,根本无法与数字详实的李訢辩论。殿议是讲理的地方,以势压人、胡搅蛮缠,除了皇帝,其他人都行不通。于是乎,朝堂诸公提出,需仔细考量,另找时间集议。
诸公回去以后找人核对数字。李訢所提,并无大纰漏;确如所说,可加快转运速度,减少转运费用。至于排队,谁都知道里面有大文章,可谁都提不出更好的办法,只好通过。
尽管如此,彭城的米运到平城,还是需要几年时间。第一年入仓,等到第二年夏季运至碻磝,秋季运至盟津一带的仓库,冬季可以运至井陉附近的仓库;第三年冬季,才能运至京城。商人的货物也要耗用差不多时间。
殿议通过,太上皇帝御批,仅仅是开始,还有无数麻烦需要与诸公、诸大臣私下商议。李訢为了方便,直接与赵黑摊牌:
“河内公,欲行节级转运,需各郡县及军镇配合。是故,对无能者,需立即撤换,望河内公给予方便。”
赵黑玩味,笑着说道:
“李公放心,转运乃军、民大计,但有所需,尽管开口。”
李訢取出一张清单,说道:
“此为需替换之郡守县令名单,还请河内公妥善安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