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雪的梧桐湾

孙念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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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新年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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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个美丽的蓝色星球上面,万事万物都有它存在的方式。人类凭借着聪明与智慧,在建造的文明社会中繁衍生息;动物与植物延续着千万年的自然法规,在优胜略汰之间完成生命的交接。而那些看不见的事物又是如何存在的呢?风啊、空气啊、时间啊,它们将自己的躯体隐去,悄咪咪地来,又悄咪咪地走,悄咪咪地改变着这个世界。

席卷的风把梧桐湾的大树们彻底地剃成了秃头,寒冷的空气把梧桐湾的人们彻底地裹成了粽子,而那流逝的时间呢,它让梧桐湾的人们加快了脚步,前所未有地忙碌起来。

年关将至,家家户户的妈妈们都拿出了自己的看家厨艺,不知是因为逼仄的厨房妨碍了她们施展拳脚,还是因为她们想让更多的人看到她们的绝技。妈妈们把做饭的炉子搬到了走廊上、过道上,她们把装美食的搪瓷罐子摆在了院子里,把腌制好的腊肉、香肠都悬挂在了阳台上。

落落的几个同班同学每天都乐此不疲地炫耀着自己妈妈做的美食,好朋友们热情地邀请她去家里品尝各式各样的食物。

老家在广西的欧阳海燕邀请落落去家里吃她妈妈腌制的酸豆角。落落看见海燕从一个大缸里,捞出几根长长的豇豆,因为长久的浸泡,它们变成了黄绿色。海燕用筷子把那豆角夹得高高的,然后用嘴巴接在下面,咔嚓咔嚓,从她的咀嚼声中可以感受到那豆角是脆的。落落也迫不及待地试了试,那种酸酸咸咸的味道让她打了个激灵,但又忍不住继续下一口,脆生生的,很好吃呀!

老家在江西的王兰君邀请落落去家里吃烟熏肉。落落去的时候正巧看见她妈妈正在制作烟熏肉。王兰君她们家住在楼房里,她们在一楼的空地上摆上炉子,把肉用铁丝吊起来,老远老远就能闻到那呛入鼻喉的烟味。落落也尝了她们家的烟熏肉,说实在的,她并吃不惯,但还是礼貌地说着好吃好吃。

老家在东北的周雪,请落落吃包子。那大包子皮薄馅多,落落向来不爱吃肉包子,所以周雪家包的粉丝馅包子打开了她对包子的认知,她一口气能吃好几个呢!老家在江苏的蒋玉洁家里串了好多好多的香肠,挂满了阳台,掀起了整个梧桐湾的热浪,家家户户都开始串香肠、晾香肠,真是一道独特的风景线。

南山南住宅区的住户们在这场比拼中,自然不愿落于下风。叶欢琴这个南方人自从搬到这里来后,便学会了许多许多新技能。比如蒸馒头,南方人吃的都是酒糟馒头,一捏就扁了,吃起来既软乎又有嚼劲。可是兰花阿姨蒸的山东大馒头就不一样了,它们一个个比拳头还要大,像石块一样结实,胃口小的人吃半个就饱了。

叶欢琴试验了好多好多次,总算蒸出了又白又大的北方馒头。她高兴地分给左邻右舍一家一袋子。当然,小小快递员非属落落莫属了,当她把一袋袋馒头送到叔叔阿姨手上时,整个人高兴得要飞起来了,仿佛大家夸赞妈妈的聪明能干,也是在夸她聪明能干一样。她心里无数次地告诉自己:做妈妈的女儿真好,做妈妈的女儿真好呀!

星期六的上午,落落听到妈妈在指挥爸爸把煤球炉搬到外面的过道上去。落落很好奇,又要做什么美食了?她套上棉袄,从屋里钻出去瞧个究竟。可是,令他想不到的是隔壁的刘文文妈妈也把炉子搬出来了。

刘文文的妈妈说道:“欢琴啊,你得把煤球炉烧得旺一点。趁烧炉子的时间,咱们先准备食材,把炸萝卜丸子的萝卜丝整出来。你记得啊这萝卜丝里要放一把糖,然后用手把萝卜丝里的水份捏出来啊,再放盐啊、胡椒粉啊。”

过了一会儿,叶欢琴端着一大盆青红萝卜丝出来了,她大声地叫唤着刘文文的妈妈:“大姐啊,大姐,该放多少面粉呀?”

“呀,你动作倒是挺快的,我来瞧瞧。”刘文文的妈妈用手掐了一根萝卜丝,放到嘴边尝了一下,微微地点了点头。然后,将面粉洒进脸盆里,“你看啊,这面粉和萝卜丝大概就这样的比例,用手抓拌抓拌,有感觉黏成坨了之后放一点水进去,抓一小把用手团成圆形,就成了。”文文妈一边说,一边动手做。

“差不多了,开始炸丸子咯!”

文文妈将煤球炉上架起了大铁锅,在里面倒了一半油。

“真奢侈啊,真奢侈!”刘文文把手放在背后,说起话来摇头晃脑的,真像校长在训话。

文文妈妈先在锅里放了一根裹着面糊的萝卜丝,刺啦一声,萝卜丝瞬间成形了。她用大漏勺捞上来,笑着说:“欢琴啊,这样就代表油温差不多了。可以下丸子了!下丸子必须得手脚快,才能赶得上趟。”

叶欢琴是出了名的麻利,她只看了这一会儿,竟然就像模像样地炸出了一大锅萝卜丸子,各个金黄金黄,好像在油锅里游泳的小娃娃似的,圆咕隆咚。这两家人在过道里这样一搞,整个南山南都飘满了油炸的香气,吸引了好多小孩子围观。

这是小落落第一次品尝萝卜丸子,她向来不爱吃油炸食品。可是,这油炸丸表皮酥酥脆脆,内里软软呼呼,偶尔还能咬到那疙瘩疙瘩的萝卜丝,非常有嚼劲。妈妈让落落把放在竹簸箕里的丸子分给围观的小朋友吃,小朋友们吃得嘴巴油光光,眼睛亮晶晶。

新年的魅力还远远不止于美食。

林落雪每天都在盼新年,因为叶欢琴早就为她从头到脚,从内到外都准备了新衣服。落落很想穿那件紫色的新棉袄,因为那件衣服领子竖起来,腰带绑起来,衬得皮肤雪白的她就像白雪公主一样。可是妈妈坚持新衣服一定要等到新年那一天才可以穿,这可把落落憋坏了。她掰着手指头倒计时,天天要问爸爸妈妈几十遍,什么时候才能过新年。

终于到了除夕这一天,梧桐湾家家户户吃年夜饭前,都得放一串很大很大的爆竹。每次放爆竹都是林闲明的事情,而叶欢琴都负责给落落捂住耳朵。噼里啪啦噼里啪啦,整个院子飞满了红色的爆竹。吃年夜饭了,忙活了大半个月的叶欢琴让小小的餐桌摆满了食物,对于三十年前的餐桌来说,那一夜简直是高光时刻。鸡鸭鱼肉都摆上了,甚至还有牛肉和水煮虾,当然还少不了水饺、丸子和春卷。一家人一边看着春晚,一边吃着年夜饭,热气腾腾,热热闹闹。

这一夜,一向节俭的叶欢琴把所有房间的灯都点亮,院子里还挂上了红灯笼。小落落可以明不张胆地不睡觉了,她要守岁到天亮!可是,真是奇怪,明明可以不用早睡的日子,她却眼皮打架,没等到零点便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一起床,爸爸就兴奋地对她喊:“嘿,新年好呀!”爸爸妈妈告诉她,今天是梧桐湾大拜年的日子,一定一定要记住无论见到谁,第一句话一定得说:“嘿,新年好呀!”

妈妈早就在茶几上摆满了糖果罐子、花生瓜子罐子还有满满一篮筐的苹果,她说无论谁来家里,都得让人家吃啊,吃啊,吃!

落落在家守了一会儿,和妈妈学着招待了几波客人,终于可以出去拜年啦!她在一个岔路口,看到了班长余华龙和一大帮同学,他热情地招呼落落。落落赶忙说了一句:“嘿,新年好呀!”余华龙大声地说:“林落雪,我们一起去给老师拜年去!”

落落就跟着小伙伴们去了花仙子黄老师家,在她家里吃到了许多高级的零食,什么酒心巧克力啊,什么旺旺仙贝啊,应有尽有。

从黄老师家绕出来,大伙又去了数学老师的家。数学老师姓邓,是一位即将退休的老教师,她长得慈眉善目,像佛祖似的笑眯眯地招待着小朋友们。她周到地给每一位小朋友分糖果,轮到落落接的时候,邓老师笑嘻嘻地说:“小不点,这个给你。”落落从她手里接过来,那是一根乌龟模样的棒棒糖,在那个年代来说,很是稀奇。

整个梧桐湾分为好几个生活片区,拜年的这一天,落落总算把所有生活区都走了一遍,每一家的叔叔阿姨一听到落落说的那句——嘿,新年好啊,便会抓起大把大把的糖果往她怀里塞。她想啊,或许爸爸教的这一句“嘿,新年好呀!”,其实是一句带有魔法的话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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