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雪的梧桐湾

孙念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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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老朋友”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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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梧桐湾里,家家户户的大人们都在一块儿上班,一块儿生活。那时候,没有网络,没有手机,甚至家家户户也没有电话,只在办公楼里装了电话。大人们常常开玩笑,在梧桐湾,出门基本靠腿,说话基本靠吼。

可是,这个地方的消息总是长了翅膀一般,谁家有点新鲜事,不出半天就能传遍家家户户。

这不,叶欢琴精打细算地过日子,攒了大半年,总算攒了一笔不大不小的钱,她准备把家里那台18寸的黑白电视换掉。当城里的工人把一台25寸的长虹牌彩色电视刚一送到落落家时,这个消息就一传十,十传百地散布出去了。

接下来,这一周的时间里,落落家就不断有人上门“考察”,他们对着那个黑色的正方形盒子,左看看右看看,一会儿夸样子好看,一会儿夸音质好,总能找到不一样的夸赞。

家里安了新彩电,最快乐的当属落落,因为每天都有不同的小伙伴来家里一起看动画片。那天晚上六点十分,《动画城》开始了,落落跑出小院,像个小喇叭一样广播起来:“《动画城》开始了,《动画城》开始啦!”

“穿着彩色裙子的小鹿姐姐真漂亮啊!”

“动画片里的小糊涂仙原来总爱穿蓝色的裤子啊!”落落像发现新大陆一样,一边看一边喋喋不休。

这栋房子里所有的孩子几乎都来看过电视了。只有蓝虹姐姐和她妹妹没有来过。落落决定邀请她们一起看电视。姐妹俩欣然同意,坐在小板凳上痴迷地看着彩色电视,眼睛亮闪闪的。

动画片看完后,姐妹俩在落落家四处打量起来。

“落落,你家可真富啊!”蓝宁宁突然开口说道。

“多亏了这台大彩电,爸爸说它让我们家蓬荜生辉了!”落落很想卖弄一下新学的成语,其实她并不太清楚“蓬荜生辉”是什么意思。

“落落,你家用的牙膏是高露洁吧?我们家永远都只买最便宜的黄芩牌牙膏,那个牙膏苦不拉几的,有一股中药味道。”蓝虹姐姐瞥了一眼窗台上摆放的牙膏,满眼羡慕地说着。

落落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蓝虹姐姐,她把过年攒下来的大白兔奶糖拿出来,给她们一人一颗。

蓝虹的父母年纪比较大一些,家里有两个孩子要上学,所以平时特别节俭。可是,蓝虹姐姐的功课是极好的,在这一栋房子里,落落最佩服的人就是她了。

有一次,老师布置大家写日记,落落抓耳挠腮地不知道如何下笔。妈妈便让落落去蓝虹姐姐家请教她。谁知道,蓝虹姐姐就教了一次。落落便找到了写日记的诀窍。

“落落啊,写日记就是要写自己的真情实感,你要细细地去想一想事情的经过,然后把自己感受加进去,自然而然就会写日记了。”

落落疑惑地看着蓝虹。

蓝虹继续说道:“比如你要写快乐,就不能只写快乐这一个词,而是要想一件快乐的事情,然后把你感受到的快乐心情表达出来。就说你家买彩电这件事情,你想一想安装彩电的事情经过是怎么样的,然后安装前、安装时、还有安装后,你的心里在想些什么。”

落落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那天晚上她按照蓝虹姐姐的办法,尝试写了一篇日记,果然顺畅了许多。第二天,黄老师还在小朋友面前朗读了那篇日记呢!

长大后的落落时常要教小朋友们写作文。每当想起十岁的蓝虹姐姐教给她的方法,她都会感叹:在那个贫穷的年代里,没有老师的补习,也没有父母的辅导,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就能自己悟出写作的方法,真是了不起呀!

在梧桐湾里,这样有悟性的孩子并不少,叶欢琴常常用他们取得的好成绩来激励落落。落落既羡慕,又佩服,她渐渐地产生了想要和这些优秀的人成为朋友的想法。

一转眼,暑假很快就到了。兴许是为了乘凉,这天晚饭时,林闲明把饭桌搬到了院子里,院子里微风习习,黄瓜藤上的小黄花静静地开放着。叶欢琴突然说道:“落落啊,你还记得小叶子吧?”

“当然记得呀!”小叶子是落落有记忆以来第一个好朋友,她当然不会忘记她了。

“小叶子一家也搬到梧桐湾来了,而且啊,她应该会和你一起读二年级,你们又可以天天在一起了!”叶欢琴笑眯眯地说。

那天夜里,落落想了很多很多,在刚来梧桐湾的日子里,她时常想起小叶子和雨菲。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小叶子和雨菲的样子渐渐变得模糊了很多。她感到有些羞愧,对不起自己的好朋友。她想啊,要送小叶子一个什么见面礼呢?

第二天一大早,落落就起来了,她在她的宝盒里翻来找去,总算找到了一个满意的礼物。那是她在大溪滩边捡到的宝石,一块纯白色的花岗岩石头,因为觉得那块石头漂亮,落落用家里的香皂给石头洗了一遍又一遍,甚至还偷偷用舒肤佳沐浴露也给那块石头洗过几次澡。在她眼里,那块石头就是最干净最宝贝的东西。

吃过早饭后,叶欢琴就带着落落出发,准备去拜访老朋友。叶欢琴带了一袋煮熟的玉米,还有一个大西瓜,而落落呢,将那块宝石用彩色的糖果纸包裹起来捏在手心。

她们走在路上,落落总觉得那条路很熟悉,不知不觉就看到了“小卖部”。哦,原来,小叶子的家就在“桔子园”小学的对面那栋平房,和“小卖部”分别在那栋房子的一头和一尾上,中间隔着几间房子并没有人住,整栋房子看起来破败不堪,比落落刚来时的新家还要糟糕。

“建华啊,在忙什么呢?”叶欢琴在门口叫了叫,便径直走了进去。门是敞开着的,母女俩正在忙碌地打扫卫生呢!

时隔一年,落落再次见到了小叶子,她努力地把自己那颗激动的心掩藏起来,尽可能地让自己显得平静一些。

可是,小叶子见到落落时却异常激动,她放下抹布,蹦蹦跳跳地过来,拉着落落的手,开心地叫:“落落啊,落落,终于见到你啦!我太想念你了!”

落落被她的热情感动了,开心地和她拥抱在一起。

“小叶子,我有礼物送给你——”落落摊开手掌,把那颗用彩色糖纸包裹的石头放在小叶子手上。

小叶子的眼睛一闪,也从口袋里摸出了一个东西,放在落落的手上。落落一瞧,那是一面小圆镜啊。

“落落,你还记得吗?你走的那天送了我一块碎玻璃,你还说以后我要是想念你了,就用碎玻璃对着太阳照。可是后来,那片碎玻璃丢了,我哭了很多天,爸爸不忍心,就送给我一面小圆镜。知道要搬家到梧桐湾来,我就想着,要把小圆镜送给你。”

真没想到,两个八岁的孩子会那么珍惜彼此的情谊。

“建华啊,小叶子爸爸在城里打工,你们俩孤儿寡母住在这里,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啊!”两个大人总算坐了下来,拉起了家常。

“没事的,欢琴,你还不了解我吗?我胆子大得很,而且小叶子特别懂事,你就放心吧!”

往后的日子里,落落隔三差五便会去小叶子家串门,和她在房子的墙壁上画画啊,一起看电视啊,或者和其他小伙伴们一起爬山啊,她们几乎形影不离。

叶欢琴常常在落落跟前表扬小叶子:“落落啊,别看小叶子只比你大了一个月,她可真是懂事的孩子呢!”

如果妈妈总是表扬其他小朋友,落落总不免吃醋。可是,妈妈表扬小叶子,落落是心服口服的。

因为小叶子异常聪明,她学什么东西都很快,一点就通。她不仅会写的字比落落多,做算数超级快,而且画画还特别厉害。尤其是到了梧桐湾以后,落落发现小叶子身上有很多值得她学习的地方。

每次落落去小叶子家时,她都能看到小叶子在帮她妈妈干活。才刚刚上一年级的小叶子就会帮妈妈洗衣服、洗碗,甚至连钩花这种大人们的手艺活,她都学得有模有样的。

有一天傍晚,落落在大马路边看到了小叶子。她手上拎着两个热水瓶,原来她独自一个人走了很远很远的路,到锅炉房去打开水去了。要知道锅炉房的开水可烫了,两个热水瓶又那么沉,万一拿不好可是要被开水烫着的呀!一般只有四五年级的大哥哥大姐姐才能干这个活。可是,小叶子还那么小,却轻轻松松地完成了这个工作,大人们都夸她懂事且能干。

落落回家把这件事情告诉了妈妈,央求妈妈:“妈妈,妈妈,我也想去锅炉房打开水,小叶子都能帮妈妈干活,我也想做家务!”

可是,无论落落怎样央求,叶欢琴始终不同意。她让落落做的事情只有一样,那就是好好上学念书。

落落竟有些羡慕起小叶子来,羡慕她可以像个小大人一样为妈妈分担家务,那么独立,又那么能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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