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六弧隽:
“想让外界知道,皇帝之下,万人之上的宰辅,对贾秀无能为力?能够容忍贾秀的无礼?”
拓跋丕:
“就是啊,乙弗浑为什么要如此这般,给百僚看?”
步六弧隽:
“我知道了,乙弗浑心有恐惧,所以告诉外人;有意也罢,无意也好,都是心有阴翳。”
拓跋丕叹了一口气,说道:
“天命之年,呵呵!看看我家,夯土房、土炕。难道说,一辈子就这样过去?”
步六弧隽:
“渴言侯,我家不也是这个样子?没听说吗,太后的小院也差不多!”
拓跋丕:
“是啊,步斗官,日子不能再这么过下去!有什么好主意吗?”
步六弧隽:
“这十几年来,除了跟着皇上的乙弗浑、素和其奴,真正有大变化的就是独孤尼、源贺!”
十几年前,景穆太子拓跋晃忧惧而暴毙;官场传闻,因宦官宗爱诬告,世祖太武皇帝拓跋焘几乎杀光了东宫属臣。又传闻,宗爱担心被诛,悍然弑帝。
此后,诸大臣欲立拓跋翰为帝,宗爱矫太后诏,诛杀异见大臣以及拓跋翰,立拓跋余为帝。据独孤尼传言,皇帝拓跋余不甘宗爱控制,又被宗爱诛杀。
危机时刻,当时还是三郎幢将的独孤尼找到同为幢将的源贺,与南部尚书步六弧丽密议,抱十二岁的皇孙拓跋濬与三郎卫队冲入皇宫,诛宗爱,立拓跋濬为帝,是为高宗文成皇帝。
拓跋丕静静地听步六弧隽讲述,已经听过不知道多少个版本、多少遍的先朝故事。
步六弧隽:
“想想看,独孤尼、源贺、步六弧丽冒险高呼,唤起三郎卫队,竟能轻而易举诛杀宗爱,真是不可想象。”
拓跋丕:
“步六弧丽死了,其它参与者连名字都被世人忘记;而效仿的拓跋郁死了,拓跋目辰下落不明。”
步六弧隽酒醒大半,疑问道:
“渴言侯,你说这些话,何意?”
拓跋丕凑近步六弧隽,压低声音说道:
“拓跋郁曾经说过,百官惶惧。在下以为,现在才是上下皆惶惧啊!再这么下去,怕是惨剧将会重演!”
步六弧隽瞪大了双眼,再无酒意,同样将头凑近拓跋丕,问道:
“你说皇上与乙弗浑?”
拓跋丕吐出一口浊气,狠狠地说道:
“说句大不敬,无论皇上、乙弗浑谁先动手,都是大灾大难!唯有诛杀乙弗浑,天下方可太平。”
步六弧隽:
“不可!皇上幼弱,比照僭宋,没有王公、大臣敢让皇上亲政!”
拓跋丕嘿嘿一笑,问道:
“皇上幼弱,乙弗浑专权。步斗官,诸王公、大臣能够接受谁辅政?”
步六弧隽深深地看了一眼拓跋丕,慢慢说道:
“高宗文成皇帝在诏书中曾经提到,常太后有劬劳保护之功。如何保护,没人知道。看来,冯太后才是众望所归!”
拓跋丕点点头,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凑到步六弧隽耳旁,问道:
“你说,有可能吗?”
两个人的头凑到一起,声如蚊蝇,耳朵稍远一些,便无法听清。
皇城在北,外城在南,方二十里;外城、皇城之外有廓城,周回三十二里。如浑水分为东、西二水,南向穿过皇城、外城、廓城。拓跋丕的兴平子府在外城最不起眼的一个地方,走出府邸,走出里坊,走入西如浑水附近一个里坊,投拜帖入任城王拓跋云府。
任城王本为和龙镇都大将,前不久与当今皇上其他叔父一起征入朝,拜为中都坐大官,听理民讼。拓跋丕顺利入王府,见到了任城王与拓跋目辰。
宾主落座,任城王问道:
“渴言侯,何事惊慌?”
拓跋丕自以为沉静,没想到,竟给二十岁出头的任城王以惊慌之感,心里不由慨叹,王就是王,其威严非普通人可比。拓跋丕没有解释,也没有废话,直奔主题;自己都感觉到,内心空空,声音颤抖:
“大王,岛夷刘彧弑帝登基,僭宋大乱。这本是我大魏开疆拓土之机。然,乙弗浑独揽大权,百官忧惧、皇上忧惧、太后忧惧,可以说,天下忧惧,唯恐僭宋惨剧再次发生。愚以为,乙弗浑就是当今宗爱,除去这个祸患,大魏方能太平,才能抓住机会灭掉岛夷刘氏。”
任城王斜依三脚背靠,懒洋洋地问道:
“天子十二岁,比刘子业小四岁,没有王公、大臣相信天子有能力亲政。换一人做权臣,又能如何?”
拓跋丕:
“大王,窃以为,太后临朝,能安天下人之心。”
任城王拓跋云皱眉,疑问道:
“太后?渴言侯,忘了祖宗规矩?后宫不可干政!”
说过几句话之后,拓跋丕内心平静,自觉侃侃而谈:
“天下有知之士皆言,天子幼弱,当以河图辅之;天子成人,变河图为洛书,君临天下。在下请问大王,宗爱、戴法兴故事,于河图之中,谁为天、谁为地?是故,有知之士皆言,皇帝幼弱,权臣当道,非稳定之河图,变数太多;而太后临朝,如窦太后之于汉武帝故事,才是河图之本意。”
拓跋目辰:
“大王,渴言侯言之有理。我拓跋氏入主代地之前,不都是男主外,女主内?如今,我拓跋氏及王公大臣皆以男为尊,而代人并非如此,仍旧以女为尊,子女承继母姓而非父姓。”
任城王拓跋云眉头更深,反问道:
“按照渴言侯所言,难道太后、皇帝格就不会出乱子?”
拓跋丕:
“大王,世事难料。是故,易传曰:易穷则变。相比之下,太后、皇帝格比权臣、皇帝格更优、更稳。”
拓跋云笑了,嘲讽道: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渴言侯胸中藏有文明啊!”
拓跋目辰陪笑,而拓跋丕也笑了,回答道:
“大王说笑。丕腹中既无文明亦无文学,唯有一点,能记住他人善言。此话来自异士,可以称为有知之士。”
拓跋云:
“拓跋郁被诛,拓跋目辰不敢露面,渴言侯不会还想振臂一呼吧!”
拓跋丕自嘲道:
“丕鄙陋,岂敢振臂?太后可也!”
拓跋云笑容依旧,说道:
“渴言侯,别之乎者也了!说正事,你需要什么?”
拓跋丕收起笑容,回答道:
“我需要中军、三郎卫队旁观。至于如何操作,只能说,见机行事。”
拓跋云严肃起来,身体从三脚背靠上直起,说道:
“渴言侯,你当清楚,宗爱之后,三郎卫队宫变,已不可能,拓跋郁就是例证。我辈能够影响的幢将,不多啊!”
拓跋丕:
“大王,只需众将作壁上观,如拓跋郁故事!这不是关键,关键一点,必须承诺支持太后,不然一切都无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