乙弗浑发号施令,几位王、公、候都没有争议,纷纷拱手称是,从中书监取圣旨,外出办事。一个时辰之后,乙弗浑对张天度说道:
“南阳公,发丧!”
张天度站到寝宫门口,大声嘶吼道:
“大行皇帝升遐!大行皇帝升遐!大行皇帝升遐!”
鼓声响起,由近到远,传遍皇城太华殿与北面的中宫,传出皇城,震颤人心。与鼓声同时离开禁中的是各路驿递,携竹使符发丧全国各地的王公、大臣、牧守。沉睡的平城被马蹄声惊醒,紧接着,无数中军官兵从军营中出发,巡逻、警戒全城。
三郎卫队警戒、巡逻皇城围墙及周围;独孤尼谨慎,强忍困意,亲自骑马巡查一遍。
三郎幢将拓跋丕带兵看守皇城大门,听到鼓声,先是心惊,随即伤心。大行皇帝二十六岁,自己今年四十四岁,还在幢将蹉跎。扳指头数朝臣,还有几个比自己年龄大?难道,一辈子就这样浑浑噩噩?想到伤心处,不由泪如泉涌。受幢将以及整个皇宫气氛影响,众三郎卫士悲从心底来,止不住用手抹眼泪。
内行卫队与内三郎卫队交叉巡检皇城内部,同样不缺嘤嘤哭泣的内行内小、内三郎。林金闾与独孤尼一样不敢怠慢,亲自巡查太华殿角角落落。这种时候,平民百姓只能呆在家里;而王公、大臣,纷纷赶到太华殿,等待进一步消息。
丧葬仪式有条不紊,按规矩,给大行皇帝沐浴,将玉珠塞入嘴里,身上缠绕十二层缇缯。以玉为襦,像铠甲一样,用金线一片片串在一起。腰部以下以玉为札,长一尺,宽二寸半,做成玉匣,一直到脚,也用金线串在一起。
而后,将大行皇帝放入宽八尺、长一丈二尺、深三尺的中红大木盘中,木盘中放有冰块。一切完毕,将大冰盘运往丧棚,丧棚旁搭有专供皇帝守丧的谅暗。
三更时分,太子拓跋弘身着缞绖,带着五个弟弟走进太华正殿,站在大殿东侧上首;冯皇后带嫔妃、公主、宗室妇女进入大殿,站在西侧;乙弗浑带诸王公、大臣站在南面,面向北方。
等王公、大臣、命妇到位站好之后,尚书李真奴站在拓跋弘对面,大喊一声:
“哭!”
拓跋弘站立啼哭,冯皇后踊哭,拓跋弘的几个弟弟退到南面,与群臣一起伏地哭。看得出,冯皇后极为伤心,踊哭变为擗踊哭,又双脚蹦跳,捶胸拍腿,哀嚎道:
“天地啊!日月啊!上帝呀!元始呀!佛祖啊!……”
时间到,李真奴喊道:
“停!”
等大殿平静下来,谒者引太子拓跋弘当御坐殿下,面北,李真奴喊道:
“奏《遗诏》!”
乙弗浑走到太子弘西北,取出圣旨念道:
“大行皇帝诏曰:自古有死,圣贤所同,寿夭穷达,归于一概,亦何足特痛哉?其令天下吏民,令到,出临三日,皆释服。无禁嫁娶、祠祀、饮酒、食肉。太子弘聪睿机悟,继皇帝位。望诸大臣效周公辅成王故事,同心断金,以谋皇室。”
读罢,中常侍张益宗持玺绶东向授太子弘。拓跋弘再拜,三稽首,即皇帝位,时年十二。
群臣伏拜,齐声呼喊道: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礼毕,张益宗取出一份诏书,念道:
“大行皇帝登遐,无需扰民,大赦天下;三日后,京都解严,朝臣释服。尊冯氏为太后。朕不胜悲痛,为先父皇守谅暗;众卿各安其位,尊大行皇帝遗诏,同心辅政。”
仅大赦天下,没有升、黜,朝臣表情复杂,有失望,有欣慰,有理所当然,更多的是期待。拓跋弘没有关注朝臣表情,起身离去,在内阿干、内三郎的簇拥下,移居谅暗。
谅暗简单,就是木草搭建的茅庐;丧葬现场还没有完全布置好,一批男、女内侍正在忙碌。
顺阳公拓跋郁气闷,想要找皇帝诉忠心,却被外围警戒的内行卫队阻拦:
“顺阳公,皇上守谅暗,谁都不见!”
拓跋郁没办法与内行内小讲道理,憋了一肚子火。路遇丘穆陵多候,叱问道:
“丘穆陵多候,你将皇帝隔绝在谅暗,想干什么?”
丘穆陵多候说道:
“顺阳公,你可冤枉我了。拿不到圣旨,没人听我这个司卫监啊!何况,我只是小小的长宁子;想见皇上,先找太原王乙弗浑。”
拓跋郁又“巧遇”尚书杨保年,随意问道:
“东海公,有没有办法见到皇上?”
杨保年摇头,说道:
“找我没用,需太原王同意才行。”
拓跋郁大怒而去,而乙弗浑正与慕容白曜、林金闾密谈。慕容白曜:
“太原王,需问过高平公李敷。”
找来李敷,乙弗浑问道:
“景文,何事最为紧要?”
李敷:
“太原王、诸君,大行入殡前,须稳定朝局,将扰乱消弭于无形之中。”
慕容白曜:
“景文言之有理,扰乱来自何方?”
李敷:
“扰乱出于宗爱故事。”
林金闾:
“宗爱?十五年前?景文,能否详解,在下不甚明了。”
李敷抱拳拱手:
“平凉公,故事人人皆知,勿需复述。太原王、高都公、平凉公,中书监诸事繁杂,告辞!”
三人拱手回礼,目送李敷离开。林金闾说道:
“鄙人说的没错吧,人人皆知,那三人是祸害,当立即诛杀!”
乙弗浑看向慕容白曜,慕容白曜狠狠地点了点头。乙弗浑取出一份圣旨交给林金闾:
“平凉公,按照你的想法去做!堂堂正正!”
辽西王府,太师常英一家人聚在一起,个个表情严肃,面色发黑;一看就知道,彻夜达旦,都没有睡觉。有僮仆送来消息:
“大王,皇城传来消息,乙弗浑诛杀东海公杨保年、南阳公张天度、平阳公贾仁爱,罪名是图谋不轨于禁中。”
常英:
“知道了,去吧!”
等僮仆离开,常伯夫问道:
“伯父,这三人可都是姑姑在世时的宠臣,乙弗浑想干什么?”
常英的妹妹常氏因罪入宫,有幸成为拓跋濬的乳母。官场传闻,当初拓跋濬的父亲、景穆太子拓跋晃暴毙之后,中常侍宗爱弑杀太武皇帝拓跋焘,又杀皇子拓跋翰及数位想要拥立拓跋翰的大臣,拥立皇子拓跋余为帝。
据独孤尼说,几个月后,宗爱再次弑杀皇帝拓跋余,独孤尼、源贺、步六弧丽等奋起诛杀宗爱,拥立十三岁的拓跋濬为帝。当时的过程十分诡谲,到底发生了什么,没人能搞清楚。后来,拓跋濬封乳母常氏为太后时,曾提到:常太后有劬劳保护之功。从这句话中,可以读出些许当时的血雨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