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骏:
“当以“美之为美”为先,让百官、牧守、百姓,自愿自觉,以美为念。”
高禧:
“陛下勿需多虑,此乃诸公之业果也,陛下当修心养性,无为而无不为。”
徐蹇:
“高君之言大善,若其不然,公卿何用?”
上皇弘点头,说道:
“善,让诸公立牧守治劫盗之法、恤民之法。”
高禧暗自叹气,太上皇帝还是放不下天下,提笔拟旨。几天之后,诸公想出新法:
诏县令能静一县劫盗者,兼治二县,即食其禄;能静二县者,兼治三县,三年迁为郡守。二千石能静二郡,上至三郡,亦如之,三年迁为刺史。
天下凋敝,求朝廷赈恤的奏折如雨;国库空虚,诸公也难为无米之炊。三月壬午,诏诸仓囤谷麦充积者,出赐贫民。魏帝弘知道,这是朝堂与牧守之间的阴阳相推,可又有什么办法呢?
药石还在使用,修道渐入佳境;然而,上皇弘的身体,时有不豫;远征之疲惫,久久不能恢复。徐蹇不得不用一直不敢使用的词语告诫道:
“太上皇帝,臣初次诊治,便认定为虚劳!而今,虚劳更甚,静养、修佛、修道皆可恢复,唯独不能操劳过甚!”
上皇弘叹气:
“我欲静修,可皇儿幼弱,如之奈何?”
冯太后心绪不宁,召太仆令王睿问话。
王睿寂寂无名,以太仆卿为职,解天文卜筮。此术来自家传,其六世祖为张轨(被称为私署凉州牧张实之父)参军。晋乱,子孙徙居于武威姑臧。其父名桥,字法生,能解天文卜筮。世祖太武皇帝拓跋焘平凉州,王桥入京城;家贫,以卜筮为业,历仕终于侍御中散。王睿少传父业,而姿态、相貌伟丽。恭宗景穆皇帝拓跋晃在东宫,见而奇之。高宗拓跋濬兴安初,擢为太仆中散,稍迁为令,领太史。
王睿伏拜问安之后,问道:
“太后召臣,问马政?”
冯太后:
“问太史。”
王睿从容,说道:
“太上皇帝曾嘱咐臣,若太后问太史,自此以后,臣及家人、后辈,当远离天文卜筮。天文卜筮乃臣家谋生之道,还请太后不要询问。”
冯太后面无表情,轻声问道:
“不愿告知老身?”
王睿:
“太后误会!臣提醒太后,子不语乱力怪神;故太上皇帝曾告诫臣,大事不决,问天文卜筮;若有决断之法,不可问。”
冯太后沉思良久,斟字酌句,问道:
“老身观僭宋朝局,心绪不宁,故而问太史。”
王睿回答道:
延兴元年十月庚子,月入毕口。
十二月辛卯,火犯钩钤。
十二月癸卯,日有蚀之。乙巳,镇星犯井
二年正月,月犯毕。丙子,月犯东井;庚子,又如之。
占曰:“有兵”。“天子用法”。“小人冈上,大人易位,国有拘主反臣”。“天下无主,大人忧之,有过赏之事焉。天下有变,令贵人多死者。天象若曰:人君失驭,或以乱政乘之矣。
冯太后第一次听太史说天象,不懂其中奥妙,却发现其中异常,问道:
“为何无近一年之天象?”
王睿:
“太后英明。一年以来,无任何异常天象;臣以为,此为天象紊乱之兆。”
冯太后:
“卿所言,意指僭宋?”
王睿:
“太后,臣所言皆为天象。”
冯太后:
“有何应对之法?”
王睿深深一拜,回答道:
“太后,臣愚钝,不懂应对之法。”
冯太后:
“不懂还是不愿说、不能说?”
王睿:
“太后,臣确实不懂。”
冯太后:
“太上皇帝是否知晓?”
王睿:
“太上皇帝禅位之后,未曾召臣询问太史。”
冯太后:
“王卿,定要远离天文卜筮?”
王睿:
“太后,定要离开;否则,必有不测!”
冯太后:
“既如此,超擢为给事中,跟着皇帝吧!”
王睿伏拜:
“谢太后恩典!”
冯太后:
“王卿面有凄楚,莫非埋怨老身坏了你家饭碗?”
王睿:
“非也!臣有预感,臣家当因太后而兴盛。然,天文卜筮,毕竟是谋生之术;臣哀叹,世事如素雪飘零天地,白云聚散无常。”
冯太后记起王睿家的来历,又想起自家的悲欢离合,也跟着叹息道:
“是啊,无常!无常!。心安之处,五蕴皆空。好好陪侍皇帝。”
皇帝幼弱,由冯太后照顾;言外之意,就是跟着冯太后。王睿从容作答:
“是,太后。”
虽然放下去很多奏疏、公文给诸公卿,需上皇弘过目的奏疏,还是一叠叠、一摞摞,怎么都看不完。上皇弘头疼、头痛,放下笔闭目咏经。一段经文之后,上皇弘睁开眼,充满大喜悦,说道:
“咏金刚数十年,今日方悟:一切有为法,如星翳灯幻,露泡梦电云,应作如是观。”
徐蹇、程骏、高禧皆合掌赞曰:
“恭喜太上皇帝,终得大欢喜!”
上皇弘面露微笑,指着白云说道:
“诸卿看到了甚么?”
程骏:
“在下无浮屠之心,看到了白云悠悠。”
高禧:
“臣忧伤感慨时,才看蓝天白云。”
徐蹇:
“臣看白云,就是看下不下雨。”
上皇弘说道:
“一切众生相,即为非相。白云是白云,也非白云,不会因人之情志而改变;也不会因祈求而下雨、不下雨。是故,无心志则无云。无心读奏疏,必定五蕴皆空,哪里还有烦恼?”
三人疑惑,这就是太上皇帝所悟?上皇弘不理三人疑惑,将桌几上的奏疏扔给三人,说道:
“卿等帮我看,挑出需朕过目之奏疏;不需朕过目,但需朕知道者,摘录成册。以前,朕仰慕骈文;如今看到骈文,满心皆为厌恶。”
听完上皇弘的吩咐,徐蹇跳起来,拿起蒲团后退几步,重新坐下,说道:
“太上皇帝,臣是医,不懂朝政。”
程骏、高禧均以为理所当然,分拣奏疏为两摞,分别阅读。上皇弘不理会三人的选择,说完话便闭目打坐静修。程骏与高祐精神头好,很快,便挑选出两小叠需要上皇弘过目的奏疏,分别放在上皇弘的桌几上。
上皇弘从打坐中醒来,看到桌几上的奏疏,不由叹气:
“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可圣人也要给民以德,让其安安稳稳过日子,子子孙孙无穷匮。不得不、还是要,读奏疏。可为何要写成骈文呢?为何要写得云雾缭绕呢?”
吐谷浑拾寅部落大饥,屡寇浇河城(青海黄河南岸贵德县境)。公卿殿议结果,还是要打;诸公以为,仍假上党王长孙观为司空、大都督,带兵讨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