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效过去,魏帝弘虚弱,远超试药内小的虚弱程度。徐蹇随军,配置汤药温补;直到打扫完战场,军回武川,魏帝弘才勉强起身,与群臣见面。诸将军、大臣也未多心,任谁参加如此大战,都需数日休养,天子也是人。
虽虚弱,魏帝弘依旧兴奋;包括高允在内,群臣也很激动。一位强大的天子,意味着朝局稳定,天下安定,谁人不想?于是乎,群臣齐赞皇上(陛下)威武,欲刊石纪功。
魏帝弘看着高允说道:
“令公,请造北伐碑!”
高允:
“陛下,亲征大胜,臣不胜欢喜,正苦思冥想,作《北伐颂》。然年老力衰,才思枯竭;苦思数日,才写下数句。陛下、诸君请听:
“皇矣上天,降鉴惟德,眷命有魏,照临万国。……”
确实只写了不到一半,魏帝弘猜测,高允打岔,定有话要说。果然,吟咏完毕,魏帝弘与群臣喝彩,高允这才慢悠悠地说道:
“陛下,是否让高闾代臣造碑?”
魏帝弘明白高允的意思之后,说道:
“令公举荐之人,必然有文学。阎士,替朕造《北伐碑》!”
高闾爵位为安乐候,太低,故而魏帝弘宁肯用其字,也不愿用爵位称呼。
群臣高兴,将士更高兴,魏帝弘带三千精骑与诸军誓军于女水之滨。这三千将士,将会是大魏此后数十年的中坚;三军将士人多、粗鲁,只有简单话语,才能让他们记忆深刻。是故,依旧是一呼“大漠醉”,万应“蠕蠕溃”。
魏帝弘觉得女水很不好听,问众将士:
“朕欲改女水为武川水,请告诉朕,好、不好!”
将卒哪里知道好不好,反正,皇帝说好,就一定是好。三千精锐呐喊道:
“武川水!武川水!”
远处的将士根本听不清楚天子说什么,也跟着嘶吼:武川水!这就是军威!喊完武川水,魏帝弘高声问道:
“众勇士,有何心愿,说给朕听!”
天子的话口口相传,所有将士都知道,天子问心愿。心愿多了,怎么说?能说发财吗?有人高喊道:
“请皇上治脏贿!”
有人跟着嘶吼:
“治脏贿!”
这个简单,也是所有士卒所恨;于是,三军齐声呐喊:
“治脏贿!治脏贿!”
魏帝弘举双手下压,嘶吼渐渐停止。魏帝弘朗声说道:
“诏:吏受所监临羊一口、酒一斛者,死!与者以从坐论。有能纠告尚书以下罪状者,随所纠官轻重授之。”
这段话简单易懂,将卒口口相传,窃窃私语。等传遍所有人,琢磨清楚其中的意味之后,有人大喊:
“皇上英明!”
于是,三军齐声嘶吼:
“皇上英明!”
魏帝弘在嘶吼声中,结束誓军,启程回军。与将士的慷慨激昂不同,随军群臣愁眉苦脸,而高允念念有词,也是愁眉苦脸。魏帝弘知道,那是在想词写颂。
高允写好《北征颂》,群臣心里哆嗦,唯恐魏帝弘召集公卿议事。魏帝弘不知群臣所想,白天行军,夜晚只想睡觉,根本无心议事,让群臣松了口气。
史官记载,壬申,车驾至自北伐,饮至策勋,告于宗庙。计出征旬有九日,往返六千余里。
回到平城,魏帝弘伤痕累累,生有疮痈;周身无力,疲惫不堪。徐蹇、李修帮魏帝弘处理伤口,皆劝道:
“陛下出征两旬,身体亏虚,需长时间静养,方能恢复。”
徐蹇又私下告诫魏帝弘:
“陛下,程骏曾言,修道第一节应为洗心炼形。我本不认同,如今,才真正理解其意。陛下,心中阴霾、妄念,最是影响修行。陛下身体虚亏,不该沙场征战。”
魏帝弘心里叹气,嘴里却不好说什么。睡了一晚,第二天强忍不适,去看儿子。皇子宏看到父皇的样子,放声大哭,扑过去,抱着魏帝弘的腿,说道:
“父皇,为何全身是伤?不要再打仗了,好不好?”
魏帝弘忍住老泪,避免纵横,一把抱起儿子,说道:
“父皇答应你,再不征战!”
坐下来之后,皇子宏站在坐榻上,数魏帝弘的伤口,问道:
“父皇,会不会化脓?”
魏帝弘:
“现在天冷,很快结痂。小宏记住,冬天打仗,夏天休息,就是怕伤口化脓。”
皇子宏看到疮痈,说道:
“父皇,你长痈了,我帮你吸。”
说完,不等魏帝弘反对,爬上去就用嘴吸。魏帝弘手足无措,只能听之任之。吸完痈,漱完口,魏帝弘说道:
“小宏,父皇教你唱诗!”
皇子宏拍着小手说道:
“好啊!好啊!”
魏帝弘: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予兴师,修我矛戈,与子同仇……”
安抚好皇子宏,让小林氏、张祐将其带走,魏帝弘才拜见冯太后:
“母亲可好?照料小宏辛苦了!”
冯太后笑着说道:
“小宏可怜,老身就想他如普通孩童一样长大,不要去想什么千秋功名,不要去想什么沙场留名。”
魏帝弘:
“母亲所言极是,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冯太后:
“皇帝,这次出战蠕蠕,本是无奈;你身子弱,不能再亲征了!”
魏帝弘:
“母亲,蠕蠕大败,总能消停几年吧!”
冯太后:
“徐蹇神神秘秘,还不如李修,皇帝小心。”
魏帝弘没接这个话题,转而说道:
“各地开医馆之后,换来不少方子,也试了不少新药,母亲可以大胆使用!”
冯太后:
“好!好!”
魏帝弘收起温和,脸色凝重,问道:
“母亲,二选一,留谁?”
冯太后也严肃起来,想了一会,才回答道:
“按规矩,老身不能乱说话。不过,还是给皇帝一个忠告,有用者留!益人门户,诚不我欺也。”
益人门户,是世祖太武皇帝拓跋焘给李訢的评语。回到西堂,魏帝弘召太史王睿询问,王睿说道:
正月辛巳,月犯左角。八月壬辰,荧惑犯南斗。
占卜结果,与去年同(大臣死,上将诛,天子失其宫)。又占曰:大人当之,大臣有诛者。
魏帝弘思索天象,思索王睿话里面的深意。王睿又说道:
“河图现,天下安;洛书变,江水寒。几年来,臣时时推算,卜算无数,以为,当是南北对峙之象。是故,南讨僭宋,有违天道,民怨四起。”
魏帝弘问道:
“既如此,洛书变,江水寒,何解?”
王睿:
“臣以为,祸起萧墙,才是重点。天下安,则大吉;天下乱,则河图变洛书,天下归一。臣察觉到,天气异常,变向干冷。”
王睿之言,里里外外透着玄,从来不明确,说得是宋还是魏。魏帝弘思考几日之后,召任城王云私议:
“任城,李訢与李敷,谁可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