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帝三一六一年甲辰,北朝魏和平五年,南朝宋大明八年(公元464年),宋东方诸郡连岁旱、饥,米一升钱数百,建康亦至百馀钱,饿死者什六七。
春二月,魏帝拓跋濬以州镇十四去岁虫、水,开仓赈、恤。宋帝刘骏诏以去岁东境偏旱,田亩失收,出仓米付健康、秣陵二县,随宜赡恤。
夏闰五月庚申,宋帝刘骏殂于玉烛殿,时年三十五。谥曰孝武,庙号世祖。太子刘子业即皇帝位,年十六。
秋七月,柔然处罗可汗卒,子予成立,号曰受罗部真可汗,改元永康。辛丑,受罗部真率部侵魏边塞,北镇游军大破其众。
魏皇城太华殿,中常侍林金闾:
“皇上,这是兖州献上的异兽!”
魏帝拓跋濬:
“尖嘴长尾,满身鳞甲,身长三尺。都过来看看,是什么东西?”
一众近臣、内侍围上来观看,皆不作声。司徒、平原王步六孤丽眉头紧皱,欲言又止,仿佛快要想起又实在想不起的样子;侍中、太原王乙弗浑与其他侍臣一样,弯腰低头,仔细观看。
顺阳公拓跋郁说道:
“不知道好不好吃?长满鳞甲,很难剥皮吧!”
众臣闭嘴晒笑,拓跋濬愠,用手指着群臣的头,说道:
“看看你们的样子,朕早说过,让你们多读圣贤书;到了现在,还是嘴里没文学,肚里没文明。步六孤,你知道吗?”
步六孤丽弯腰抱拳拱手:
“皇上,臣惭愧。”
拓跋濬:
“你呢,乙弗?”
乙弗浑同样拱手参拜:
“陛下,臣愚钝!”
拓跋濬看向其他人,司卫监丘穆陵多候、中常侍张天度、散骑常侍杨保年、拓跋郁等,均弯腰拱手参拜,如同演练了无数遍,齐声说道:
“臣无能!”
拓跋濬叹了一口气,说道:
“去把有文明的叫来吧!”
中常侍贾爱仁说道:
“遵命,皇上。”
与拓跋濬及其侍臣相比,中书令高允、中书博士侍郎高祐显得老态龙钟。拓跋濬老远看到高允,提高声音说道:
“令公,快来看看,这异兽是什么东西?”
高允气喘吁吁,看了一眼异兽,参拜道:
“陛下,臣孤陋,不曾见过!”
拓跋濬极其失望,脸色阴郁。这时候,高祐参拜道:
“陛下,此是三吴所出,名鲮鲤(穿山甲),其余地域皆无。恭喜陛下,贺喜陛下,此为祥瑞也!昭示吴楚之地将归国!”
拓跋濬哈哈大笑,说道:
“高卿见多识广,很不错。林金闾,把那方零丘献上的玉印拿过来,也让令公与高卿看看,是什么玩意。”
林金闾取来玉印,递给高允。高允看都没看,递给高祐,说道:
“高君博涉史书,好文字杂说,见多识广,正要请教!”
高祐毫不客气接过玉印,一边端详,一边说道:
“高公,献丑了!”
仔细端详片刻,高祐说道:
“陛下,玉印刻有籀书二字,曰‘宋寿’。寿者,命也。获其命,亦是江左归我之兆!”
拓跋濬哈哈大笑,说道:
“令公与高卿才是国之吉兆,你们说,是不是?”
众臣参拜,齐声赞曰:
“皇上(陛下)圣明!”
市井传言,宋太子刘子业接过玺绶,仿佛忘记了身旁还没有冷透的先皇遗体,毫无悲戚之意,扶柩即皇帝位。
太后王宪嫄病重,让人请皇帝过去说话,刘皇帝惊叫曰:
“病人房间鬼多,岂是人可去之地?”
太后听说刘皇帝的话之后,怒吼道:
“拿刀来刨开我的肚子,看看是哪里生出来的好儿子!”
数日之后,王太后殂,时年三十八。有士人哀叹道:
“休矣!,家国之祸,自此开始!”
说完话,转过头,找三五知己,饮酒吟诗。
宋世祖孝武皇帝刘骏机警勇决、好罚钱,王公、大臣均小心翼翼,相互之间不敢交往过密,以防招灾、破财。世祖过世之后,诸王公、大臣奔走相告,彼此祝贺道:
“从今往后,再不担心枉死!”
于是乎,歌舞宴饮,不舍昼夜。
又有市井传言,刘子业坐上皇帝位没几天,便废黜先皇孝建以来所改制度,原封不动,回归元嘉旧制。又有士人哀叹道:
“先帝虽非盛德之主,总有可取之处!而今,殡宫才撤,却不论是非皆否定,即使改朝换代,也不至于如此这般!”
再有传言,刘皇帝说话老实,显得有点愣,近似于痴傻。比如说,刘皇帝驾临太庙,指着高祖刘裕的画像说道:
“渠是大英雄,生擒数位天子。”
指着太祖刘义隆的画像说道:
“渠也不差,可惜晚年被人砍了头。”
指着他父亲、世祖刘骏的画像说道:
“渠是大齄鼻,为何不齄?重画!”
有关刘皇帝的传说都是饭后的谈资,与黔首、蒸民没啥关系。让市井骂不绝口的是刘皇帝的生财之道。刘皇帝缺钱不缺心眼,知道连年灾荒,只可减税赈恤、开仓放粮,不可加税乱世;唯一能够捞钱的地方,只有钱本身。
元嘉年间,宋太祖刘义隆开铸四铢钱,轮廓、形制与大汉的五铢钱相同,民间无利可图,无人盗铸。世祖刘骏缺钱,便在钱上想了很多办法,铸造分量不足、形式薄小的孝建四铢钱。民间见有利可图,盗铸蜂拥,杂以铅、锡;获利实在丰厚,以至于严刑酷法,也无法禁止。钱币逐渐滥恶,导致商货不行,市场萧条。
刘皇帝根本不想那么多,再接再厉,直接铸更小、更薄、更轻的二铢钱,且持续、不断变小;民间由此争相效仿,每批盗铸的钱,都比皇帝家的钱更薄更小,被称为“耒子”。
盗铸实在猖獗,刘皇帝干脆放任不管,钱货更加乱败。很快,“耒子”钱成了“好钱”退出流通,代之以更加滥恶的“鹅眼钱”。再不久,流通钱币被分为两档,“鹅眼钱”变成了上品钱,更差的下品称为“綖环钱”。于是乎,两手掬钱超十万,斗米过一万。刘皇帝借铜钱盘剥过甚,市场由此萧条冷落。
皇帝三一六二年乙巳,魏和平六年,宋永光元年(公元465年),夏五月癸卯。
魏帝拓跋濬病危,十二岁的太子拓跋弘站在太华殿寝宫外,泪眼汪汪、低声啜泣,看起来是那么的弱小、无助。旁边的十几位大臣,悲伤不已,焦急等待。
散令周驴驹奉药,太医令阴贞检查过后,让太医杨惠富先行试药,其次内行内小试药,再其次中常侍林金闾试药,而后送入寝宫。
内侍送来蒲团,太子弘背对南面的太华正殿,面对寝宫,跪坐其上,双手扶膝咏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