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这石刻的飞云度诀确实与我买到的那本一模一样。弟子除了领略到一些变化心得,对武学修为似乎帮助并不是很大,师傅修炼飞云度数十年,应该领略道其中的精髓,可否指点一下徒弟?”沈落日虽然失望,依然对飞云法师心存了一丝幻想。
“呵呵,小糊涂,飞云度本来就不是一本武学秘笈,而是一本道学秘笈。练习它就可以提升武学境界纯属江湖传言,它的功用更是被夸大到玄虚的境界。只是因为他们被那些神秘文字迷惑,越是神秘,越是难解的书籍,越是被人们追捧抬高。
一本普通道法书籍,硬是被拔高成了玄妙深奥的秘字天书。当初印书人故意在飞云图下胡写乱画的目的也正是如此,没有这些胡写乱画的文字,飞云度诀也不会热销几十年,至今依然有人贩卖。”飞云法师唏嘘不已。
“既然这本书不是武功秘笈,为何师傅却要抱着它苦修六十多年?”沈落日依然半信半疑。
“为师修炼的是道法,并非武功,自然需要一本道法书籍。道法自然,世间万物万像之中都蕴涵道法,我碰巧买到了飞云度,发现了隐于云像中的道法。所以飞云一像便成了引我入道的自然物像。
飞云只是万像之一,风雨雷电,霜露浮尘,飞禽走兽,流水虫鱼……世间万物万像俱含道法变化,我选择了云,只是一种人生机缘,上古先师老子说:道可道,非常道,可名,非常名,无名……”一讲起道法,飞云法师立刻滔滔不断起来。
“师傅,你还是继续修你的道,我得抓紧炼我的刀,徒弟就此告辞.”沈落日最烦就是人家跟他谈经论道,既然留在飞云观已无意义,他决定一走了之。
“沈施主刀法精深,既然远道而来,不妨再住一晚,跟老道探讨刀中之道。所谓刀亦有道,刀为万物之一,其中自然也含有道法。”听到飞云法师说起刀亦有道,沈落日不禁想起了启蒙师傅追风一刀邢远山,他也曾这样跟自己说过同样的话。
沈落日决定再留一晚,跟飞云法师好好探讨学习一下。虽然不一定对自己的刀法提升有好处,但也不会有什么坏处,既然已经逗留了一个月,也不在乎多留一晚。
冰冷的石室,冰冷的石座。
天气陡然寒冷起来,室外寒风呼啸,夜色昏暗,墙角的油灯忽明忽暗,两个散落的身影也随灯光忽明忽暗。
“你来了多久了?”飞云法师淡然地问。
“约莫一个月。”沈落日疑惑地看着师傅。
“每日都扫地,看云。有无感觉与初来之时有何不同?”
“没有啊,每天都在看云,扫地,能有什么变化,能有什么进步,不过是在浪费岁月。”沈落日不屑地回应道。
“你扫过的地已变化,你看过的云已变化。地已不是一月前的地,云也不是一月前的云,你还是一月前的你么?”
“当然不是,我的年岁长了一月,身体却瘦了一圈。每天都吃素食喝凉水,这哪是人过的日子。”沈落日故意跟飞云法师胡扯起来。
“那么你的杀气呢?是不是比以前弱了一些,淡了一些?”飞云却将话题引入了正题。
经他一提醒,沈落日突然发现自己的杀气真的弱了,内心那种杀欲也平和了许多,立刻紧张地追问:“师傅,难道你已在教我飞云度的诀窍。”
“飞云度只能自己意会,无法言传身教,我只是安排你一个最快捷的修炼方式。”
“最快捷的修炼方式?就是看云扫地!”沈落日疑惑地问。
“正是,开山种地,慢慢感受事物变化,虽然才是修炼飞云度的正途。但岁月久长,你心浮气躁恐怕难以长久等待。所以只能选择最快捷的方式,当然也是最肤浅的方式。”
“管他肤浅不肤浅,只要能够让我快速提高轻功身法就行。”沈落日兴奋地叫道。
“轻功?什么轻功?”飞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当然是飞云度,它不是天下最高明的轻功之一么?炼成后可以像云一样飞起来。”沈落日兴致勃勃地说。
“呵呵,你误会了,飞云度的关键不是飞云二字,而是最后一个字:度。你身上杀气太重,心中杀欲太浓。让你扫地,看云不过是化解你身上杀气,消磨你心中的杀欲。”
“化解杀气,消磨杀欲?那么我的刀法非但没有提升,反而在下降?”沈落日惊讶地看着飞云法师。
“彼长此消,理论上确实如此。”飞云淡淡地说。
“我来找师傅学习飞云度,就是为了迅速提高武功,五月十三一战,可以一战击杀崇阳老人,你却在消磨我的斗志?”沈落日立刻从石座上跳了起来。
“你想杀一个人是你的事,我愿度一个人却是我的事。井水不犯河水,你我只是各行其道,你又何必如此气躁?”飞云法师淡淡地说道,根本没有理会沈落日。
沈落日无心再和他争辩,大步跨出了石屋,他已决定连夜离去,绝不再逗留片刻。
道不同不相为谋,他和飞云法师所修非但不同,而且是截然相反。
寒风扑面,飞雪飘舞。
冰冷的雪花扑打着沈落日的脸,他顿时清醒了许多。
夜色昏暗,大雪封山,狂风呼啸,他离去的路已阻断,看来今晚他已无法离去。
嗡!嗡!嗡!
值夜师兄已敲响了三更的钟声,小小的道观立刻笼罩浑厚的钟声里。
夜已三更,寒风潇潇,飞雪满天。
沈落日突然全身一颤,一幕血腥的场面缓缓浮现眼前。
一柄漆黑的刀划破鲜血,几名街头小混混仆倒在血泊中……
插在山门外石缝中的残月,在风雪中低沉的呜咽悲鸣起来,沈落日飞身跨出山门,探手一抓,漆黑冰冷的刀已紧握在手。沈落日爱怜的摸索着冰冷的刀身,一种悲怆的感慨油然而生。
今晚,残月饮血现世已满一周岁了。
红日初升,天地已是一片雪白苍茫。
沈落日手握残月,笔直的立在山门外,他居然一直站在这里,陪着他的刀站了一个晚上,雪落满身,他已成了一个雪人。
他身上的落雪惨白,他的脸色,他的握刀之手,比落雪更惨白!
“为了一把刀,你又何苦如此?”身后传来飞云法师凄凉的声音。
沈落日蓦然回头,才发现师傅不知何时已站在自己身后。雪白的须发落满了雪花,显得更加雪白苍老,他居然悄悄站立身后陪伴了他一晚上。
“为了一个不肖的徒弟,师傅又何苦如此。”沈落日的声音有些哽咽,他已经很久没有感动过了。
“如果徒弟不肖,又怎会自割臂膀,以血祭刀?昨夜是血刀祭日,必须饮血祭祀,你不自残喋血,飞云观里几个老家伙的血恐怕早已祭了刀。”飞云法师悲凄地望着沈落日左臂上深深的刀痕,伤口的血已冻结,滴落地上的血迹已冻结,在伤口与地面血迹之间一只细细的晶莹血注已冻结。
沈落日僵硬地笑了笑,失血过多的他终于支撑不住,拄着刀栽倒在地。
“你们几个还在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扶小师弟进去休息。”飞云法师回头对着几个刚刚睡醒赶出来的土头土脸的老人喝斥道。
这几个山下种地的老人,昨晚已被他悄悄召回了山顶。
“可是师傅,他还紧握着手中的刀。抬他进去岂不是坏了凶器不得入观的规矩,而且他的刀还是至凶利器。”几位师兄疑惑地看着师傅。
“规矩是死的,人却是活的。有时候规矩也可以改变一下。”飞云法师淡淡地说,缓缓的转身而去。
几个徒弟愣住了,固执了几十年的师傅怎么突然间变了,是什么改变了他?
难道他在感化小弟的同时,也已经被小师弟感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