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刚过。
江源结束练拳,在裴氏当铺那边扯了两匹黑布,花掉了六百文钱,至于午饭则是从武馆那边蹭了一顿,基本上多少食物他都能吃掉,但购买粮食之类杂七杂八的事情,需要尽量节省时间。
步行出门,路过上下城区大门时缴费五文钱,横水城座落在边境上,商人之间贫富悬殊,据说大马商出手,买下几条街道也是轻而易举。
这些马商的交易对象自然是北莽,良种器物出去,精良种马回来,离阳王朝缺少养马地,在这方面天然比北凉弱势,所以背后大概率有朝中大员授意,最起码少不了太仆寺,老首辅留下的马政效果斐然,但积弊不浅。
街道边吆喝和叫卖声不绝于耳,那批僧人巡游一圈已经开始出城,看路线是打算去北莽,队伍里多出了十几名愿意随行的香客。
上城区比下城区干净整洁许多,偶尔能见到捕快们的身影,这些人都有功夫和境界在身,绝大部分都登上了下三品。
江源如同鬼魅在街道上步行,只是不引人注意的话,难度不大,但若想未来面对顶尖高手遮掩自身气机,就得使用专门的秘术。
根据裴老头所言,目前横水郡城的郡守是一位背景几乎可以算作没有的读书人,毕竟蓟州边境真的是鸟不拉屎,还有北莽骑兵暗中窥伺,这位从四品高官,等熬过几次犯边,基本上这辈子的仕途就到顶了。
倒是兼任郡尉的四品奋武将军卫敬塘有那么点潜龙勿用的意思,手里握着横水郡五千郡兵和两万朝廷从六大藩王手里抠出来的精锐,只可惜骑兵人数将将超过三千,根本不足以策马以北,建功立业。
裴老头说起这两个家伙是让相中的衣钵传人不要去惹,只要别把屎盆子扣这两人脑袋上,他都能辗转保下来,那个郡守能靠自己爬到从四品当然不简单,可有些事,确确实实不在人在命。
一块朝廷颁发的白玉象牙无事牌可以让某人在官府以外随意行走,这种东西通常只有太安京城常见,所以平时尚需遮掩。
江源路过卫府,门口几名执枪甲士目不斜视,在原世界线未来,面对北莽骑兵,卫敬塘死守横水城和银鹞城两座重镇,于张巨鹿死后不久,师徒两人共赴黄泉。
不曾停步,感知到卫府里面有小宗师后,他打消了进去闲逛的念头,径直来到了官府开办的牙行,所谓牙行,类似一种中间商平台,里面售卖的东西很多,包括仆人和奴婢。
江源走进大门,门口受雇的帮派成员瞄了一眼来人身上的黑色粗布衣裤,犹豫片刻并未阻拦,这位实在不像是穷酸的样子。
“客官,打算买点什么。”
青衫掌柜笑容满面地迎上来,手里递过一册录典和一枚颇为精致的竹筒,官府牙行和私人牙行不同,档次要高上那么一些。
录典是货物的清单目录,至于竹筒里则盛放着几十枚竹签,前边刻着算命签文,后面记录着库藏的各种名贵古玩。
竹筒很有说法,年轻女子来了,就奉上满是金玉良缘的那批,年轻男子的话,无非登高望远,文武双全,中年人如果愁眉不展,那就“长风破浪会有时”,老年人在意的不过子孙满堂,家族延绵。
签文落空无下签,没什么损失,若是属意,这些富贵人家多半不介意顺手买下对应的古玩,留着当个挂念,求一个符合心意的好兆头。
江源翻开录册,直接掀到了美酒的篇幅,实际上一百三四十两白银已经足够在这里小小的挥霍一下了。
“三坛延年生石斛酒,要上品。”
三枚十两银锭摆上桌面,青衫掌柜笑容真诚不少,石斛酒壮筋骨,滋阴清热,向来是本地壮年武夫的首选,这位大致是个练家子,在饮酒一事上眼光不俗。,
“您稍等。”青衫掌柜侧头给了个颜色,学徒模样的随身伙计当即去往库房
江源继续翻越,他这次过来的主要目的是买仆役。
青衫掌柜见状从包袱里掏出了一本厚厚的录册,笑着说道:
“客观有所不知,咱们各地潭影轩都是服务京城里的贵人,江南瘦马、塞外明珠、又或者一不小心流落凡尘的官家女子,环肥燕瘦,应有尽有啊。”
江源看中了一个中年男子,简陋画像上只能瞧出眉宇沧桑,旁边文字标注不惑岁数,六品武夫,新老首辅交替,京都那边党争雀起,便又是一批穿绸人下马,连累着各家下人身不由己,只比皇帝朱案批语上的“充入教坊司”稍强。
“宁石坚,工部都水监正家的护院教头,一妻一女,客官要是想,得一起买下,他有武力,妻离子散未来说不得找我麻烦。”青衫掌柜讪笑道,潭影轩讲究和气生财,要是以后这家伙妻女被别人买走,再万一死掉,对方估计就得死盯着自己报仇了。
“你的事情让我买单,你是觉得他会杀人,我就不会杀么。”江源流露不满。
青衫掌柜这才想起来,对方貌似也是个武人,思量片刻,咬牙道:“他妻子不算钱,算我白送给客官的。”
江源横了对方一眼,一个普通奴婢的价格在七千五百文左右,模样娇俏些的三十两打底,宁石坚有武力,价格就奔着八十两去了。
“年过四十,依旧是六品可谓毫无天赋,妻女健在不曾流落南方,说明两人没什么颜色,这家伙都到边塞了还不敢跑,要么勇猛不足,要么就是累赘太累赘,又或者,你们潭影轩有能碾杀六品的半步小宗师坐镇,你觉得答案是哪一个,我倒是认为世上愿意看见妻女为奴为婢的习武男子也许有,但绝对不多。”
青衫掌柜呐呐无言,这位公子什么来路。
“京都护院教头,武艺稀松,但教人一事不至于入不了一个分部法眼吧,马上入冬,小股北莽骑兵南下,潭影轩是不想还是不能留着自用,我不知道,但你自己应该知道。”江源淡淡地说。
“客官,七十两真不能再低了。”
“他妻女其中一人甚至是两人大概重病在身。”
“六十二两!”
“宁氏妻女以后死掉,他说不得怨我一分,你包藏祸心隐瞒事实,你说我要不要死前骗骗他,毕竟哪有幕后黑手觊觎人家妻女还能逍遥法外的道理。”
“四十九两。”青衫掌柜在椅子上坐下,十分有诚意地拱手,“再低客官不如杀了我,实在辱没为商之道。”
随身学徒端来三坛石斛酒,江源随手将盖封打开,推过去一坛。
青衫掌柜发愣,不明白这位“斤斤计较”的客官要干什么,潭影轩再如何也还没沦落到下毒打劫的地步。
“买卖不差一厘,请客喝酒岂能小气?”
江源端起酒坛灌满一口。
“江源,字问渠,年龄不重要,日后打算常来,前提是你有胆子买下北莽的勋贵和贵女。”
青衫掌柜眨了眨眼睛,身前之人姿容极其出众,痛快饮酒的时候真真气度不凡。
“刘散财,过年才及冠,斗胆和江先生交个朋友,无论你能否带来北莽勋贵。”
“那我就称呼刘老弟了。”江源无视了自己此刻才十六岁的事实。
青衫掌柜掏出一把折扇,扇面上有那金山银山四个大字,看着桌面上的第三坛酒,好奇地问:
“江兄是打算请那宁石坚?实不相瞒,女儿重病,他恐怕喝不下十两银子的酒水。”
“给一个出手相助的老头子,姓宁的我又没见过,怎么知道他配不配喝我请的酒水。”
刘散财笑容更甚,江兄慧眼识英才啊。