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帝弘看到源贺的表情,心里有些过意不去,朗声说道:
“陇西王源贺,中书监高允,特进刁雍,乃国之耆老也,锡几杖,剑履处殿,月致珍羞。”
这是天子重视的象征,家族的无上荣耀,源贺与高允皆起身伏拜谢恩。魏帝弘笑着说道:
“陇西、令公平身!从今往后,免去俗礼,不必伏拜。”
又是两声“谢皇上(陛下)恩典”。等源贺、高允爬起来坐好,魏帝弘的脸色好了很多,仿佛忘却赵黑带来的不快,说道:
“扶风提名,还有你们!朕说过,举贤不避亲。”
瞥到、听到魏帝弘似笑非笑的脸以及说话声,李訢的心里不由打了一个冷颤,不敢提名而拱手回答道:
“陛下,愚以为,用人以能!且容臣花时间整理绩考结果,列出可用之人,以供遴选。”
或许李敷及其他人,都觉得不适合提名,均无回复。沉默片刻,拓跋目辰岔开话题,提议道:
“皇上,臣以为,应将新附文武召入平城,以沐圣恩。”
按照惯例,新附都需迁入代地为羽真;因为南部战事还在进行中,众臣的意见不一致,便拖了下来。如今有了常珍奇叛乱的前车,再无反对声音。
李敷说道:
“皇上,彭城大势已定,可将薛安都、毕众敬、张谠等迁入平城。但冀、青战事还在进行,臣请暂留新附,以安三齐民心。”
拓跋丕:
“毋庸置疑,必须召入京城。皇上,臣以为,须防意外。”
高允:
“皇上,臣以为,需派使者前往徐、兖慰军,安抚将卒的同时,安抚一众新附。”
魏帝弘:
“谁合适?”
源贺:
“皇上,臣以为,薛初古拔较为合适。一则,薛初古拔是薛安都的族侄;二则,薛初古拔曾随世祖南讨,也算名将。”
拓跋丕:
“皇上,薛初古拔确实合适,而身份稍显鄙微。”
魏帝弘想了好久,才想起薛初古拔的资料,说道:
“永康候确实太低,怎么擢升?”
李訢:
“陛下,无功不可授爵,无才不可授官,还是驸马简单些。”
魏帝弘很是欣赏李訢的说法,赞曰:
“大善,扶风之议可行。有适龄公主吗?”
李訢:
“西河长公主!”
西河长公主是魏帝弘的异母姊妹,嫁给四十多岁的人,合适吗?魏帝弘有些犹豫,却没敢表露出来,保持着赞赏李訢时的表情,问道:
“众卿,扶风之议如何?”
李敷:
“皇上,臣附议。”
魏帝弘一个个看过去,诸公皆是附议,包括很少说话的素和其奴。魏帝弘不死心,抬高声音问道:
“东安,司徒公!”
独孤尼从醉梦中惊醒,拱手说道:
“皇上,臣附议!”
一声声附议,敲打着魏帝弘的心,而魏帝弘的疑惑也随之释然;如此多智者都认同这门亲事,肯定是佳配。尽管如此,魏帝弘还是问道:
“西河长公主年龄是否太小?”
李訢立即回答道:
“皇上,先订婚拜驸马都尉,明年再圆房不迟。”
最后一丝疑虑被李訢打消,魏帝弘说道:
“如此甚善!”
再无异议,群臣离去,魏帝弘从西堂议事厅,移架西堂寝宫休息。因为头痛所以头疼,急召杨惠富诊疗。还别说,杨惠富的砭石加小柴胡汤,确实有一套,再加上西堂暖和可调温,魏帝弘清爽许多。事毕,魏帝弘盘算,是先去看儿子,还是先去看乞伏居。
新年之后,乞伏居偶感风寒,竟卧床不起;魏帝弘派太医周驴驹前去医病,回复说,很难挨到天暖。想来想去,魏帝弘决定先去看乞伏居;毕竟,前两天已经传旨乞伏家,前去探望。
魏帝出行比宋帝简单,扈从千人左右,前后为三郎卫队,环护魏帝周围的是内行内小、内阿干、内三郎。包括魏帝弘在内,全部骑马;白整与乌丸树贴身护卫。
乞伏居的宁国候府与冯太后的小院差不多,如过大节,张灯结彩,却只有乞伏居的儿子乞伏保与申氏二人迎接圣架。乞伏保伏拜于地,一脸悲戚;申氏肃揖,亦是满脸哀伤。魏帝弘受此气氛感染,内心、表情,满是伤感,眼角有泪。
魏帝弘:
“乞伏卿,申氏平身!”
三郎卫队戒严,候府前后左右以及附近街巷,皆不许行人通过。一如皇城内,内三郎控制候府,内行内小护卫天子周围;即便是乞伏保与申氏,也不能随意走动。
乞伏保、申氏、白整、乌丸树簇拥着魏帝弘走进卧室。乞伏居想要爬起来,几番挣扎,却无法起身,不由老泪纵横。魏帝弘也流下伤心的眼泪,哽咽着说道:
“乞伏阿干,躺着说话。”
白整将乞伏居扶起,靠在榻上;毕竟是侍奉皇上的人,乞伏居迅速调整好心绪,说道:
“臣怕是再也无法侍奉皇上了。”
魏帝弘:
“乞伏阿干,有什么心事,说给朕听。”
乞伏居:
“臣子乞伏保愚钝,有一身笨力气,能吃兵卒饭,或许能帮皇上打仗。”
乞伏居来自高车,而高车兵是目前大魏的主力兵卒,这个乞求不算过分。魏帝弘:
“乞伏阿干放心,朕允诺乞伏保前程,足以奉养申氏。”
听到魏帝弘的允诺,乞伏居放下心来,吐出一口长气,人渐渐萎靡。白整见状,说道:
“皇上,回宫吧!”
魏帝弘抹去泪水,说道:
“乞伏阿干好好养病,朕等着你陪驾田猎。”
说完话,不等乞伏居回应,转身离去。乞伏保、申氏送走天子一行,回到房间,乞伏居已无法说话,当天便撒手人寰。此后,乞伏保袭爵,入中军为将。
回到宫里,魏帝弘去太后小院看儿子。皇子小弘还小,不认人,只认萧氏、冯太后、大小林氏。魏帝弘抱儿子,儿子大哭不止,只好还给大林氏,与冯太后说话。
魏帝弘:
“母亲,小院无暖室,太冷了吧。还是新盖一座暖室瓦房为好!”
冯太后:
“习惯了就不觉得。老身听说过刘裕,那么节俭一个人,子孙不争气,落得个祸起萧墙,相互残杀。子曰:奢则不孙,俭则固;与其不孙也,宁固。皇帝啊,尼父之言总是很有道理,当引以为戒。老身总觉得,富贵才是万恶之源。”
魏帝弘:
“尼父之言固然有理,然时移世变,古今异俗。南边总是嘲笑我大魏穷,拿夯土房讽刺我朝无文明。母亲,这次由臣做主,一定要住进暖房。”
冯太后笑着说道:
“好好好!无论如何,还是要以俭治国。皇帝是天下主,你若奢靡,天下将千倍、万倍效仿。”
魏帝弘:
“臣谨记母亲教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