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物尽其用、人尽其能,才是李訢用人的准则;如果就此放过常伯夫而不用,那不是李訢的习惯。想好说辞,李訢回答道:
“范阳公任职选部多年,又革除铨选时弊,最清楚县官对牧守之期待;一旦出为刺史,必有大作为、大政绩。然,选部乱如丝麻,百废待兴。比如赵文静,克己廉俭能做事,却不明权变,总是劳而无功。如果范阳公帮在下出谋划策,快速理顺选部,窃以为,出为刺史,不是不可能。”
常伯夫听明白李訢的意思,以赵黑为交换。如果能将赵黑搞掉,便可以顺利外出;如若不然,将会在选部尚书这个位置一直坐下去,直到被黜。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种事,不答应也要答应。常伯夫爽快作答:
“扶风公勿需担忧。鄙人在选部多年,深知其中弊端,必能给出可行方略。”
李訢:
“如此甚好,訢,静待佳音。”
赵黑早年典监藏,要说其中没有龌龊,绝不会有人相信。当初常伯夫主议铨选时,度支给事杨思福曾经提到过耗损,这里面有没有文章可做?常伯夫写信询问常员,点名赵黑。
常员曾为金部尚书,最清楚其中关节;而常伯夫的要求十分明确,不牵扯他人,仅赵黑一人脏污事。这难不倒天天算账的常员,从箱底翻出特意留下的黑账,仔细核算,给出一份可以查询,且无人能够、敢于改动的明细账。核算此明细,就可以算出,赵黑究竟“黑”走了多少财货。
常伯夫不愿意上疏检举而得罪赵黑,将明细账转交李訢,说道:
“扶风公,伯夫力之所及,止于此尔;其它要求,请恕在下无能为力。”
李訢看过明细,很是爽快,直接回复道:
“范阳公,洛州刺史如何?”
如今的洛阳,虽不及魏晋鼎盛时期十之一二,比十几、二十年前刚刚收复时好太多。洛州领郡六,县十二,户不及一万六,口不及七万;对于常伯夫来讲,也就是个存身之地,比常英的平州好。常伯夫很是怀疑,不到七千人的地方,能养活三个刺史、十八个太守、三十六个县令?
话又说回来,洛州的日子一定不好过,七万人养那么多官,怕是刺史也不好做吧!可惜呀,不好做也要做,不然,去哪里做呢?
李訢不愿难为常伯夫检举赵黑,原因只有一个,犹豫不决,还没有下最后的决心。留赵黑这么一个不对付,从某种意义讲,可以时时提醒、限制亲近僚属,不至于为所欲为,惹出大祸,更可以让百僚、皇帝放心。唯一的弊端就是做事太难,不方便。应该怎么选择呢?
清除谷浑洪的案子,李敷不愿亲近之人脏了手,甚至没有动用官场力量,让管家去处理。管家花了些钱,通过不算太复杂的关系,找到一位白鹭候官,名曰盖毛万言真,点明谷浑洪截没帝舅李嶷衣服案。
拿人钱财,替人解惑,这是盖毛万言真一贯的准则。高宗文成皇帝拓跋濬刚刚禁酒的时候,盖毛万言真孤身来到平城,就因为胆大不怕事,会说各种话,稀里糊涂成了“官”,白鹭候官,专挑百官毛病的官。回想往昔辉煌,盖毛万言真不由感叹,那真是一段好日子啊,抓酒贩,刺探百官隐秘,天天都有大把财货入手。
那时候,来钱实在是太容易,盖毛万言真十七、八岁的时候,便在平城安家落户,被街坊邻里视为有为才俊。后来,不知道为什么,酒贩不抓了,百官也不刺探了,竟然没有了收入;盖毛万言真这才体会到没有俸禄的官,真难做。
坐吃山空的道理,盖毛万言真老早就懂,不得不换一种活法,私下接受委托,替人刺探机密,勉强养家糊口。
看到谷浑洪这个名字,盖毛万言真明白,被乙弗浑杀掉的人,来报仇了。再仔细一想,事情怕是没那么简单。如果是乙弗浑案,用不到候官;既然用到候官,那一定是,人要杀,还不能牵扯到乙弗浑。这才是“截没帝舅衣服案”的真谛!
盖毛万言真忍不住为自己的聪睿、专业而得意,十几年的职业生涯,没有浪费!至于为什么不愿意牵涉到乙弗浑,那就不是一个候官可以揣度的事情;没钱,想那些事干嘛?
盖毛万言真找到潜藏在谷浑洪家的候官密探孟菩萨,共同分析案情。孟菩萨更厉害,不但能说多种话,还能写,所以才能混入谷浑洪家,日子过得比盖毛万言真不知好多少!
孟菩萨听过案情之后,很不乐意地问道:
“搞倒了谷浑洪,兄弟我到哪里去找饭吃?如今不比当初,饭碗难找啊,兄弟!”
盖毛万言真嘿嘿一笑,说道:
“孟兄弟,你读书多,懂道理,也不仔细想想,有人找上门要搞倒谷浑洪;如果你不参与,老兄我很是担心,你能不能活着离开荥阳公府!”
听到这句话,孟菩萨不再菩萨,冷冷地盯着盖毛万言真,诘问道:
“你威胁我?”
盖毛万言真:
“不,孟兄弟,老兄是想拉你一起发财!没钱赚,我可从来不会多事!”
孟菩萨质问:
“如何保证赚钱?”
盖毛万言真:
“这就要看兄弟你,能刺探到多少秘密。虽不清楚谷浑洪家有多少财货,从穿着、气派来看,家底不薄。”
盖毛万言真指着孟菩萨的衣裳,说出这番话。确实,谷浑洪比较讲究,僮仆的穿着打扮,都比别家好。孟菩萨冷脸依旧,追问道:
“怎么保证安全与利益?”
盖毛万言真:
“两条路,其一,你先逃出谷浑府;另一条路,公开候官身份。”
孟菩萨这才恢复菩萨脸,说道:
“我还是逃出谷浑洪府吧!怎么操作?”
盖毛万言真:
“很简单,克扣皇帝舅衣服,事大、罪不重,而且有无数托词去罪、减罪。最好能够知道谷浑洪家财货明细,以及相关营生。”
孟菩萨:
“这好办,我明天就可以做出细目。兄弟,是细目!”
其实,孟菩萨就是谷浑洪府上的普通僮仆,根本不知道什么细目。虽不知道具体数额,大概情况还是了解。于是乎,孟菩萨一拍脑袋,将知道的财货名称列出清单,再在后面编造数额。
第二天,盖毛万言真便拿到一本清楚的不能再清楚,详细的不能再详细的谷浑洪财产明细。稍微一看,吓了一跳,瞪大了眼睛,质问孟菩萨:
“怎么这么多?你肯定,这不是胡编乱造?”
孟菩萨冷冷一笑,说道:
“兄弟,知道谷浑洪与乙弗浑是什么关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